“公主说,魏家一事,是她求着您说的,并不是您主动告诉她的。”
为什么?
明明自己不经意又重伤了这个小孩?
居然那么轻易就原谅自己了?
晚些时候,长乐宫重新燃起了烛火,魏舒无聊的紧便命人点燃了院中的走马灯,那是陈秉生亲手所制,绘的是上京城的十八街景。
“公主,快看,孔明灯!”
秋玲惊叫,魏舒闻声抬头,漆黑的夜幕上,雾时多了几十盏明明暗暗的孔明灯,一盏盏孔明灯上,模模糊糊写的都一句话,“云中鹤,海中珠。”
这是陈秉生赔罪用的吧……还真的哄小孩子开心的把戏。
“公主,你听,有音乐声。”
魏舒闭起眼睛,真的听到微弱的音乐声,是从那些孔明灯里发出来的。
曾以为,这是电视剧里杜撰的情节,想不到,今日所见,还真是新鲜至极。
这是她前世也不曾听过的。
——东宫——
丁二折孔明灯折的脸都垮了,抱怨道,“殿下,这已经是第四十八盏了,我们还要放多少?”
陈秉生在写完那“舒”字的最后一笔,“放到她开心为止,这是我欠她的。”
“殿下,这是内务府今年的新年礼的清单,您过目。”
丁二将一份红皮的清单呈给了陈秉生。
陈秉生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那准备给魏舒的新年礼,简简单单的几串珊瑚珠串,连纸张都没有占用几行。
“这些礼谁定的?”陈秉生阴沉着脸问。
“殿下,都是内务府送来的清单,说是皇上吩咐的,今年的单子要给殿下过目。”
“那这公主的份例又是怎么回事?别宫的皇子又是毛皮大氅又是黄金珠串的,怎么到了公主这里,只有这些破烂玩意?“
“这个,奴才去问了,内务府回应说公主不在皇家名册里,没法定份例。这几个珠串还是挤一挤省下来的,其他东西更不用说了。”
丁二看着陈秉生的表情越来越不对,便知道这清单是过不了太子殿下的眼了,内务府的麻烦要上门了。
陈秉生将册子摔在桌子上,“去,把内务府的总管给我请来,本宫倒要看看,内务府是不是有通天的本事,连公主的份例都敢克扣。”
不出半个时辰,内务府总管李玉年便出现在东宫大殿。
“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李玉年,本宫且问你,何为皇家公主?”
“回太子殿下,自是有公主金策,皇上亲封,赐宫殿和封号,为皇家公主。”
陈秉生冷哼一声,“那本宫再问你,公主的份例几何?”
“回殿下,封地,府邸,封号,奴婢,良田,山庄园林,金银珠宝,车马器服,珍稀古玩,绫罗绸缎,美酒珍馐,琴剑书画,皮带皮靴,御医工匠等等,只要皇上允了,这些均可以作为公主份例。”
“你倒是清楚,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陈秉生将那册子扔在跪着的李玉年面前。
“一个公主的份例竟然连一个小小的答应都比不上,该如何说?”
李玉年惊骇,拾起那册子,这份册子怎么能到了太子殿下手里?
自己明明做了两份册子的啊!
“太子殿下,拿错了,是奴才拿错了,不是这份儿,这份是没写完的。”李玉年连忙解释,仔细一想,原是上午太忙,给丁二册子的时候随手将怀里这本给了出去。
“拿错了?内务府念念备礼都是老一套,也弄不出个花样来,为何要准备两份礼单?”
“太……太子殿下,奴才是真的拿错了,哦…不,写错了,真的写错了!”
陈秉生不禁怒火中烧,“李玉年!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克扣宫中主子们的份例,你是嫌命长了还是活够了!”
李玉年吓得趴倒在地,“太…太子…殿下,真的是拿错了!”
“拿错了?那真的那份儿又在哪里?”
李玉年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拿出另一本册子,呈了上去。
陈秉生径直翻看最后一页,“南海珊瑚手串两串,玉石屏风一扇。”
这南海珊瑚手串统共也是进贡了两串,都被父皇赏了皇额娘,另外这玉石屏风乃是西北之地所制,只此一扇。
上个月刚送去了慈安宫,那这册子上的物件儿又是从哪里来的?
“李玉年,你怕不是脑袋不想要了?!”陈秉生恍然,一脚将李玉年踹倒在地上。
“太子…太子殿下饶命啊,这…这真的是真的册子。”李玉年求饶道。
“真的?这当然是真的,这是你做给本宫看的!”陈秉生将册子踩在脚底下,“南海的珊瑚手串和玉石屏风,一个在福寿宫,一个在慈安宫,你告诉本宫,你拿什么送去长乐宫?空气?”
李玉年是彻底没了话说,他没想到太子竟对这些物件的来龙去脉如此清晰。
“说!你到底还贪了多少长乐宫的份例!”
陈秉生对着李玉年又是狠狠地一脚,“你个下做东西,平时的油水还不够你贪的?还要从公主身上贪这些,你这个吃了豹子胆的死太监!”
“太子…太子殿下饶命,奴才不敢了,奴才真的不敢了,真的!“李玉年哭的声泪俱下,求陈秉生饶了他一命。
“丁二!”
“殿下,奴才在!”
“去内务府,给我把长乐宫的份例的记录册拿来,另外,去长乐宫给我请公主!现在!”
“是!”
当丁二赶到长乐宫的时候,秋玲正在给魏舒缝着一个破掉的巨型靠枕,魏舒正在旁边瞧着,从针脚不难看出,这个靠枕已经缝补过许多次了。
“公主殿下,太子爷请您去一趟东宫。”魏舒瞧了瞧满头大汗的丁二,“有事?”
“您去了,就知道了。”
当魏舒踏进东宫主殿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那个时常来送些不值钱玩意的李玉年,此时已经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陈秉生则是满脸的乌云密布。
“李总管,这是怎么了?”
李玉年仿佛见到救星一般,“公主殿下,殿下,救救奴才吧,奴才错了,奴才真的不敢了,奴才真的错了!”
魏舒一脸疑惑的看着陈秉生,“这是?”
陈秉生将内务府长乐宫的份例条目递给魏舒。
不看则已,一看惊人。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西域皮毛地毯十八条,明明自己宫只有六条,自己还为怎么铺愁了好一阵子。
这里还写着什么玉如意摆件、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青玉枕,这些看上就是极好的东西,自己可是一件也没见着,就连月例银子写的都是四百两,可是明明到手的只有一百六十两左右。
这李玉年是明摆着贪走了长乐宫的绝大部分的赏赐和银钱,却做的不动声色!
“李总管,你要给本公主作何解释?”东西虽多,着实心疼,但是好在魏舒并不缺钱,宫外的书坊没少赚钱。
“公主,奴才知错了,真的,公主饶奴才一命吧!”李玉年不停的磕着头,眼看着额头就有些红肿。
“饶你不难,你把东西和银钱还回来,一切一笔勾销。”魏舒合上册子,慢慢悠悠地说道。
李玉年一愣,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还不回来了….”
“为何?”
“都运出宫,卖了,银钱都输了。”李玉年这已经是杀头的大罪,即便不砍头,那鞭刑杖刑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那本公主也救不了你了。”魏舒大病初愈,也不想管着太多,免得又突发昏厥,不省人事。
内务府总管李玉年贪污长乐宫份例和赏赐一事之后,李玉年如愿以偿去了慎刑司,新任的内务府总管由魏舒亲自举荐了林墨。
除夕早晨,魏舒起了个大早,坐在大殿的门槛上晒太阳,看着一群太监和宫女往院子里一趟一趟的搬赏赐的东西。
“公主殿下。”林墨身着簇新的官服,取下了平日里佩戴的剑,看起来温润和气,少了一份肃杀之意。
“林总管怎么有空来我这?”魏舒糯糯一笑,却依旧坐在门槛上没起身。
因为……她腿麻了。
林墨挠挠头,拱手一礼,“林墨特来谢公主殿下举荐,另外,林墨备了一份薄礼来赠给公主。”
“举荐一事,与本公主并无多大干系,而是太子殿下看中了你而已。”
“林墨明白,若无公主,林墨不会有今日。”
其实,魏舒并无心思听林墨在这说客套话,而是心系昨日秋玲在院中看见的一只信鸽,那信鸽腿脚上绑着一个细小的竹筒。
本以为是某种谍报之类的东西,打开一卡,竟然是沈之煜的口信。
【除夕戌时,之煜送殿下一筐糖葫芦和一场烟火。】
“徒弟,徒弟,今天吃什么?有奶茶吗?”宗离雀跃着奔进了长乐宫,自从有一次被魏舒安利了奶茶这种东西,连酒喝的都少多了。
“呦?林墨也在?”
林墨恭敬行礼,“拜见国师大人!”
“林总管高升,恭喜恭喜!”
“师父,我长乐宫的奶茶都要被你喝光了,您老能不能体谅一下,在上京城找一头奶牛不容易!”魏舒愤怒的看了宗离,小脸气得红彤彤的。
宗离向来知道自己徒弟嘴硬心软,“徒弟,你如果不给师傅喝奶茶,那师父就要去找老皇帝喝酒,回头又喝的揍了那谁的猫,你又得给师父说情去!”
魏舒耷拉着脑袋,“奶茶膳房有,给我留点,求求了。”
魏舒双手合十乞求的动作,让林墨的心窒了一下。
“乖徒弟!”
“那个,公主殿下,这是林墨亲手做的,”林墨从怀里掏出一个琉璃珠串,吊着粉色的穗子,“手艺一般,还请公主不要嫌弃。”
“好看,真好看!“女孩的天性就是无论多大,都喜欢粉粉地、亮晶晶的东西,这珠串无疑做进了魏舒的心里。
林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既然公主不嫌弃,那林墨就告退了,内务府还有事,改日再来看望公主!”
魏舒的注意力全在那珠串上,只敷衍了抬了抬手。
“拜见公主殿下。”
这声音化成灰,魏舒都知道是谁。
丁二站在长乐宫门口,“奴才来替太子殿下给公主送新年礼来了。”
“哦?太子殿下又有什么好东西了?”魏舒将那珠串别再衣襟上,当成压襟,倒也合适。
丁二招招手,后面的人捧着一套银色的马具走了过来,“公主殿下,这是根据公主的爱马五百的身形量身定做的一套马鞍,通身用银甲和苗疆的五毒丝线编制, 轻巧好看。”
魏舒站起身,上前摸了摸,确实触感细腻,色泽鲜亮。
“公主……”丁二还想说些什么。
魏舒捂住耳朵,“本公主不想听了,今天听你们念叨送的这些物件儿的名字,头都炸了。”
丁二也是个利索的人,把东西一放便撤了。
直到午时,长乐宫才彻底安静下来。
因为魏舒刚刚病愈不久,皇帝特下旨免了她的问礼,也不用去各宫请安问好。
好不容易捱到了戌时,魏舒麻溜的爬上了长乐宫的房顶,裹着厚实的披风盘腿坐在下风口。
一道提着竹筐的黑影轻盈的落在了不远处,魏舒嘴角一弯,“你倒是准时。”
“赴殿下的约,之煜必然准时。”
“你在上京呆了多久?”魏舒盯着那一筐色泽鲜艳的糖葫芦直流口水。
“从上京诗会,就没有离开,一直住在第一楼天字号上房。”
“你不用那么细节,我又不去。”
沈之煜抖了抖衣裳,坐在魏舒的一臂远的地方,“殿下最近可好?”
魏舒啃下一个糖衣,“你看我还活着我就挺好的。”
沈之煜眸色变了一下,旋即又恢复往常,“这些都是我做的。”
“你做的?”魏舒有些讶异,“你还会这些?”
“没什么会不会的,就是差点烧了第一楼的厨房,揍了两个第一楼的厨师而已。”说这话的沈之煜表情波澜不惊。
魏舒眺望远方,“今年的南梁没有雪,我记得我去年刚醒过来的那一天,庭院里还有没化完的积雪。”
“之煜不才,今年只能送殿下一场烟火,明年之煜努力,送殿下一场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