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余府，书房。
“大人，今日晚饭，在书房用？”聂思为余文甚新沏了杯茶，放在桌案上，轻声问道。
“在南院用。”余文甚答地不迟疑。他正拆着几封西恒暗探送来的信，抬眼瞟了聂思放在他手边的茶，又低下头。
自那日与祁修年将话稍说开后，余文甚自觉在府中时，整个人都爽朗起来。接连五日，他都是同祁修年一起在南院用的晚饭。今日自然亦是如此。
“都连着去好几日了，也不怕夫人不欢迎？”聂思听到余文甚又要去南院，心中怨气就似艳阳升起，拦不住。她从藏不下情绪，悻悻地说：“大人小心又自讨没趣了！”
“昨日我已与夫人提过了，”余文甚放下信，端起茶杯、掀盖，轻吹茶汤，接着道：“一会这几封信一并送到南院去，今晚我就歇在那南…”
聂思话未听全，蹙眉撅嘴，一个快步出书房。
“大人？”聂音本在书房门外徘徊，他见聂思突然从书房冲出来，不知是发生了什么，直突进门来。
“你跟去看看她。”余文甚望着闯进来的聂音，放下茶杯，归整着手边的信，嘱咐道：“我晚饭在南院用，今夜就歇在那。”
聂思、聂音与余文甚从小一同长大。余文甚略长几岁，也由此他自以为与聂思、聂音之间，与其说是半主半仆，倒不如说更是一位兄长。他也明悉聂思那小女儿心思，但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做出回应了。
“是。”
聂音腼腆，却是个细心人。他清楚若大人是嘱咐去做什么不寻常的事，多少都含着些道理。
就像那日，大人被夫人发掘了孟和之事，故意饮了口酒，装着醉，非要去南院。但一夜之后，夫人不仅没多纠缠，几日来对府中上下的态度都骤然随和起来。今夜定是同理，他只做分内事就好。
小余府，厨房。
聂思气匆匆地进来，见晚饭大约都备好了，便捉到府中负责膳食的罗妈妈，知会道：“大人说，晚饭又是送去南院用——”她怨愤丝毫还没减，声调拖得极长。
罗妈妈笑眯眯地点了头。她找来两个丫头，交代她们把晚饭陆续往南院送。
“这是谁的？”聂思看到一个瓷白的大肚子碗盅，盖着个瓷白底、鎏金菊瓣纹盅盖。她虽不常入厨房，但却从未见余文甚用过这样的。
看着又矫情、又招摇。
“是夫人的，”罗妈妈听聂思发问，赶过来与她多起嘴，“是夫人前些日让书庆姑娘送来我这，一个什么个养身的方子，让帮炖的。”
余府下人中，由何妈妈与众丫头仔细织绘的那日故事，通晓如下：
那日午后，先是夫人无意间发现了雅扶母子同住在府北院中，傍晚便与急归的大人在书房闭门浅谈。晚饭后，大人少见地吃醉酒、跌跌撞撞地去了南院，留宿于南院。第二日，主子们不仅是日上三竿才起，屋里还换出来一个似是带着血渍的枕头。而接下来这一连几日，大人都同刚新婚那阵儿一般，心情舒畅不说，日日殷勤地往南院同夫人用晚饭。夫人呢，也对府里的妈妈、丫头、侍从、门仆们都和善太多了。
大人留雅扶母子在府、未交代于夫人这事，看似是理亏在先，但总归是有好法子能哄得夫人服了软。这对全府上下来说，都是益事。
“想必啊，这定是什么让夫妻和睦的好方子！”罗妈妈附在聂思耳边，一手还遮遮掩掩地，笑得合不拢嘴，“夫人还都是让晚饭后啊，嘿，悄悄儿送去的呢…”
聂思也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了，她明白罗妈妈句里句外之意。
“知道了。”聂思只觉心中更堵了，轻挥着手，打发罗妈妈去忙旁的。她又瞧着那胖盈盈的碗盅，“和睦的好方子？”嘴中喃喃重复道。她好奇地提起盅盖，细闻了闻，丝毫没有药味儿，又盖了回去。
她围着那胖盅转了一小圈，瞄到了一旁正张嘴的盐罐子，似是向她出着解气的好法子。她迅速地又提起盅盖，往里抓了两大把，舒心地盖了回去。
“罗妈妈——大人晚饭在南院用——”
聂音找不见聂思踪影，索性先来厨房传晚饭。“聂思！？”
“我已都交代过了。”聂思见聂音进来，立刻拍散了手上的盐巴，转身往厨房外走。
聂音看罗妈妈她们早都忙起来，便跟上聂思，轻声道：“大人还让我找你来着。”
“找我一个丫头做什么？”聂思憋着嘴，趁机发泄两句，“我一个丫头可不敢耽误了夫人用晚饭。”
“回书房吧，那不能没人守着。”聂音逮着聂思的胳膊回往书房。
小余府，南院寝屋，晚饭后。
“大人竟还识得西恒文字？”祁修年见余文甚在暖榻摊放的几封信件里来回翻看，也随手偷翻了翻，却一个字都不认识。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是西恒文。
“夫人若想学，我还可以教你说西恒的通语。”余文甚抬头看了祁修年一眼，让了个身位，暗示她可以落坐暖榻。他又寻起一封，只盯着信笺道：“夫人之后若要常住戍城，也会更便利些。”
“戍城用的竟是西恒语言么？”祁修年听罢，颦了眉头，在暖榻边上徐徐坐下。那不善语文的元平哥哥，岂不是十分辛苦了，她想。
“应是都会用些…”
余文甚只心不在焉地答了。他蓦地明白过来，抬头安慰祁修年道：“也无妨事的，军中自有能人。”
祁修年浅浅地点了点脑袋。她站起来，从壁橱里取出一床被褥放到了暖榻的一边角落。余文甚今日的留宿，是为了与她细细交代万花节需要她出面周旋之事。
“来，夫人，我来吧。”余文甚见她要铺被褥，赶紧放下信笺，将被褥整个接过来。
“夫人，罗妈妈差人送汤来了——”书庆在门外，大大声声地叫唤。
“你端进来，放在中堂桌上吧。”祁修年见余文甚若有所思地铺着被褥，便往中堂去了。
“吱——”
书庆推了半边门，用托盘端着那白胖的碗盅进来，轻轻地放在中堂那木桌上。
“今儿啊，汤热的早，现应该是不烫嘴了。”书庆探见余文甚也没出声，似是在塌前忙着什么，便回身去掩了门。她是想等夫人喝了汤，便可直接端走碗盅。总比再来打扰一趟，更好些。
“嗯。”祁修年手背试了试胖盅的身子，温温的，确实可以直接下嘴。她坐都没坐，揭开盅盖，捧着碗盅就灌了一大口。
－－－－－－题外话－－－－－－
“怪言怪语妒心起，好商好量不觉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