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彻底被送出城是在七天之后。
有杨徒帮忙,百姓们的去处倒也有了保障,且城中粮食补给一直被妥善维系,再没有出现过先前那样的惨况。
一开始城里的士兵们有些害怕,既怕外面的契丹人破釜沉舟,又怕说好的援兵根本不会出现。
还是薛玉和沈轻灵领头,身先士卒地冲在一线,才叫其他人放下心来。
可援兵的确没来。
翘首以盼中,时间一过就是七日。
尽管沈轻灵知道朝廷不可能放弃出雍关,但她更明白,这件事的问题不在于朝廷知不知道,派不派增援,而在于能派谁,能派多少,以及有谁会阻挠。
日子是这么一天天过去,城外的契丹大军从一日两次攻城,渐渐地变成了两日一攻,三日一攻,到最后又变回了最初的围而不攻。
甚至乎……
契丹人右侧那一部真有了撤退之势。
然而攻城已经推进了两个月,若要契丹人直接放弃出庸关,那不就就等于前功尽弃?所以契丹大军这会儿要撤不撤,举棋不定。
趁着城外驻军休整的间隙,沈轻灵将那些从齐修嘴里套来的情报直接转述给了秋攰。这使得秋攰相当意外,他不明白沈轻灵为什么要将这些事告诉自己,尤其是在他说明自己已经知道单群死亡真相之后。
但不管怎么说,沈轻灵的这份宽容和信任让秋攰更为振奋。
是日,沈轻灵照常在城墙上往外清理腐败的尸体,这些东西可以可以帮助城防,让契丹人作茧自缚。然而就在沈轻灵收拾完脚下那一片,侧头看到不远处大军骚动时,却发现大军有后撤的动静。
起初沈轻灵还以为是契丹人要退。
没想到几炷香过后,乌泱泱的李朝军队自东边涌入,不过半日,红甲军就打得契丹人丢盔卸甲,四处逃窜。
负责来救援的是右骁卫大将军陈炼。
一切也正如沈轻灵想的那样,朝中有不少人在阻挠着陈炼过来,一些人是真的和北凉王府有勾结,另一些人则是出于对京畿地带安危的担忧。
如今举全国之力收复北境,朝中能用的将军和兵力没有多少,一旦调走仅剩的几个上过战场的将军,那么汴京就随时有被东边海寇袭击的风险。
陈炼既然能率兵来到出雍关下,也就说明皇帝看清了现实,分清了利害。
有了陈炼的驰援,出雍关围困不过两日就彻底解了。尽管城外的百姓虽然一时半会儿无法回到家园,但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眼看着危机解除,薛玉将城中事物以及经手的机密全部转交给了陈炼,自己则带着沈轻灵,准备出发前往汴京。
原本沈轻灵是想要先回扬州一趟,但无奈陈炼带来了一道皇帝的御旨,当中明说了皇帝已经知晓沈轻灵的存在,并希望沈轻灵入京面圣。
这里没有沈曾的推波助澜,沈轻灵是不信的,只是她猜到猜不到都无法改变自己必须面圣的局面,索性跟着薛玉乘快马进京。
期间,扬州的平娘他们总算是与沈轻灵取得了联系。过去的几个月里,除开沈轻灵从缙云运回去的那些宝物证明沈轻灵尚安之外,她们始终没有任何有关沈轻灵的消息。
现在确认了沈轻灵的安全,平娘等人也才真正安下心来。
一路往汴京走,薛玉的情绪肉眼可见地焦虑起来。他翻来覆去地向沈轻灵说明自己的心意,又十分隐晦地表明自家父母的难缠,心里希冀着沈轻灵不要望而却步。
沈轻灵一听,倒是笑得不行。
“阿玉觉得他们难缠,难不成觉得我好相处?”沈轻灵一勒缰绳,偏头笑道:“倘若我与你父母起了争执,为难的是你,还望你到时候不要心力交瘁才是。”
如此玩笑,倒是一语成谶。
赶路赶了约莫半个月,沈轻灵与薛玉总算是抵达了汴京。二人风尘仆仆,连梳洗都没来得及,直接被带进了皇宫。
时隔多年重回汴京,沈轻灵没有任何近乡情怯的感觉,有的只是无比的厌烦。
厌烦这个权力漩涡中的所有人。
包括她自己。
进了宫之后,薛玉前往勤政殿面圣,而沈轻灵则被引到了皇后的宫殿,在皇后热情的接待下,捱过了午膳。
大概是担心沈轻灵成为这后宫中的一员,宫里不少娘娘都派了人过来打探消息。好在皇后明事理,知道沈轻灵这样的敢于直接上战场的小娘子不可能入宫,才不至于闹得难看。
到傍晚时分,两个小黄门过来召沈轻灵去含章殿用膳,皇后陪同。
这样的殊荣往日可没有几个人能享有,一时间,后宫妃嫔们猜测纷纷,卯足了劲想要调查沈轻灵的来路。
好巧不巧的是,许嫣在沈轻灵入京的当日,就放出了沈轻灵是沈曾女儿的消息。
——
“不必拘礼。”皇帝着便服坐在含章殿正位上,眉目慈祥地打量着垂首跨入含章殿的沈轻灵,说:“你是沈卿的女儿,又立下如此大的功劳,按理朕是要赏你个爵位的。”
没说出来的话是,可惜你是个女儿家。
沈轻灵听得到皇帝的话外之音,故而抬手行大礼,跪地轻磕三个头,从容回答道:“臣女所求不过是天下太平,缙云也好,出雍关也罢,都只是臣女身为李朝百姓的拳拳爱国之心而已。”
皇帝的目光更为欣赏。
薛玉坐在右边,皇后坐在左边,留给沈轻灵的位置本该是薛玉那头,谁成想她刚起身,就被皇后身边的嬷嬷给打去了左边,在皇后身旁坐下。
“本宫也是看沈娘子极好,陛下,不若您赏沈娘子一个郡主,让臣妾认沈娘子做义女,如何?”皇后端酒举高,轻声询问。
哪怕皇后知道沈轻灵没有入宫的心思,却难保皇帝没有,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由她这个皇后出马,先行将人认作女儿。届时,就算皇帝想要将沈轻灵纳入后宫,也已经没了余地。
闻言,皇帝果然愣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