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说:“哪里是顽皮,这是锻炼生活基本技能,今天学校的考核真是叫吾受益匪浅呀。”
“这么说手工考核通过了?”四爷哼了一声,“还说不作弊呢!”
月儿打断他:“只会小瞧人!哪个作弊来?不仅没有作弊,吾还坦诚相告呢!”
她把今日考核的后半截过程讲了一遍,隐去了晒笼子那前半截,说:“做人就要光明磊落,虽然吾手工做不好,但诚实的品质感染了所有人!校长破例通过了考核。”
四爷笑笑,“好孩子,极懂道理,做人是要诚实,不兴撒谎作弊,也不兴顺手牵羊。”
四爷说着从她肚皮里掏出一把勃朗宁手e枪,风轻云淡地掖回到自己后腰上。
一进门就说是给他补纽扣,扣子没补一粒,倒偷了他的枪。也不想想他是干什么的,能让她这么轻易蒙过去吗?
“怎么?古董出不了手,打算倒腾军火了?”四爷问。
“四,四爷……就给了吾吧,防个身使,又不是拿去卖。”
她刚才的确是想补纽扣,可见了枪,又想起她近日要调查事情,多少有危险,便偷偷拿了。
“防身使?你会开枪么?子弹会上膛么?会拉枪栓么?横是胡闹!”
月儿说:“用枪防身不见得非要会使枪,光是亮出来比划比划,就很能震住人。”
“偷了东西不该脸红一红么?红个三秒也成啊!”四爷气笑。
世上就有这等毛贼,要么死不承认,要么被抓了也混不吝。
可不嘛,月儿丢下针线、戎装和四爷。去露台上喂雀子了。
四爷习惯成自然,倒也不着恼,咬着半截雪茄到处找火柴,忽然月儿又踅过来了。
“四爷,学校藏书室的锁不晓得怎么就堵了,钥匙只能捅进去一半,吾检查过锁眼,里边什么都勿有,怎会堵了呢?”
她也是临时起意,想到跟四爷请教堵锁眼的办法。
四爷从事的是那种工作,撬个锁或者堵个锁眼还不是易如反掌。
四爷说:“鬼相!一句真话没有!你想堵别人的锁眼就直说,何必绕这么大圈子!”
月儿晓得什么都瞒不过他,也不狡辩,从自己书袋里掏出一匣红头火柴,踮起脚给四爷点上雪茄。
她穿一件细绸小衣裳子,翠袖笼着两株雪藕样的小手,小手又笼着熹微的火苗,四爷心里就疼热了上来。
他抽一口雪茄,道:“你是想既堵上锁眼,又不被人看出是蓄意破坏对不对?用昨天做笼子剩下的清漆就成。”
月儿喜,不过转而又茫然,“清漆那样稠,锁眼那样小,灌不进去吧?”
“用大号针管,不过要把握好‘度’,渗到底部一毫米就够了,再多就会看出是人为破坏。”四爷说。
“莫非事先就把清漆抽进针管里?那……”月儿在心中估算从家到福兴里的路程,说:“若是距离很远,清漆岂不就在针管里凝固了?即使不到凝固的程度,也不好从针眼里挤出了不是么。”
“你考虑的极有道理,不过应对清漆凝固的办法现在不能告诉你。”四爷笑道。
“为撒?”
“晚上告诉你!”又说:“晚上不来月信告诉你,来就不告诉!”
月儿瞠视他,脱身要走,他一把拉进怀里。说:“哎,四爷教你打枪吧,学会了给你发一把。”
月儿半信,“真的?”
“四爷几时哄过你。”
他确实要教她一些防身的方法了,也是方才她的关于锻炼生活技能的话触动了他。找火柴这一阵子,他其实有点思绪游离——月儿要锻炼生存技能、要增强防身意识,这些难道不应该吗?不仅应该,而且非常必要,自己是个有今天没明天的人,万一有朝一日罩不住月儿呢?万一有朝一日月儿需要独自面对凶险呢?
虽然月儿聪灵,但世上的有些人有些事,用智慧是解决不了的,拳头或武器才是硬道理。
·
“四爷唬人!”
月儿依旧不信,四爷给她几根小黄鱼、容她夜里晚归兴许有可能,但是开枪她是有前科的,刚过门儿的时候,有一天夜里从四爷的马裤腰带上解下枪企图打死四爷,叵耐当时不会使枪导致计划流产了……
四爷见她眼目光光的,晓得她在想什么,道:“你觉得我怕你再拿枪打我对不对?”
四爷笑了:“我不怕,你舍不得!你问问你的心,你还舍得么?”
月儿心里噗通跳了一下,无来由的,她就想终止这个话题。
“今时不比往日,你肯定下不去手。”四爷抚摸着她的发顶,“夫妻一场,四爷对你的疼爱,怕是比你父母都要多三分,你怎么舍得。”
月儿忽然推开四爷,推的有点突兀,以至于连她自己都尴尬了。
“大字还没写完,我要写大字。”
说着就去描字了。
四爷笑笑,月儿这种慌乱的样子才是该有的样子,这时候她如果还能保持从容,那反倒是在装。
月儿描了几个字,四爷说:“帖子倒了。”
月儿一愣,才发现帖子放倒了,写的字都是倒的。
她满面通红,觉得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诚然,给她一把枪,她的确对四爷下不了手,但那又怎么样?她难道就要因此永远囚于这藩篱之内,做个姨太太吗?
她将字帖正过来,不可以!她要读书,要逃离,要自由地飞翔!
更可恨的是四爷这种胜券在握的姿态,仿佛他迟早会将她俘获,迟早会让她沦陷……
不!绝不可以!
抛开是否甘心做姨太太不论,四爷给她的感觉也太模糊太神秘,同床共枕这么久,始终有一层似有非有的薄膜横亘在她和他中间。
有时午夜梦回,她会突然有种惊觉,怀疑自己活在一个陷阱里,枕边的人,从来甜言蜜语,但却从来令她感到不真实,她不懂他,也不了解他,时至今日,他的真面目、他的私生活、他的过往……统统都不明,他貌似对她呵护有加,但和他在一起也许本身就是一种危险呢?
前日在白赛仲路遇见了那辆曾经把她撞飞的栗色车子,开车的不是四爷的未婚妻金鹤仪,是常与其结伴的那位小姐。
本来月儿要挪开眼神躲了去的,不想却被对方的眼神震了一下,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饶是她涉世不深,她也明白,那种眼神叫嫉、叫妒,甚至叫恨!
她怯怯离开了,一路都在思索,该小姐非金小姐,怎么也不该轮着她来恨自己啊!
然而她自然也想不到,那双眼睛不单对她既恨又妒,至恨的却是金鹤仪,此时这双眼睛就在盯着金鹤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