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你的理想
已是八月旬, 临近处暑，秋老虎正肆虐。
明明是入了秋的时节，城市白天的最高温度仍高达三十四五, 晚七点不见降温。出了办公楼，只觉得一阵热气铺面而来, 叫的步子不由沉了许多。
两边走边继续聊刚刚的题, 梁锐希问：“你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
“民公仆。”周琰说得很保守。
其实最早他们一起去南市那一回，吕靖同就好奇打听过，那时周琰没明说, 但他们都猜到了周琰家应该有当官，毕竟他言谈举止时的气质就跟别不大一样。加上他们在南市游玩那几天, 随行接送的司机都对周琰毕恭毕敬的, 虽说是朋友家的司机, 但能让这样对待他, 说明周琰本身的身份比较特殊。
大二萧芷入学和周琰成为情侣，梁锐希和他们走得近，会在无意听他们聊几句家的事，从两透『露』的消息判断出周琰的父母大概是做政法相关工作的, 但具体他就不知道了。
“应该不只是普通公务员？”既在问了，梁锐希想问得清楚一些。
“嗯……”
周琰越是隐忍不言，梁锐希越是浮想联翩，他打量着对方的神情, 忍不住说：“难不成是南市的‘班长’‘团支书’那种？”
“别瞎猜, 只是跟我们这一行相关的, ”周琰微微抬头，“是坐在上面看着的那。”
“法……”第二字被梁锐希自动消了音，像被吓到了似的。原来周琰的妈妈才是那能让犯罪无处遁形的大boss。
“我爸的职位比我妈低一些, 在另一体系，但差不了太多。”周琰道。
梁锐希战战兢兢地问：“你说你跟他们理念不同，难不成他们都是贪……？”
“他们不收钱……”周琰啼皆非地打断他，旋即黯地说，“但情社会，只在那关系网，就很难做到独善其身。”
这种事梁锐希能理解，但他想不通到底有多严重，严重到周琰宁自在外自打拼，不愿跟家扯上一点关系。
周琰似乎察觉到他的『迷』茫，解释道：“我喜欢我妈妈从小教给我的道理，向往她曾讲述给我听的那理想社会……她说的，和她所做的，并不一致。”
“言行不一？”
周琰点点头，低落道：“其实从道德层面来说，我作为她的儿子是没什么资格去审判她的，毕竟她所贯彻的那套东西在这社会上真实存在，我从小到大切切实实享受到了她为我争取到的良好环境……”
“那你们的矛盾是什么？”梁锐希问。
“她讲给我听的那些道理已经塑造了我的基本格，而她来希望我成为的不是这样的，”周琰涩一，“她能自都没意识，这两种东西不能在我身上共存。我为她尝试过，但始终没法向内在的自我妥协。”
聊了一路，梁锐希仍听得一知半解。
但认识周琰这么多年，梁锐希知道周琰想问题总是比较深刻，既周琰明确表达了他与家的理念不同，就说明对方已经想清楚自走的路。
比起了解他妈妈到底是什么样一，梁锐希此刻更在意周琰想的是什么。
“那你的理念是什么？”梁锐希看向他问。
周琰闻言瞥了他一眼，眼神闪烁，随即目视前方，说道：“做严守规则的，做对得起道和良心的事，即便不能位高权重至兼济天下，以用一之和毕生所学去维护所见、所闻和触及范围内的公正。”
天边消逝的最一抹晚霞仿佛印在了此时周琰的脸上。
大学那四年，周琰身为法学院新生代表，身为学生会『主席』，身为校园主持，曾无数次上台发言，他是这样意气风发、镇定从容。那时候的周琰更像一完美的表演者，在的周琰却是生动夺目的。
听着对方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一句，看着对方如星火般闪耀的眼眸，梁锐希只觉得心如黄钟嗡鸣。
一瞬他脑海走马灯般闪过了许多片段……
老家那条不知名河畔的石墩子上，几懵懂少年坐在一起彷徨问天，他们这样的，怎么样才能好过……学霸成群的大学校园，他用灿烂的微掩饰内心自卑时，曾不止一次『迷』茫今该何去何从……漏着水的出租屋，被实的挫败打击得体无完肤时，他还曾自我解嘲过梦想当不了饭吃……
即便是酒吧外那一晚，蒋晟抓着他的肩膀声嘶竭说着“如果你都不行，我还有什么指望”的时候，他都没有足够的信心说自一定能找到答案。
而就在这一刻，心忽有声音告诉他，这就是。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毫不怀疑这答案的准确『性』。
因为那不是他找来的，而是从他心底深处冒出来的，像忽盛开的一朵花，涌出的一缕清泉，造物主用手指点出来的神迹，只是在这一刻恰好有说给了他听。
梁锐希开心地想仰天大，感动地想嚎啕大哭。
——身为一法学生，成为一法律，以一之、毕生所学，去维护触及范围内的公正……
多么简单的一句，多么简单一道理。
如果他从未在漫长的青春期反复寻觅，从未在遭遇困顿时不甘放弃，更未在扪心自问重新振作，他绝对不能在这一刻了悟。
这了悟的场景和梁锐希想象截不同，它不是在典籍浩如烟海的大学图书馆，不是在庄严神圣的法院大厅，更不是在假想手按红皮书宣誓的时候，而是在一破旧的小区，一条他已经走了不下百遍的，回家的路上。
身边来往的是同样刚下了班的饥肠辘辘的年轻，是饭出来散步遛狗的老大爷，是背着手懒洋洋地巡视街区的保安叔叔……
梁锐希眼眶发酸地在心默诵着这句，恨不得这段路能再长一点。
眼看着就到他们住的那幢楼了，梁锐希急切地叫了一声周琰的名字，忽握住了对方的手。
周琰惊讶地看向他，身边还有不少路，梁锐希这动作虽不至于立刻吸引他的注意，但十突兀。
“我……”梁锐希用握着他的手，上下晃了晃，“我支持你的理想，我……”
正想接着表达自的激动的心情，身却响起一熟悉的声音。
“咦，小周小梁？”
梁锐希闻声像是『摸』了烫水壶似的，猛地松开了周琰。
他回过头去，只见身是楼上的李『奶』『奶』，还有那套月亮的！
梁锐希如临大敌地瞪着他们——就是这俩，一觊觎周琰当她外孙婿，一大晚上拉着他家周琰聊没完，他们在打搅了自和周琰互诉衷肠的理想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