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4.世
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周琰的遐思。
他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面『色』变，犹豫数秒才接起来：“妈妈。”
“阿琰，”电话那头传来个平静、克制的嗓音, 但那吻却像上司在对下属发布命令，“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打电话, 我还以为这次你又不会接。”
“我工作很忙, 你以给我发微信。”
对面的女人轻笑声：“然后条信息拖两天才？”
“你有什么事？”周琰皱眉。
“你是我儿子，没事我不能给你打电话么？”
两边都沉默几秒，女人才说：“你爸……这两天在海城开会, 他听说你也在那里，很想你。”
“爸爸？”周琰皱眉, 忽生警觉, “你说的是哪个？”
那头迟疑片刻, 才说：“你的亲生父亲。”
周琰浑震, 咬牙道：“不。”
“阿琰……”
周琰打断她：“妈妈，这件事我们已经聊过很多次，我说过，我只有个法律名上的父亲, 不管另个人跟我在血缘上有什么联系，能给我什么好处，我都不会接受。”
“周琰！”女人疾声厉『色』地呼他全名，“无论你是否承认, 这就是现实！”
“如果这是现实, 你应该从我开始就让我道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而不是瞒着我，将我关在你打造的理想世界里这么多年，再当着我的面亲手打碎它, 让我去承受这样个丑恶的真相……”
“七年，阿琰，你到现在还在跟妈妈赌气？”女人的声音终于浮现出丝痛苦，“我想让你在个健康正的环境里成长，所以才直隐瞒你，我想等你成熟点，再慢慢透『露』给你听，好让你更容易能够接受，我又做错什么？你是永远都学不会长大是么？”
“你不要再说，妈妈……”周琰艰难地喘着气，既像是哀求又像是威胁般说，“你不要再让我觉得，连我的出生都是个错误。”
挂断电话后，周琰仍觉得呼吸困难，他双手托头伏在办公桌上缓神。
每次跟妈妈聊这个话题，他都感觉像是又到高考结束那天的傍晚，他听到真相的那刻……
起先他只是听出妈妈和谁在打电话。
那个人周琰小时候过，是位熟悉的伯伯，比他妈妈年长许多，在周琰上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成炙手热的大人物。
而他那位素日来威严正直的母亲，来不接受任何重礼酬金的母亲，他从小到大所仰望、所往成为的人，那晚像是换副面孔，唯唯诺诺地在电话里答应着定会为对方办好该办的事，甚至态度殷切地与对方说：“阿琰今后的发展也要拜托您多关照，您道的……他毕竟是您的孩子。”
他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有的他，但他揣测妈妈是为权与自的清誉忍辱负重，接受对方的安排，这安排的事物，也包括家庭。
他小时候就感觉，自己父母之间的关系比较疏离，连在家都是分房间睡，比起寻常夫妻，爸爸妈妈更像是合作伙伴，当然，他爸爸对他的态度也未得热多，他以前还当对方的『性』格就是那样，等反应过来才明白，原来被蒙在鼓里的只有自己个。
妈妈也曾对着他黯然神伤，说过“你不道我为你到底付出过什么”，他以前只当是每个女人为生育所付出的些牺牲。得真相的那晚，周琰才道那句话到底味什么。
两人争执期间，他妈妈再次提起：“我只想为自己当年付出的代价拿点我应得的好处。你是他儿子，那他的人脉关系，他能调动的资源，也该有你份，我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错。”
周琰不能理解，都是手按着那本红皮书宣誓过的人，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嘴里说着套言辞理，行为上却又违背得那样彻底。
那晚他遭受的痛苦远比他顿悟到自己爱上个同『性』要痛苦万倍。
因为那晚，他九年来所建立的信仰，执着的“正确”，往踏入的理想国度，都在瞬间失去赖以支撑的根基。
每次与母亲争吵，他们也都在翻来覆去说着各自的道理，从来没有次达成过致。
当看到妈妈眼眶发红，『露』出罕的脆弱时，周琰也不是没有心软、妥协过。
大学毕业那年，他短暂地接受对方的劝说，返南市，入体制工作。
不到半年，他就发现自己压根没办法忍受，下决心辞职时，他也斩断妈妈渴望在他上看到的未来。
离开南市前，他妈妈同样说那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熟”。
周琰没有答，但他心里却想，这压根不是成熟不成熟的问题，而是原则『性』问题。
他并不是看不到现实的复杂，他只是无法自己心中的原则妥协。而这无法妥协的底气，偏偏又是他的原生家庭赋予他的。
多么矛盾，他们把他架到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却要求他无需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高尚。
好在，梁锐希在大学里教给他另种生存法则。
大隐隐于市，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就算不是处尊居显，也同样以活得干净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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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周琰又在律所里呆大半个小时，直待梁锐希到家后发消息来问他：“你怎么还没来，又在加班吗？”
周琰紧拧的眉心微微松，复道：“就来。”
梁锐希：“晚上吃什么？我叫个外卖？”
周琰：“我打包份之前吃过的麻辣香锅去吧。”
梁锐希：“好，要辣锅，多加份午餐肉！”
周琰找个手拎袋，把这周收集的笔记全都放去，下楼叫份香锅，手个袋子拎家。
还没到家门，梁锐希就给他开门，嚷嚷着：“好香好香！”
“你属狗的么？隔着门还能闻到香味？”周琰忍俊不禁，被那通电话打『乱』的心境在到梁锐希的这刻舒缓许多。
“嘿，我是听你脚步声，已经在脑补吃香锅的滋味~”梁锐希接过两个袋子，让周琰换鞋。其中个沉的，梁锐希瞅眼，惊道，“这什么东西这么重？该不会是你这周末要做的工作吧？”
“是你要做的工作，”周琰笑看他眼，等换鞋又接袋子，解释道，“你上周不是问我要笔记么？我的已经找不来，就帮你问以前起在银天工作过的后辈，还有雅东，收集近几年司考拿高分的学霸们的笔记，应该不会比我的差。”
他把摞本子取出来放在茶几上，接着说：“我已经抽空帮你先理过遍，按照内容贴标签，你不用再花时间梳理，等需要的时候翻出来看看就好，或者有不懂的，也以直接问我……”
素来聒噪的家伙这刻竟然没有出声，周琰有些奇怪，抬眼看他，却对方正痴痴地望着自己，双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眷恋之。
在周琰视时，他又微微偏开脸，低声说：“我就是那么问，你还真去搜集啊……”语气像是带着钩子，每个字都撩着周琰的心。
周琰蓦地想起阮雅东透『露』的事，心里咯噔下，不是羞赧还是尴尬，也垂眼。
“快吃饭吧，笔记放着会儿再看。”
“嗯。”
周琰摆好小桌子，把食物包装盒拿出来，掀开盖子，阵浓香在客厅四溢，梁锐希也没再感慨什么，而是默默地在边上拆筷子。
给周琰递米饭时，两人的手指还碰下，明明在这之前他们握手都已经握得相当自然，现在这么碰下却像是触电，立即分开来。
坐下开吃后，他们也跟对新婚夫妻似的，时而抬眼偷瞄对方，视线触又双双看碗里的饭菜。
空气里充斥着『乱』窜的火星，稍稍不慎就会擦出火苗，引发出不言说的下场。
这会儿反而轮到周琰紧张，他像是担心不按常理出牌的梁锐希下秒就会说出虎狼之词似的，小心翼翼地跟对方搭着话。
“好吃吗？”“好吃……”“多吃点。”“你也是。”“要不要喝点饮料？”“我去拿。”……
气氛诡异至极。
幸好饭后梁锐希就抱着笔记房间去，周琰也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
他已经习惯克制自己对梁锐希的渴望，甚至视将对方拖入这条窄路为深重的罪孽。
事到如今，再去纠结“要不要”这样的问题已经毫无，因为无论从那个方面看，梁锐希都已经在暗示他，他准备好。
周琰叹气，目光幽深地看卧室眼，犹豫着想，还是再给对方个机会吧。
如果是梁锐希按捺不住先主动，他必然敞怀相迎，从今往后，这小傻子也不能再怪自己拉着他起沉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