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曕忙着熟悉户部的官务时, 殷蕙在金陵城内最有名气的首饰楼订做了一支镶嵌红宝石的凤头金簪。
蜀王妃的生意,首饰楼十分看重,抓紧时间赶制, 在七月初将这支金簪送了过来。
殷蕙核对完毕,很是满意, 叫迎春送女掌柜出门。
女掌柜刚跨出堂屋,魏宁来了。
“娘, 这是您新买的首饰吗?”
七岁的魏宁拿起匣子里的金簪,一边欣赏一边笑着问。
殷蕙解释道:“再过几日你大姐姐就要出嫁了, 这是娘给她准备的添妆。”
眉姐儿是太子长女, 也是公爹的第一个孙女,地位比其他庶出妹妹要高上一些。
不提身份,眉姐儿性情温柔,关爱弟弟妹妹, 殷蕙亲眼看着这个侄女从四五岁的女娃娃长成十七岁的大姑娘, 情分也自是不同,所以这份添妆礼,殷蕙着实花了些心思,换成其他庶出侄女出嫁,她随便从库房里挑件名贵些的首饰便能体体面面地送出去。
魏宁闻言,将金簪放回匣子,趴到娘亲怀里撒起娇来:“娘, 是不是我长大了也要嫁人?”
殷蕙摸着女儿的头, 笑道:“是啊, 不过还有十来年呢, 宁宁不用着急。”
魏宁嘟嘴:“我才没着急, 我是不想嫁人, 三姑姑就没有嫁。”
提到魏楹,殷蕙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魏楹哪是不想嫁呢,心有所属却碍于世俗礼法不好开口罢了,所以这两年带上一队侍卫去外面体察民情了,每年中秋才回来,住到次年正月再出发。不过,这次眉姐儿出嫁,魏楹肯定也会赶回来。
至于女儿,殷蕙柔声道:“等宁宁遇到喜欢的男子,就想嫁了,倘若你一直都没有喜欢的人,那也可以不嫁。”
魏宁一听这事可以自己选择,放心了,眨眨眼睛,忽然问道:“娘嫁给父王,是因为喜欢父王吗?”
殷蕙眼中的笑意加深。
她嫁给魏曕,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公爹需要殷家的银子。
只是这个道理,她不会告诉女儿,等女儿长大,懂得事情多了,自己就会想明白的。
“是啊,娘很喜欢父王。”殷蕙哄女儿道。
魏宁嘿嘿笑了,仿佛窥破了父王娘亲之间的小秘密似的。
到了傍晚,晚饭结束,魏曕照旧检查孩子们的功课,与他南征前的唯一区别,就是现在魏宁也要接受父王的检查了。
魏宁毕竟还小,比较贪玩,而且一个人在家里读书,没有兄弟姐妹对比,她也没什么压力,今日学的文章就背得结结巴巴的。换成两个哥哥,背成这样自己就惭愧地低头红脸了,魏宁胆子却大的很,并不怕严肃的父王。
见父王眉头越皱越深,魏宁突然跑过来,悄声道:“父王今天饶过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魏曕看眼女儿,再看眼坐在一旁的妻子与站在一旁等妹妹的两个儿子,带着女儿出去了。
父女俩来到走廊上,魏曕这才问女儿:“什么秘密?”
魏宁叫父王坐到美人靠上,她凑在父王耳边道:“今天娘告诉我,说她很喜欢你。”
魏曕眉峰微挑,随即垂下眼帘,淡淡问:“你娘怎么会提到这个?”
魏宁就把母女俩的对话讲了一遍。
魏曕瞥眼堂屋,若无其事地道:“今天先放过你,明晚还背不熟,父王会罚你抄书。”
魏宁已经满足啦,开心地去叫哥哥们一块儿回房。
殷蕙也出来了,随着魏曕往后院走时,她好奇问:“宁宁跟你说了什么秘密?”
魏曕看眼前面提灯的丫鬟,道:“回房说。”
进了内室,夫妻俩先洗漱,魏曕动作快,先靠到床头,等殷蕙通好发走过来,魏曕就放下书,目光凝在了她脸上。
殷蕙嗔他:“做何这么看我?好像我犯了什么错。”
魏曕将她拉到怀里,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在宁宁面前撒谎了。”
殷蕙挑眉:“什么谎?”
魏曕:“你是因为很喜欢我,所以嫁的我?”
殷蕙这才知道女儿跟他嘀咕了什么,再看魏曕一副洞察一切的模样,她眸光流转,轻轻扯着他的领口道:“虽然婚前你没见过我,可我远远地见过你一面,见了,就喜欢了,哪里又算撒谎了?”
魏曕笑了下:“是吗,你何时何地远远地见过我?”
殷蕙当然没见过,不过他这个皇孙肯定出过燕王府,殷蕙稍微思索片刻,小声编造道:“忘了哪年秋天了,我在街上买东西,听人说父皇要去狩猎,大家都跑出去看,我也站在街边,看到你们一行,一共三个皇孙,看年纪,就知道最年轻最俊的那个是你。”
马屁拍多了,她拍得也越来越溜了。
魏曕非常确定她在胡说八道,可她很聪明,知道父皇喜欢秋猎,他们三个大的皇孙的确跟着父王去秋猎过。
指腹抚过她的唇瓣,魏曕将人压过来,亲了上去。
当初是否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婚后这些年,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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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六,东宫为眉姐儿举办添妆宴。
这是永平帝孙辈里的第一场婚事,帝后、四妃也都来东宫吃席了。
所有的皇亲国戚都汇聚一堂,东宫地方又不大,处处都是人影,依稀有了几分大家还在燕王府时的亲昵热闹。
殷蕙、纪纤纤、大公主是一块儿到的,先去瞧准新娘眉姐儿。
十七岁的皇室千金,自小养在徐皇后、太子妃身边,眉姐儿温柔又端庄大方,堪称贵女典范。
大公主先夸了一通,送给眉姐儿一整套赤金头面,出手颇为阔绰。
纪纤纤是二婶,她紧跟着大公主送出礼物,是一对儿红玉手镯,亦是贵重之物。
轮到殷蕙,一支贵气满满的红宝石金簪,多少将纪纤纤的手镯压了下去。
纪纤纤幽幽地睨了殷蕙一眼。
殷蕙却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妥,准备添妆礼的时候纪纤纤就去问过她要送什么,殷蕙说了会送红宝石金簪,纪纤纤还笑她为何送那么好,颇有怀疑她要讨好徐清婉的意思。如果纪纤纤不想被她比下去,大可以准备一份差不多的礼物,纪纤纤不准备,就是觉得眉姐儿不值得,现在又何必怪她的礼物太好。
不过,在座的不是王妃就是公主,送的礼物都很体面,稍微好点稍微差点并不值得计较。
像福善、王君芳、二公主魏杉,她们准备的礼物与纪纤纤的差不多,甚至可能还不如纪纤纤的,而三公主魏楹素来疼爱那一群侄子侄女,她的添妆礼就比殷蕙的还好,大公主的赤金头面胜在数量多,魏楹的礼胜在精致用心。
看过准新娘,大家就去外面的席上了。
纪纤纤的小心眼来得快去得也快,已经将礼物高低抛到了脑后,趁魏楹、福善有事走开殷蕙落单的空档,她坐到殷蕙身边,悄声道:“我怎么觉得,母后越来越憔悴了?”
她们这些王妃,去掉逢年过节的时候,基本一个月来宫里请次安,所以娘娘们有什么比较明显的变化,还是容易看出来的。
听了纪纤纤的话,殷蕙并没有往徐皇后那边看,不过刚刚给徐皇后请安时,殷蕙已经在心里惊讶过一次了。
其实,公爹登基之后,徐皇后来到金陵,既要料理后宫诸事,又要应酬名门贵妇,还要编书,而且不是只编一本,陆陆续续编了三四本了,劳累之下,这几年徐皇后的老态一年比一年明显。只是,五旬年纪又费心费神的妇人,容颜衰老再自然不过,前几年徐皇后的变化都算正常,唯独今年,徐皇后真是见一次瘦一次,越瘦就越显得憔悴。
御医也给徐皇后请过脉,并未发现什么明显的病症,徐皇后除了消瘦,自己也没出现太大的不适。
殷蕙朝纪纤纤递个眼色,暗示她不要再多说。
纪纤纤确定了并不是她多心,也就转移了话题。
翌日,眉姐儿正式出嫁。
她的夫君是太子妃徐清婉从京城的一众名门子弟里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乃是礼部尚书家的一位嫡出公子,去年春闱永平帝钦点的探花郎,才华横溢亦俊美风流,从哪方面讲都配得上永平帝的大孙女。
三日后,小夫妻俩进宫省亲,除了拜见徐清婉这个嫡母,自然也要去给徐皇后敬茶。
徐皇后笑容慈爱地关怀一番,小夫妻俩就告退出宫了。
徐清婉留下来陪徐皇后说话。
徐皇后欣慰道:“眉姐儿嫁了,大郎也十八岁了,你该给他选个贤妻了。”
提到儿子的婚事,徐清婉有些拿不定主意。
太子这位置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尊贵,上面都有一个永平帝。如果她挑个娘家显赫的儿媳妇,有替太子拉拢党羽之嫌,挑个家世普通的,又觉得委屈了儿子。
“母后,您帮我定个章程吧。”徐清婉难得朝徐皇后撒了个娇。
徐皇后道:“太子身边,你与两位侧妃的家世都够显赫了,大郎那里,我更看重其人本身的贤德。”
徐清婉明白了:“母后放心,我知道该怎么挑了。”
徐皇后笑着点点头,站起来道:“走吧,陪我去御花园……”
话才说到一半,徐皇后突然捂住右肋之下,痛苦地弯着腰,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母后!”
“娘娘!”
徐清婉与坤宁宫的宫人大惊失色,急急赶过来扶住徐皇后,很快就有宫人匆匆跑出坤宁宫,或是去传御医,或是去禀报永平帝,或是去内阁禀报太子。
永平帝最先赶到,见徐皇后躺在床上,人虽然醒着却疼得说不出话,永平帝眼眶都红了:“好端端怎么突然病成这样?”
徐清婉跪在旁边,担忧不已地讲述起徐皇后发病的情形。
御医到了。
因为徐皇后疼在右肋之下,御医试着按了按,按到一处异样的肿块,徐皇后疼得又是一抽。
御医脸色大变,都不敢再看守在一旁的永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