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离开怀沙的那些人后来怎么样了?”张三抽噎着问。
“我们几个还活着的散修,离开怀沙城之后便各奔东西,我带着一些无家可归的凡人四处游荡,终于找到一处宝地,建立了夙霞山庄。经过怀沙城一役,修真界将‘仙凡平等’之类的理念视为洪水猛兽,我没有怀沙真人那样的勇气和本事,只得将自己收留和救治的凡人作为仆役安置在夙霞山庄……”星雨的语气里带着遗憾。
“我们都知道仙师对我们好。”张翠花道,“当年来山庄的人哪个没受过仙师的恩惠?何况,我们来到山庄之后,顿顿有肉吃,年年有新衣服穿,生病了能得到医治,老人和孩子也有人照料。我们来之前都吃尽了苦头,只有到了山庄之后,才尝到一点点甜。”
老李在一旁忙不迭地点头。
“可我最终却害死了大家。”听他们如此说,星雨脸色又是一暗,她在几位凡人鬼魂七嘴八舌的“这个不怪仙师”“若不是仙师,我们甚至活不到三年前”宽慰声中,接着道,“那时,我的医术已小有名气,很多修士和凡间显贵慕名而来请我治病,我赚了不少灵石和银两,又用灵石换来各种灵植,将山庄周围种满。我将行医和售卖灵植赚来的钱一部分用来炼药给贫苦的凡人治病,一部分用来改善山庄众人的生活水平。后来我与浮风重逢并结为道侣。我一直觉得凡人过得太辛苦,想研制一种丹药,让凡人也有机会修仙,我将想法告诉浮风,他也正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后面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我和浮风常年行医炼药,与世无争,凡人和修士都可能有生病受伤的一天,即使一名修士无病无灾,也有求取灵丹增强修为的需求。因此修真界众人非但没有因为当年怀沙城的事为难我们,反而一直对我俩颇为尊重。当年和我们一同离开怀沙城的还有一位叫做幻阳的偃师,同我和浮风,还有后来认识的扈飞,都是好友……”
“狗屁的好友!”扈飞怒道,“我们把他当朋友,炽魅杀来的时候他却丢下我们一个人跑路了!老子没他这号朋友!”
“幻阳所长为偃甲之术,本就不擅战斗,他若留下来也只能送死,我们不该因此怪他。”浮风道。
扈飞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星雨又道:“幻阳擅长机甲,修士们保不齐哪天便有求于他,故也并未如何为难他。但余下的几名修士便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并无其他修士需要仰仗的技能,又都是低阶修士,战力也并不突出。炽魅虽然发誓诛杀因怀沙城之战而进行报复的人,但指心啮血之誓一向是论迹不论心,誓言无法对其他挑衅的理由进行约束。当年修士联军中的某些人和怀沙城的幸存者在战斗中结下了血海深仇,无法直接报复,便寻找其他各种借口处处挑衅。双方爆发了数次摩擦,幸而斗木真尊履行了当初的诺言,从中调停——那段日子,斗木真尊出关的次数比过去几百年加起来还多。
“原本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虽然小摩擦不断,大的冲突却几乎总能在爆发前消弭于无形。直到有一天,一个名叫希瑀的散修被炽魅的手下认了出来。希瑀是炼气期的修士,怀沙城大战后一直隐居在凡人村落,娶了凡人女子并育有一儿一女,平日里靠给人画符箓为生。凡人镇宅消灾等等都会用上符箓,大部分符箓都出自凡人之手,起不到什么作用,而希瑀所画的符箓效果却非常明显,久而久之便有了些名气,周围村镇的人都来找他画符箓,这便触动了那一带原有画符之人的利益。东胜神洲的大部分地界背后都有修士在控制,灵气充沛之地或者富庶的大城市,往往由中阶修士把持,而灵气稀薄之地、小的村落,背后也有低阶修士的影子。希瑀原本不想再和修真界有瓜葛,看中那个村庄没有修士控制,所以才隐居在那里,谁知他娶妻生子之后不久,便有修士相中那个地方——那人正是千渊。”
一听到千渊的名字,张三的脸色变得煞白。
星雨又道:“千渊那时候还是名散修,怀沙城大战时他还没有进入炼气期,连参加修士联军的资格都没有。他突破境界后,第一件事便是四处寻找尚无修士控制的地方,然后据为己有。希瑀的对家来自好几个不同的村镇,他们上门找场子,动静闹得太大,便惊动了千渊和控制另几处村镇的五名修士,而那五名修士中刚好有当年围攻过怀沙城的人,一眼便认出了希瑀。原本以千渊的性子,当凡人和修士发生冲突时,他定会站在修士这边,可那次他不知是不是听了另外几名修士的话,便认定希瑀是修真界的叛徒,竟联合另外五名修士,以‘恶意竞争,寻衅滋事’的由头对希瑀下了手。”
“大家各凭本事,他的对家技不如人,怎么反而怪罪到他头上?”听到此处,张三愤愤不平,“何况,寻衅滋事的并不是希瑀。”
“千渊他们想给人安罪名,根本不需要事实,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星雨叹道,“双拳难敌四手,几人都是炼气期修士,被围攻的希瑀很快便败下阵来。那六人正待对他下狠手,希瑀却喊出斗木真尊和炽魅的名字,说如果他们报复他,就算炽魅不狙杀他们,斗木真尊也会为他讨回公道,另外五人都犹豫了,只有千渊笑嘻嘻地说:‘我们哪里是在报复他,明明是对他寻衅滋事的行为加以惩戒。再说了,斗木真尊只答应庇佑这些叛徒,可没说会保护他们的家人。’六人一商量,竟将希瑀的妻子和儿女掳走。
“希瑀解除禁制后,立刻找来了当初一起战斗过的修士,我们听了他的遭遇,皆愤恨不已,便请求斗木真尊出关。斗木真尊带着我们找到了千渊等人——从希瑀的家人被掳走,到我们找到千渊等人,总共不到三天时间,可他们交出来的却是三具遍体鳞伤的尸首,一眼望去便知希瑀的妻子儿女生前饱受摧残。”
“希瑀那时已几近癫狂,他大哭着跪下,将头磕得咚咚作响,只求斗木真尊为他的家人主持公道。另外五名修士见状,忙辩解道,他们原本只是打算施法戏弄希瑀一番,并不想杀人,是千渊提议将希瑀的家人带走。他们还说,带走希瑀的家人后,千渊一直要求交由自己处置,他们刚好想不出处置这三个凡人的法子,便将人交给了千渊,直到斗木真尊找上门,他们才知道千渊居然把人弄死了。”
“他们倒是撇得干干净净。”张三冷哼一声,“那这些人后来受到了什么惩罚么?”
星雨幽幽答道:“希瑀一心要求将六人处死,以命抵命,可除了千渊以外,另外五人背后都有修真门派的支持。此事一出,他们门派的长老纷纷出面向斗木真尊求情,说这五人并无害人之意,并且人也不是死在他们手上。斗木真尊本想废了他们的修为,但在各门派的斡旋之下,改为各回各派,分别禁足五十年。”
“轻拿轻放,罚酒三杯。”张三冷笑道。
“是啊。”星雨点头表示赞同,“然而对于千渊,斗木真尊却并未手软。一来,三条无辜性命确实直接亡于他手,二来他是散修,背后无人撑腰。所以,尽管鲜少有修士杀害凡人后偿命的先例,斗木真尊还是叫来炽魅,要求他诛杀千渊。”
“可千渊现在还活着。”张三疑惑道。
“那是因为,炽魅见到千渊后,发现此人竟是和自己一样的暗灵根。”星雨道。
“所以,他想收千渊为徒?”张三猜道。
“正是。”星雨道,“即使在异灵根当中,暗灵根也是最为罕见的一种。两百多年来,炽魅一直没能找到第二个暗灵根修士,无法将自己的邪术传承下去。见到千渊,他便起了惜才之心,一面假意答应斗木真尊,一面找各种理由将千渊带回九阴山处置,实则是想将千渊藏在九阴山保护起来,传他邪术,待到此事的影响平息,他再寻个由头将千渊放出。后来他确实也是这么做的,千渊并没有参加怀沙城大战,所以谈不上报复,加上他找了别的借口掳走希瑀的家人,所以指心啮血之誓在这件事中也不起作用。”
“那斗木真尊不管么?”张三尤自愤愤不平,“炽魅能看出千渊是暗灵根,斗木更没理由看不出来。他明知如此还要求炽魅杀死千渊,而不是自己亲自动手,定是也想包庇这个罪人。”
星雨的表情变得极为复杂,道:“斗木真尊的动机已无从知晓,不过未必全然是你猜测的理由。他修行数百年,一直远离是非,不沾因果,更是从不动手杀人。那时他能出面主持公道,已经算是极为难得了。”
“所以凡人的命便不是命了。”张三毫不掩饰嘲讽之意,“这六人害死了三名无辜的妇孺,结果要么回山闭关,要么抱上大腿,一点代价也没有。”
“也不是。”星雨道,“炽魅为了防止斗木真尊变卦,在当日便带着千渊飞速赶回了九阴山,并在不久之后收他为徒,但另外五人却在一个月内先后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