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雨又道:“白小薇既不是修士,也不会武功,炽魅把她炮制成阴尸,唯一的目的不过是打击怀沙。怀沙真人见到爱侣惨死,虽心神大乱,但毕竟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仍然将攻来的联军打到溃逃。只是白小薇一死,怀沙城内再难找到一个如她一般既有组织力又有足够威望的凡人——其实也并非没有,百里扬和凌然这些威望高能力强的都有其他重要的使命,无法一心二用,剩下的人想的却是怎么样把白小薇留下的权力争夺到手。这些人正事不做,争权夺利倒是一把好手。
“他们把精力都用来明争暗斗,白小薇生前推行的很多举措便无法得到有效施行,城中凡人再次被渗透得如同筛子。怀沙城物资匮乏,人心涣散,流言四起。其中最离谱的一条谣言,说是怀沙真人杀死了白小薇,还把她做成阴尸修炼邪术。造谣的人还说,怀沙真人之所以宣扬仙凡平等,不过是为了吸引凡人前来,然后把怀沙城的凡人通通炼制成阴尸以提升自己的修为。”
张三奇道:“可怀沙真人不是风灵根么?稍微动动脑子也知道他既无可能亦无动机炼制阴尸啊。这种谣言难道也有人信?”
星雨叹了口气,道:“面对谣言愿意稍微动动脑子的人,可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多。虽然大家想尽各种办法辟谣,但谣言的传播速度远远超过辟谣的速度。不久之后,怀沙城中的凡人平民大量出逃,然后被在城外守株待兔的修士联军诛杀殆尽。接着,凡人的军队也发生了哗变,尽管兵变在不久之后便得以平息,但军心却因此大乱。凡人中最终仅剩百里扬的义军尚有一战之力,但此刻也已自顾不暇。炽魅趁此机会对怀沙城发起总攻,元气大伤的怀沙城再也无法抵御联军的进攻,节节败退。城门失守,炽魅的联军杀入城中,烧杀抢掠,绕是怀沙真人修为了得,却分身乏术。他带着幸存的修士们去城东营救百姓,炽魅的手下便在城西大肆屠戮,等到怀沙真人赶到城西,炽魅他们又屠到了城南。这样的屠杀持续了七天七夜……”
“怀沙七日!”张翠花惊呼道,“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我家附近有当年怀沙城幸存的老人,跟我们讲过那时候的事,说百姓的鲜血把整个怀沙城的地面全部染红了,到处都是乌鸦在啄食尸体!”
星雨点了点头,继续道:“到最后,怀沙城已经没剩下多少人了。怀沙真人带着我们几个还活着的修士,还有活下来的百姓和义军,尝试突围。以他的修为,一个人突破联军的封锁轻而易举,可他不愿意抛下我们这些低阶修士和凡人。只是,带着我们这些累赘,怎么可能逃得出去呢?我们一次次地突围失败,精疲力竭,最后被联军团团包围。”
“那你们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张三问道。
星雨的目光暗了下来,道:“怀沙真人虽然无力保护我们这么多人,修为却远远高过炽魅和他的手下,他杀向炽魅并将对方制住,然后逼炽魅发誓放过我们,并且约束修士联军事后绝不追究我们的责任……”
“发誓就行了?”张三奇道,“他不怕炽魅事后反悔么?”
星雨摇了摇头,道:“修真界有一种指心啮血之誓,一旦立下此誓,绝无反悔的可能,否则立时遭到天罚,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张三瞠目结舌,这指心啮血之誓也忒可怕了些。她又问道:“那炽魅后来发誓了么?”
星雨道:“炽魅原本并不打算发誓,只叫嚣着若是怀沙杀了他,包围我们的修士便能立刻杀光我们其余人。我们都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双方便这么僵持着,谁都不敢先动手。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僵局。”
“谁?”张三瞪大了眼睛。
“斗木真尊。”星雨道,“斗木真尊那时已达化神期,是数百年来修真界唯一渡过天劫到达高阶的修士。他一心闭关问道,极少过问红尘俗世,但偶尔出关,修真界必唯他马首是瞻。”
“能惊动这样一位世外高人,可想而知当时的战况有多惨烈。”张三道。
“是啊。”星雨道,“斗木真尊上一次出关还是在百余年前,这次一出现,除了那些没听说过他的凡人,其余修士,无论是支持怀沙的还是支持炽魅的,无不震惊。斗木真尊扫了一眼对峙的双方,便对炽魅道:‘炽魅,你这次杀了多少无辜之人,还打算继续造杀孽么?’炽魅一听他这话脸上便变了色。斗木真尊又道:‘你不仅应发誓放过这些低阶修士和凡人,还应发誓,如若有人因为怀沙城的事对他们展开报复,你必将其狙杀。’炽魅之前在怀沙真人手里,无论如何都不肯发誓放人,如今斗木真尊开口,他却一句话也不敢说,虽不情不愿,也只得乖乖照做。”
“如果炽魅坚持不发誓,斗木真尊会杀了他么?”张三问到。
“那倒不至于,斗木真尊极少沾因果,更是从不动手杀人。不过指心啮血之誓可没那么简单,不仅可以自行发誓,也可以由修为比自己高出一个境界以上的修士替自己立誓。如果炽魅不主动发誓,斗木真尊也可以用他的血在炽魅的身体上印下誓词,誓言照样成立。”星雨答到。
张三心中暗忖:“若是有修士想害比自己修为低很多的人,只需用血在对方身上印下此人无法做到的誓言,便可杀人于无形,真是可怕。”
她却未将此话说出,只是赞到:“这斗木真尊实在了得,一句话便救了这许多条人命!”
她话一出口,浮风星雨二人面色却变得极其古怪。星雨又叹了口气,道:“我们当时也庆幸终于得救,却听斗木真尊接着道:‘怀沙,你一意孤行,给修真界带来这么大的损失,你可知错?’,怀沙真人不答话,沉默了半晌,忽然抬起头,向斗木真尊郑而重之地提了个问题。”
“什么问题?”张三道。
“他抬眼扫过我们这些追随者,接着便对斗木真尊说:‘今后我便无法护着他们了,炽魅虽然发了誓,可难保以后没人钻空子找别的借口对他们下手。真尊,将来你可否为这些人提供庇佑?’
斗木真尊只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好’字。我还在想那句‘今后我便无法护着他们了’是什么意思,却听怀沙真人道:‘这一切都是我考虑不周。我一心想让修士和凡人平等共处,却不曾料到这么多人会因我而死。万般罪孽,尽归吾身,唯愿今后能少些纷争,多些平安和乐。请真尊不要忘记今天的承诺。’说罢,他便化为一缕烟尘,随风而散。”
“这是?”张三颤着嗓子问。她已猜出了怀沙真人的结局,却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从星雨口中得出不一样的答案。
“此事必然有人要承担责任,怀沙真人若是不死,他的追随者们即使不被报复,今后也难以在世间立足,所以他便自行了断,身消道陨。”星雨答道,“他原本可以留个全尸,更不至于魂飞魄散。之所以消了肉体,散了魂魄,恐怕也是为了防止炽魅用他炮制阴尸,以及用他的魂魄炼阴蛊,害更多的人。从此之后,怀沙真人存在过的痕迹,连同他的魂魄,一道在世间消失,连怀沙城也改名为‘槐夏城’,后来迁入城中的人,也鲜少知道这一段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