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通往幽州的官道上,一队骑兵行色匆匆,领头是个年轻人,倘若淮云浅等人在此一定认得出,他便是张海北的弟弟,张云南。
幽州虽然守了下来,但是景国两大精锐尽丧,这则消息传遍了朝野,自然也传到了定州。
曹渊得到消息的那一瞬间,先是瘫坐在地上,而后踉跄着找到张云南。因为张海北死了,张家只剩下张云南一人,哪怕纳纳左压在定州,他也不能再强留张云南,于是才有张云南带着亲卫星夜兼程赶往幽州。
淮云浅站在幽州城楼上,城楼破开一个大口,这是秦步海最后一次冲锋,带着贴身护卫带满猛火油,硬生生的炸开的。
即便大战已经过去了几日,即便这几日战场也已经清扫完成,远处除了些许红色以外,几乎看不到任何交战过的痕迹。
但是幽州城依旧留下了这场大战的痕迹,这场仗与其说景国胜了,倒不如说景国败了,不仅搭上了两大精锐,甚至连幽州城都只能修补后再行防守。
眼下幽州城只得半放弃,虽然燕然最后也没打下幽州城,但是经历了大水与大战的幽州,也已经没了任何防守的可能。
他走下城楼,远远的看到南宫星搭建的伤兵处,这几天南宫星疯了似的一直守在那里,她救下了李冠军,保住了他一条命,但是她没救下的人有很多。
且不说李时臣带回时已是满身鲜血,浑身经脉寸断,可她依旧不肯放弃,想要把他救回来,可是他已经咽气许久,神仙也难救。
张海北最终被抬了回来,身上共中了十几道箭矢,南宫星不愿让任何人把他们抬走,除了救治伤兵外,她更多的时间是想要把他们救回来。
“星儿,听话,不要再这样了,好吗?”淮云浅走到她面前,南宫星水灵灵的眼中如今满是血丝,脸上也都是泪痕与疲色。
她抬头看着淮云浅,最终泣不成声:“他们还活着,我要救他们……”
在她的身边,光是倒在战场上的将士足足有上万,这些天南宫星想要把他们救回来,但是她却发现,自己的医术根本挽救不回他们的生命。
“星儿,让他们入土为安吧!”淮云浅强忍心中悲痛,他又何尝不痛,只是当着南宫星的面,他必须坚强起来。
南宫星脸上依旧有顽固之色,她不肯答应淮云浅,在她心中面对的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还活着,只是自己没有办法救下他们。
“走,我们带着他们会京城,爹爹一定会有办法的!”南宫星疯了似的奔走着,想要动用大军把这些人的尸骨带回京城,让南宫昌亲手救治。
突然,淮云浅拉着她的手,一只手化作耳光,想要打在她脸上,最终却只得化为抚摸:“星儿,你醒醒好吗?他们已经死了,谁也救不回来了!”
南宫星崩溃大哭,她又何尝不知道他们死了,可是这些人都是一个个鲜活的人,曾经站在她面前,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要她一时间怎么能接受?
淮云浅紧紧抱着她,最后在她的脖颈处捏了一下,南宫星应声倒在他怀中,淮云浅这才抱起她,再看着这些阵亡沙场的将士,内心悲痛无比。
“你早就应该让她睡着!”李冠军在将士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他的右臂在大战中失去,虽然南宫星救回他一条命,但是他身上流失的血太多,一时之间难以恢复过来。
“因为我也希望,这些将士们都还活着啊!”淮云浅脸上艰难挤出笑容,李冠军无言看着他,为君者,心怀仁慈可不是一件好事。
“大帅要来了,同样张云南也要来了,你要想想该怎么面对他们吧!”李冠军没什么好说的,这场仗父子二人有失误,他也没打算逃避罪责。
“我没打算追查战场上的失误!”淮云浅突然开口,李冠军停下脚步,艰难的转过头:“你查不查办是你的事,我,不会原谅自己!”
淮云浅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果然李家父子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他转过头看着数万阵亡的将士,强忍心痛让他们入土为安。
景国很少会有人选择火葬,与戎狄的天葬,南蛮的火葬不同,景国和燕然都选择的是土葬。
阵亡的将士太多,最终淮云浅选择建造一座陵园,供所有阵亡将士的家眷能来祭拜他们。
就在这时,张云南赶到了,淮云浅看着风尘仆仆的他,什么话也没说,领着他来到张海北的棺木前。
张云南跪在灵堂,一向没有流过泪的他,此时哭声大作,任凭旁人怎么劝说都没有用,淮云浅明白他的心情,让人好好照看着他,自己退了出去。
“旁人都以为云南与海北关系不好,哪里会知道云南其实是想让海北安心,想替海北分担杀父之仇。”南宫昌的声音在他耳边传来。
淮云浅朝他行了晚辈之礼,南宫昌没有在意,而是望着灵堂,那里躺着的是他一手带大的学生。
“这场仗责任在我,如果我没有答应李将军的请求,或许也造不成这么大的伤亡。”当着南宫昌的面,淮云浅终于是没有继续强撑下去。
南宫星自责,他比南宫星还要自责,这场仗如果不是他的一意孤行,哪怕听从南宫星的话,让龙扬卫出面,又或者调集更多的人马,或许伤亡就会少一些。
“你想的太天真了,战争从来都不是简单的算术题,时臣这么做是损失最小的,倘若按照你们的战法,我方的伤亡将会是如今的几倍。”南宫昌呵斥着他。
淮云浅沉默着,南宫昌瞥了他一眼,走进灵堂给张海北上了香,又同张云南说了几句话,这才走了出来。
“带我去看看时臣吧,让我看看那个固执的家伙,最终把自己逼成什么样。”南宫昌脸上依旧让人看不出喜色,但是淮云浅能够感觉到他内心的悲伤。
与他一同前来的第五最清楚,老爷这几天不吃不喝,一路上总是眺望着北方,他不是不悲伤,只是他早已清楚二人的选择,只能尊重他们的选择。
李冠军跪在灵堂前,看到南宫昌走了过来,他一只手强撑着站了起来:“大帅,这场仗我父子二人有过,恳请大帅责罚!”
“责罚?一句责罚就能救回死去的将士还有百姓吗?一句责罚就能让海北还有时臣回来吗?如果可以,我现在就责罚你!”南宫昌声音无比沉重。
李冠军无话可说,南宫昌见状深深吸了口气:“有些错只要犯了,就注定无法挽回,你没有选择自杀我很欣慰,如果你真选择自杀,你们李家我第一个要把你们钉死在耻辱柱上!”
李冠军退到一旁,南宫昌上前看了一眼躺在棺木中的李时臣,在上面他看到了一根金针,他拔了下来叹息道:“星儿现在如何了?”
“她几天没睡,我只好……”淮云浅说了一半,南宫昌便打断道:“生死有命,她总是喜欢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以后你要多劝劝她!”
淮云浅似乎没有听明白南宫昌的意思,南宫昌也没有解释,只是看着棺木中的老友,抬手合紧棺木。
“你父亲在世时,我们几个约定过,不管谁死,最后都要葬在一起,你娘既然葬在京城,就让你父亲跟我一起回京吧!”南宫昌抚摸着棺木。
当年的老友已经走了许多,如今在世的也已经不多了,他相信李时臣的死只是一个开端,往后他会见证许多老友离开世间。
幽州一战对于淮云浅来说是一道心结,南宫昌处理完事情后,这才与他一同走上幽州城楼。
“你是不是觉得这场仗输在你手上?”南宫昌望着北方的战场,淮云浅默默点头,只觉得压力山大。
“当皇帝不是那么容易的,以前战事都有我负责,每次无论是胜是负,我都要愁闷许久。”南宫昌谈起自己的经历。
没有人是从一开始心肠就硬的,哪怕是南宫昌也是经历了许多次战役后,他才逐渐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星儿心软,我一向不喜欢你的原因在于,你的心也很软,我不希望她脆弱的时候,你也跟着他一起脆弱。”南宫昌说了很多,到最后突然说出这句话。
淮云浅抬头看着他,南宫昌突然开口一笑:“不过这一次你倒让我很满意,起码你做的像个男人,如此这样,我倒是放心许多。”
淮云浅尴尬的看向一旁,面对这样的岳父,恐怕天底下不会有人没有压力。
“回京后,我等着你上门提亲,不过还是那句话,星儿不能离开南宫家,原因你明白!”南宫昌给他做了交代,往后这样的场景还会见到许多。
翁婿二人走到南宫星的营帐,十七正在一旁忙碌着,看到二人正要给他们行礼,却被南宫昌拦住了。
就这么二人坐到了白天,等到南宫星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二人正坐在那里下棋的一幕。
和谐到让她俏脸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