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御极二十年来,宵衣旰食,夙兴夜寐,然力有不逮,有负先帝重托……”
皇帝听着太监读着遗诏,嘴角露出嘲讽的弧度,做皇帝到底有多虚伪,连遗诏都要自贬一下自己。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皇帝有多差,只是他遇到了不该遇到的对手,无论是淮千刃在幕后作梗,还是南宫昌压在他面前让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没有这两个死对头,或许他能成为千古一帝,在他的带领下,也许景国可以一扫天下,澄清玉宇,或是建立万世基业。
“朕决心传位于……”太监的声音停了下来,因为皇帝没有写上到底传位给谁,所有人都跪在皇帝身边,唯独淮云浅一人直着腰板,半跪在他身边。
到头来,他还是不服气皇帝的所作所为,连掩饰都不想掩饰。皇帝看着他的脸,宛若看到曾经的那个女子。
终究是朕先负了她,但是朕没有错,一个民家女子想要嫁入皇家,简直是痴人说梦,她那种狐媚子,绝不能遗留在世间祸害他人。
“把位子,给老四吧!”皇帝缓缓闭上眼睛,他听到耳边传来淮清桥撕心裂肺的呐喊,但是他不想再听了。
他知道自己欠淮云浅欠的够多了,再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的儿子,哪怕他再讨厌那个女人,这个血脉终究是自己的。
只可惜朕留给他太多的礼物,朕知道他对南宫家一向亲近,但是朕就是想看看,如果有一天你注定要与南宫家作对时,你会不会和朕是一样的选择?
皇帝最后的恶趣味尽散,其实他也知道,这些儿子中只有淮云浅最适合的,他意志坚定,有可能清除自己积累下的弊病。
他一辈子心中都没有过百姓,就在他生命的终点,他突然想到东楼寻整天在耳边絮叨的那些话,哦对了,他说的是什么来着?
“皇帝殡天了!”太医瑟瑟发抖的把手放在皇帝的鼻前,随后大喊大叫,惊醒跪着的所有人,他们这才从先前的震惊中醒悟过来。
“先皇仙逝,恳请陛下下召处置后事!”池白远当机立断,想都不想直接跪在淮云浅面前,五皇子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跪了下去。
曾经淮云浅是他四哥,可今日开始便不再是了,皇帝驾崩后,京城中论起实力,比淮云浅强大的人几乎没有,有的那些也不会支持他。
淮乔异站队站的很快,在场中脸色最尴尬的当属淮清桥,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最有可能成为皇帝的人,没想到最终皇帝的遗诏却是让淮云浅继位。
那他算什么?这些时日蹦来蹦去的像个小丑,结果最后皇位却不是他的,淮清桥眼光越来越冷,心中的嫉妒难以言喻。
淮云浅错愕了片刻,随后站起身来,他看着已经逝去的皇帝:“池相,皇帝驾崩早有定数,交由礼部办理吧!”
“臣立刻就与礼部商议!”池白远领旨起身,淮云浅转身便走出殿门,对他来说他与皇帝本就没有感情,即便他把皇位留给自己也是一样。
“传令天下,先皇驾崩,举国哀悼三日,守孝三年!”淮云浅下了第二道旨意,可依旧没有转身看向淮冬青。
“陛下,还是回宫看看先帝,否则会有人弹劾陛下不孝之罪!”池白远小声提醒着淮云浅,于情于理,淮云浅都该装个样子。
“池相,你觉得现如今的朝廷,可还能放任下去吗?”淮云浅眼中闪烁着光亮,池白远默默低下头,他知道淮云浅一定要大刀阔斧的改革。
景国换了皇帝,而今正是革新弊病的大好机会,淮云浅不想错过,即便可能背上不孝的骂名,他也无所谓。
名声是留给其他人看的,他不想千秋万代之后史书上写他是个亡国之君,他更想景国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人人都能不为生计发愁。
看到淮云浅匆匆前往中书熟悉政务,池白远脸色极其复杂,倘若自己年轻时遇到淮云浅这样的君王,一定会不惜一切成全他。
只是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的自己,屠龙者终究成了恶龙,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池白远,是一个首鼠两端,贪污腐化之人。
看来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后路考虑了,池白远瞥见咬着牙面露凶狠的淮清桥,他心中升腾出一条毒计。
新皇登基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令所有人震惊的是,新皇帝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最有可能的淮清桥,而是没有人看好的淮云浅。
得到这个消息的南宫星也是小脸错愕,她怎么都没想到娘娘腔会成为皇帝,南宫昌下着棋淡淡说道:“看来淮冬青也怕史笔如铁啊!”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恐怕淮冬青也不会把皇位传给淮云浅,说到底这位先帝还是太看重自己的脸面和名声了。
“可是爹爹,娘娘腔一上位就去熟悉政务,这是不是有些……”南宫星虽然知道淮云浅一定会这么做,但是这也一定给他带来麻烦。
景国不比戎狄,对于忠孝二字看得很重,这边皇帝刚刚驾崩,淮云浅连戏都不演,反而前往中书熟悉政务,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真要有人看不惯你,即便你行事小心照样也会被人抓到把柄,可如果你一上位就证明你的态度,也许会吸引不少志同道合之人。”南宫昌落下一枚棋子,堵死了东宫子的生路,气得他直吹胡子。
下了二十多年的棋,到头来都没赢过一次,东宫子不由得有些惆怅,早知如此还不如当时跟北宫子打一架,起码也没这么憋屈。
“新君继位,朝野上下都盯着他如何行事,京城对于这个四皇子的了解还是浅了些。”南宫昌深邃的目光仿佛看穿了朝野人心一般。
“星儿,通知下去,让人紧紧盯着池府,一旦有什么人出入,立刻监听起来!”南宫昌终于对这位多年老友下手,这让南宫星有些意外。
池白远在所有景国人的印象中都是正直无私的存在,可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这位池相也许早就把朝务当成自己的家事。
这些年一手安插的官员都是他的学生,其中收了多少礼品没有人清楚,而且这些年他在朝政上的批复,也值得人玩味。
“户部去年调配两百万石粮食运往定州?什么时候的事,朕为何不知?”中书门下,淮云浅翻阅着近年来的文书,从中找到了猫腻。
去年调配的这些粮食,按理说定州每年屯粮应该足够,可前不久他从定州回来时亲自去看过粮仓,那里根本就没有这些粮食入库。
淮云浅知道曹渊让自己查看粮仓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让自己看到粮仓里没有这些户部调粮,等着自己回京城调查这件事。
中书小吏们纷纷擦着汗水,他们也没想到淮云浅会成为皇帝,这些文书一直没有销毁,就是想着不会有人来查,一时疏忽了。
“还有,去年年底工部接到了江南成王府年久失修,需要调集上百万两白银去修补,这又是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淮云浅往下翻,每个地方都找到惊喜。
成王府他去过,那里不要说年久失修,就连王府都是十几年前才修建的,当时斥资上百万两白银,怎么这么快就需要修缮了?
他越查越触目惊心,从十年前到今年,每年都有不少说不清的名目,每一次核算成银两都足有上百万两。
“来人,把中书所有文书封存,搬到上书房,我要一点点的查清楚,看这些年到底出了多少这样的假账!”淮云浅面如冰霜,然而一声令下却没有人前来。
“陛下,您刚刚继位,还是先以国丧为要,这些小事我们处理便好!”中书左侍郎在一旁微微欠身,只是话中带着话。
“你们似乎是忘了,我不是淮清桥,也不是那个喜欢装糊涂的淮子乾!”淮云浅眼中带着杀意。
这中书看来已经不是皇帝的中书,而是成了某些人的中书,成为他们中饱私囊的地方。
如果不是他突然造访,恐怕这些事情还不知道要隐瞒多久,想到这里,淮云浅对那位做了二十多年的宰相大人起了疑心。
这些事情如果没有大人物插手,他不相信是一般人敢做的,若说谁是中书和六部的老大,那池白远首当其冲。
“常逸,文书尽数封存,现在立刻押送到上书房,派人日夜监守!”淮云浅大喝着,常逸领着白衣侍走了进来。
此时他们才想起来,淮云浅手中可还握着白衣侍,与先帝在位时不同,淮云浅可是真正能把白衣侍使唤起来的人。
左侍郎看着常逸他们不由分说搬起文书,脸色也逐渐慌张起来。这要是真让淮云浅继续查下去,他一颗脑袋是不够掉的,估计他全家老小都要死。
“陛下,此时便来查朝廷旧账,是不是着急了些?”这时池白远走了进来,他站在淮云浅面前挡住他的去路,脸上带着强硬之色。
“池相莫非是心虚了?”淮云浅眯起双眼。
“忠心为国之人却被怀疑,敢问陛下,谁不会觉得心凉?”
“是忠心为国,还是忠心为己,池相可要想好了!”淮云浅一句话说完,在场的气氛瞬间凝固下来。
“所以陛下刚一即位,就要对老夫下手吗?”池白远脸上带着嘲弄之色,不等淮云浅说话,外面便传来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