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困苦,恳请圣天子开放荒野,由各州府自行垦种,屯田日久,可解民生之苦,断粮之危,也可激励将士,一举三得!”
孙知侯的文章大意很明确,就是让各州营各自屯垦,即便是边境驻守的将士,大多也都是换防制,然而因为防备外寇,又不可能纵容将士回家。
如此一来难免会有些士卒起别的心思,以前孙知侯也曾处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他才联想到,可以让将士们屯田以安军心。
周清源一眼就相中了他的奏章,虽不能说是绝对的万全之策,但是对于现如今的景国来说,这无疑是最有开创性的建议。
他有多重视这道奏章呢?甚至于连传阅他都没有,直接把奏章扣在自己手中,只因在场有其他国家的人。
虽然这项国策不可能隐瞒太久,但是周清源觉得能多收一季的粮食就好,这样对于景国来说更是有着深远的作用。
在场众人也是眉头紧皱,不知孙知侯写了什么文章,周清源甚至连传阅都不肯,尤其是纳纳左他们,更是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察觉到了忌惮。
南宫星看到周清源看向她,双手奉上自己的奏章,周清源笑眯眯的打开,结果看到第二行时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
“这些可是你亲眼所见?”周清源紧紧盯着南宫星,南宫星连连点头,周清源又一次把奏章扣了下来,依旧没有传阅。
南宫星上疏事关重大,不仅触动了国之根本,甚至连他都不敢相信这是在朝廷治下发生的事,可是这些年的隐居生活,也让他拿不准主意来。
倘若国事真的至此,他哪怕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死谏,朝廷绝不能再这么颓靡下去,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这是千古不变的精髓。
“南宫世子,该你了!”周清源此时眼中没了之前的玩笑,他端坐在那里,他知道南宫宿这些年在六部任职,能看到的弊病绝不止这些。
南宫星只能看到一些浅显的部分,并不是因为她不够聪明,而是她从未参与过朝务的处置,论起经验远不如南宫宿。
南宫宿手中拿着一本薄薄的奏章,双手奉上时,周清源只感觉双手沉甸甸的,再看到他那明亮的目光,他更是老眼不由得露出泪花。
曾经也是同样一个年轻人,在景国行将落寞时,上了一道震撼朝野的奏章,自那以后,整个景国都振作起来,这才厉兵秣马,最终一统中原。
多年后,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传统,走遍景国所有的土地,他隐忍了太久了,久到朝野都快遗忘他曾经的风光。
作为长公主长子,超品公爵神隐公的世子,南宫宿从小就吸引了无数目光,可最后却走到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随后又是一鸣惊人。
周清源还记得年初他读到南宫宿的那道奏章时,高兴的喝了一葫芦的酒,直言景国有国士,先有南宫昌,后有南宫宿,景国幸甚。
即便朝野风云变幻,周清源依旧没有选择落井下石,而是从始至终都站在对的那一方,无论皇帝有没有疑心他,他依旧如此。
“圣人之道,当以宽仁恕民,百姓有几多贪心?不过一张床榻、一日三餐而已,若朝廷可满足其口腹之欲,则国可安,战必胜。”
周清源越往下看越觉得心惊,直到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他才缓缓放下奏章。他没有读完,因为他知道,这上面写的事情,当今皇帝不会做。
“你如此写,可是想让老夫呈送?”周清源脸上带着笑容,如若南宫宿愿意让他呈送陛下,他愿做这个枉死鬼。
只要能正朝堂,他周清源一人又算得了什么?只要皇帝敢于接纳南宫宿的进言,百年基业就在眼前,他又如何不动心?
然而南宫宿却笑着摇了摇头,在周清源疑惑目光的注视下,他开口答道:“前辈既然看了,理应知道,如今还不是时候。”
为何不是时候?皇帝是不会做的,一是他没有这个能力,二也是他要给自己留面子,他马上就要死了,他不想在史册上被人诟病。
南宫宿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等待着皇帝崩逝,也许下一任皇帝登基后他会呈送,可是若是淮清桥登上皇位,他依旧不会呈送。
想要完成奏章上的建议,就必须要一个意志坚定的皇帝,也需要一个足够声望的大臣。
后者神隐公府可以做到,可是前者却需要时间,南宫宿考察这么多年,也只有淮云浅最合适,可是如今夺嫡乱象,他又不能肯定淮云浅能上位。
周清源明白他的意思,最后叹道:“只希望老夫能看到那一天,如果我看不到,等到了那一天,记得在我坟前烧上一炷香告知!”
话罢,周清源起身朝南宫宿一礼,惊得南宫宿赶忙还礼,一旁的太学生也纷纷朝老先生行礼,学正在一旁看得感慨不已。
周清源一生只向两个人行过礼,即便是面对皇帝,也是特许他上朝可以不行礼,遥想上一次行礼时,他还是籍籍无名的太学生。
“刘正,他日若有可能,老夫也想拿着自己这一把老骨头去为民发一道声!”夕阳下,周清源对着学正说着。
刘正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是周清源所起,为人者当行正道,做堂堂正正的真汉子,这是周清源对他的教诲。
“老师,世子的奏章上究竟写了什么?”刘正很是好奇,然而周清源只微笑着并未回答,一切就交给时间吧。
正如南宫宿说的那样,他写的奏章如今不是时候,哪怕这些年都不是时候,可周清源相信,早晚会有那么一天,有南宫宿大施拳脚的那一天。
只是没有人知道,黑暗与光明到底谁先到,一场蓄谋已久的大阴谋,在文试榜单张贴的那一刻,彻底拉开帷幕。
“文试第一,南宫宿;文试第二,南宫星;文试第三,孙知侯……”街市上,识字的先生读着上面的文字。
众人都很好奇第二那个南宫星是谁,最后还是一个喜欢流连彩蝶巷的人想了半天,这才想起这不就是曾经在彩蝶巷大闹一场的郡主吗?
郡主也去参加公子大会了?这成为了京城人的谈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纳纳左等人的耳中,当他们听说南宫宿身后的那个人是他的妹妹后,气的连晚饭都不吃了。
输给南宫宿就算了,没想到连他的妹妹都没赢过,即便是纳纳左脸色也很难看,发誓一定要在武试上找回场子。
如果说文试只是让景国百姓感到振奋,那么武试就是万众瞩目。昔年武试的榜首无一不成了天下高手,上一任武试第一就是拓跋龙城。
就连南宫昌都未拿到过武试第一,全天下人都知道,神隐公只会些许马上功夫,可是根本不入流,这是经过东宫子认证过的。
神隐公府。
南宫昌依旧有几日没有出现了,以致于南宫星也觉得奇怪,按理说父亲不是那种不关心他们的人,可是这一次父亲却整整三日没有过问他们。
“娘亲,你知道爹爹去哪了吗?”因为徐玉英怀有身孕,所以这些时日晚宴都是在南宫宿的院落中,淮筱绫也不例外。
可是今天她和哥哥拿下了文试前两名,南宫昌还是没有出现,这让南宫星有些不高兴。
“父亲想必是有要事,你就不要烦他了!”南宫宿拍了拍她的头,看向徐玉英的目光带着柔情。
徐玉英白了他一眼,随后悄悄的揉了揉自己的小腹。孩子呀,看到你父亲没?为了让你感到骄傲,他可是没少下功夫!
想到为了武试,南宫宿在演武场训练了半年,每天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伤痕回来,徐玉英就不由得心疼。
别人努不努力她不在乎,她只知道自己的夫君是真的想让孩子为他骄傲,也想让全天下知道,她嫁的男人不是废物。
淮筱绫没有打扰二人,吃完了饭嘱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南宫星本想问她一些事情,结果就差了一步,淮筱绫便不见了踪影。
南宫星越发觉得不对劲,最近府上安静了许多,问了十七,最近也没见到过第五他们,这更让南宫星察觉到不对劲。
当她打开心眼时,一看天象她的脸色瞬间大变。
短短几日未见,整个天空都染成了血红之色,头顶上的天空更是被黑暗所吞没,整个夜空都充满了死寂与猩红,这是她从未见到过的景象。
正当她准备收回功力时,忽然一道血雷直冲冲的朝她袭来,南宫星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慌乱之下想要收回自己的功力,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
她眼睁睁看着那道血雷朝她袭来,从上面能感觉到死亡的味道。
“在我眼前欺我女儿,当我死了吗?”一道喝声响彻天宇,南宫星只见身后涌出一只大手,狠狠捏碎那道血雷。
天空一下子变得寂静,南宫星收回功力后瘫坐在地上。
苍白的脸不停冒着冷汗,在她身前站着的是南宫昌。
他的手微垂,一滴鲜血缓缓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