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的南宫星整夜未眠,想到那个偷自己钱袋的小女孩,或许今天晚上她能吃一顿饱饭,又或许未来一段时间她和她的家人都能吃饱。
可是花完这些钱呢?她们似乎只能继续挨饿,然后等下一个愿意去到那里的人,继续偷着他们的钱袋,然后如此恶性循环下去。
然而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想来想去也只想到给他们钱,可是想想今天走到路上,那些人脸上的麻木不仁,那种无关世道的绝望感。
礼仪道德是讲给那些没有衣食之忧的人,不是讲给那些本就是受够了疾苦,却还要听人在那里大道煌煌的。
同样未眠的也有孙知侯,他少时长在军营,只知道军营中有多少营帐,只知道士卒每日要吃多少粮食,却根本不知道在军营以外,那些农民却入不敷出。
所谓盛世也有炎凉时,皇帝好大喜功,向来不喜欢别人谈论百姓有什么难处,只想听别人的阿谀奉承,这也导致朝廷中没有人会说实话。
哪怕是池白远,同样也是忘了他的本心,说的话语也都是奉承之词。他会不知道百姓疾苦吗?不,他很清楚,可是他却瞒了下来。
他为的是保住自己的官位,普天下所有官员考虑的都是保住自己的官位,南宫宿做了一次先行者,结果如果他不是南宫昌的儿子,恐怕早已夺职入狱。
这就是景国的现状,是一个如果不能改变,就注定要消亡的现状,需要的是换一个皇帝,可是南宫星却又在想,难道这真的只是换一个皇帝这么简单的事吗?
如果真的有这么简单,那为什么北魏他们会被景国所灭?这个问题她想不明白,可是她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十七陪在她身边,小姐不睡她也睡不着,只是一味的拍打着小姐的胸口哄她睡着,到最后她撑不住了,趴在床边睡着了。
南宫星睁开眼睛看着十七的脸,她想到下午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十七当初刚进府时,也是相似的模样。
即便她是公主,但西楚亡了,她也过着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如果没有南宫家,或许十七也不会有这么安稳的生活。
人总是不敢走出舒适圈的,特别是十七经历过什么是苦,所以她知道南宫家对她的好,这才选择任性一次,放弃回归西楚做她的公主。
南宫星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床上,一个人坐在书案前,良久后她拿起笔写了一封很长的信,是写给淮云浅的。
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想来想去只想说给淮云浅去听,可他现在在定州生死未卜,她只能写封信吐露出自己的心里话。
信快马寄了出去,她却趴在书案前累的睡着了,等到她醒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被子紧紧盖着她,生怕她受到一点风寒。
十七在院中练武,南宫星的武艺越来越高,也让她越发有了压力。她想以后能跟在南宫星身边,所以每天她都起早贪黑的练武。
“小姐,你饿了吧?十七给你拿早饭!”看到南宫星心情不高,十七忙去厨房拿来南宫星平常爱吃的点心。
可是南宫星看着这些却没有胃口,她想到昨天南宫宿说的话,自己面前的这盘点心,足够一家普通人一年的开销了。
有时候投胎投的好,可真是一个技术活。
十七想安慰小姐,还没开口门外孙知侯便来了,他坐在南宫星对面良久无言,显然昨天对他的冲击也很大。
“走,我们去找哥哥!”南宫星拉着十七的手,三人来到南宫宿的院子时,南宫宿却不在院内,只有徐玉英正在那里缝着衣服。
那是南宫宿穿破的衣衫,以前南宫星就见到南宫宿在那里学针线,却不知道南宫宿是为了节省布料,每次穿破了都是自己缝缝补补。
“咦,你们怎么没跟着出门呀?”徐玉英看到他们也是新奇,她记得今天不是文试的第三场吗?按理说他们应当出去体察民情了。
南宫宿就是一大早监督完她吃早餐就走了,她还以为南宫星他们跟着一起,这才知道南宫宿是独自一人离开的。
南宫星知道南宫宿去哪了,她带着孙知侯来到衔玉窝棚,还没到达这里,远远就闻到了粥的香味。
昨天她看到了这家粥篷,当时她还想问这是谁的粥篷开到了这里,果然是南宫宿开的,她问了问一旁的乞丐,这里的粥篷开了有年头了。
每天都是早上施粥,粥熬得很浓稠,有的人喝了起码半天不饿,有的人则是在等着晚上粥篷开门,然而这些年粥篷只是早上开晚上不开。
久而久之他们也都知道主人的习惯,每天早上固定等在这里,都能领上一两碗热气腾腾的浓粥。
南宫宿身边跟着十三,往常都是他们二人在这里忙碌着,有时南宫宿若是公事繁忙,就会是第八来代替他,几年来风雨无阻。
“拿好了,下一位!”南宫宿笑着叫喊,手刚要拿起一旁的勺子,忽然一只玉手抓了起来,他一回头就看到南宫星咬着唇站在那里。
南宫宿微微一笑,随后招呼着其他人来喝粥,南宫星就这么舀了一碗又一碗,直到满满当当的三大桶都舀到了底,来喝粥的人也都散了开来。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是不是又没吃早饭?”南宫宿坐在青石板上休息着,摸了摸南宫星的头。
若是在以往,或许南宫星会因为自己长大了,而不让南宫宿摸自己的头,可是今天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
“为什么你只在早上施粥,中午晚上就不管了呢?”南宫星问道,南宫宿笑着说道:“如果每天都管着他们一日三餐,你觉得谁还会去努力呢?”
南宫星一怔,如果南宫宿真的无条件的施舍三餐,那这些人只会天天等待着施粥,根本不会想着去找别的生计。
他选择只施一餐就是想给那些有尊严的人一条路,让他们每天早上能体体面面的离开这里,凭着自己的本事混上口饭吃。
这些年衔玉窝棚的人数从一千五百多人降到如今的五百多人,大多有力气的人最后都找到了活路,然后搬离了这里。
虽然每天都会有新的人搬进来,但是南宫宿却一直没有改变这个传统,直到每个人都明白他的心思,也许能振作精神从头再来呢?
“善,不是那么容易做的,一味的善只会让人更加堕落,只有留有底线的善,才是我们应该做的。”南宫宿教训着南宫星。
南宫星乖巧的点头,南宫宿这才露出笑容,朝远处摆了摆手,一个小女孩低着头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昨日偷的钱袋。
“小雅,你不是说要把钱袋还给这个姐姐吗?”南宫宿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小女孩红着眼睛,双手拿着钱袋交还给南宫星。
“姐姐对不起,我只是想偷点钱给我娘看病,她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大夫说她在不看病就要没了!”小女孩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南宫星拿出手帕擦着小脸,眼中带着温柔:“姐姐不会怪你,但是呢,以后要跟姐姐说你要拿钱做什么,姐姐不会不给你的!”
小女孩朝南宫星眨了眨眼睛,南宫星只觉得她可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惹得小女孩俏脸微红。
南宫星从袋里拿出十两纹银,小女孩却坚决不收,光着小脚丫跑了出来:“哥哥,姐姐,你们都是好人,好人一定有好报的!”
只见她朝一个方向跑去,那里开着一个铺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看病不收钱。
南宫星定睛一看,里面坐着的便是二十一,他也是家里药房的掌事。
小女孩则是跑到一个妇人面前,妇人身边放着药碗,看来二十一已经给她看过病了。
有时人真的不会要求太多,想到这里,南宫星俏脸带着温柔。
“走吧!”南宫宿换下长衫,和二十一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他们的文试还没结束,从这里赶到太学,时间上也差不多。
等到三人赶到太学时,淮清桥他们都已经回来了,一个个穿的珠光宝气的,看得南宫星直皱眉。
周清源看到南宫宿他们身上的尘色,微笑着抚了抚胡须。
众人坐在太学中,纷纷写着奏章,原本南宫星不怎么喜欢写奏章,可是今天却宛若神助,一口气写下了洋洋洒洒的一篇文章。
“时间到!”学正高声喊着,所有人都停下了笔。
先是从纳纳左开始,他写的中规中矩,说的是兵部武器陈旧需要维养。
周封景写的则是让人啼笑皆非,说南境兵力过多,需要调整战略,听得孙知侯猛翻白眼。
其他那些人写的要么是空洞,要么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例如京城应当多修建一些酒馆,这种建议都写了出来。
轮到淮清桥,他写的是关于礼部礼节上的错误,原本他以为自己写的十拿九稳,然而只见周清源看完后面无表情,随手把奏章扔到一旁。
周清源在等一篇能让他动心的奏章,不是总是吹捧的那些陈腔滥调。
可是却迟迟没有等到。
直到他开始读到孙知侯的文章,眼中才猛地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