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坠落在一片森林中。
植被茂盛,绿意葱葱,高大的树木遮蔽天日,林林总总,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哗哗的响声。
我走了许久,顺着手底的红线找到被摔在河流边再一次昏迷不醒的少年时,仍不敢相信我觉得难如登天的出逃就这么实现了,草率又荒唐。
确定了阿詹没事,我又将一颗失重丸塞进他嘴里,然后将人背了起来,如今荒郊野外,我初来乍到,不知名的危险太多,若是入了夜更为棘手,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避身之所。
还好,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日落前,真的被我找到了一个小山洞,我把阿詹放在山洞最里面,将洞口隐藏好,又跑出去在周围捡了一些干柴,然而生火时,我真的万分想念现代的打火机。
摩擦生火什么的,太难了。
我耐心告罄,却依旧无果,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却发现阿詹已经醒了,靠在石头上,冷冷地看着我。
我想起自己做的事,心头讪讪,摆弄着手里的打火石,问:“你会吗?”
他不回答我,但是我身后堆好的那堆柴火,忽地燃了。
不愧是妖,有妖力,我心底暗赞。
我坐在火堆前面搓搓手,虽然外面还绿意盎然,不过看这天气,应该是晚秋时节了,入夜了以后就冷飕飕的。
“你不是说通往妖界的吗?这大半天,除了你,我一个妖也没看着啊。”
阿詹声音冷冷的,比山洞里面的温度还冷,“被你的法器篡改了。”
我看向他,“唔,还在生气啊?”
“没有。”
“那吃点东西?”我从粒子空间拿出一个果子给他,“今天忙着找山洞了,只有这个,先将就一下?”
我以为他要拒绝的,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他接了。
他说:“我给你机会了,你不要。”
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对于我不明白的事情我从来不会深究,就像我为什么执意带着阿詹一起出来,我也不明白。
但我总觉得,如果我自己一个人出来,留他继续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祀狱司里,那种感觉,倒还不如不出来的好。
“他们会找来吗?”我问。
“会。”阿詹看着我,斩钉截铁,“你带着我,他们会一直找。”
他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我脸上,似在寻找类似某种后悔的情绪,但是他不知道,我做了的事从来就不会后悔。
我躺下来,望着洞顶,双手叠放在脑后,“哦,不过迷障薄膜也许能给我们争取一点时间,说不定他们现在还没发现,就算发现了,我走的时候也用法器把法阵给改了。”
阿詹没说话,咬着酸果的动作越发机械,我叹了口气,“阿詹,你现在疼吗?”
他动作一僵。
“你知道吗,我还没有来到你们这个世界的时候,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所以啊,你骗不了我。”
我回忆着,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片片鲜艳的红色,“那里是一个仓库,里面有许多被迫养株的人和妖,从植入灵株的那一刻开始,到因灵株破体而亡,痛苦让他们哀嚎,翻滚,自残,在疼痛中昏死,又在疼痛中醒来,没有一刻安宁。”
他们想尽办法的寻死,因为死亡才是解脱,灵株破体就是尽头。
阿詹不是魔,我不信他有什么不死之身,那只是比寻常人更能耐得住折磨而已,我不知道阿詹在那个实验室待了多久,但是无论他之前是多强大的体魄,再这么下去早晚要油尽灯枯。
我抓住阿詹的手掌,入手冰凉,却冷汗浸透。
“阿詹,现在雪魄株刚刚植入,你必须把它拿出来。”
阿詹眼底泛起血丝,看着我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复杂难辨,我避开不看,扶着他到了山洞最角落,给他调整了一个最方便的姿势,然后退开两步,尽量将声音放得轻柔道:“你放心,我守着你。”
我转过身,背对着少年坐下,“无论你能不能撑过来,我都守着你,我保证你清醒过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
说完,我又笑了,“你不乐意也没有办法,因为这个山洞里没有别人,你也看不到,只能看见我。”
背后静了一会儿,然后有皮肤撕裂的声音,有血流汩汩的温热,我心尖猛地一颤,鼻子竟然有些酸。
我拽了一根木棍一下一下戳着眼前升腾的火苗,劈哩叭啦的,高过背后那能往人心里扎的声音,“再说,我长得也够看,比一般人好看多了,虽然比不上你漂亮的阿姐,但是你比比那个金刚女,心里不就顺畅多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就是想说话,“实话告诉你,我借尸还魂好几次了,但是我可能得罪了什么人,每一次都不得好死,活着的时候被车撞死,第一次借尸还魂是被仓库里的火烧死的,第二次救了一个小狐狸,然后被给它坑了,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被一个妖给吃了!所以最后是你因我而死还是我因你而死,都还不一定呢!”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火苗劈哩叭啦的声音,我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我顿了好久,才缓慢的转过身,却看见在一地的碎石粉末中,他在笑。
“你的话……好多……”他说。
我也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我怕你死了。”
“怕什么,死了……也会再活过来。”
我这回真心实意地笑了,“你属猫的吗?几条命?”
“不知道。”他答。
“灵株找出来了?”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他看着我,像是拨开云雾见月明,他眼中清澈,让人一望到底,盛着如释重负的笑意,说:“我知道我现在……很疼。”
就是这一刻,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转变,但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向我示弱,不出意外的,让我心中软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