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梦回，又是熟悉的皇宫。
公孙璃一身女版官袍，头发也不像素日在外面那般垂落在肩上，而是整整齐齐地挽起了起来。看上去端庄又带着书卷气息。
她与往常一样，手捧着书籍，走进了太学。
一群学生闹哄哄的，丝毫没有意识到现在已经上课了，就是看见了公孙璃，也当没看见。
很好，一群臭小子。
公孙璃含笑入座，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堂下一群年纪十四左右的少年，突然也很是怀念自己年少时的那股子肆意张狂……
但是，在她的课上，她不喜欢看到自己的学生这般肆意张狂。
“喂，你们两个。”公孙璃看向那两个正在追着打闹的学生，嘴角勾起。
枪打出头鸟，得挑个最硬的敲碎。
奚仲恺和年世方听出了这位女少傅的话是在对他们讲的，于是停了下来。
“听说奚将军家的儿子，打小就机灵，出生未满两月，便可上蹿下跳了。”公孙璃仍然笑着，“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奚仲恺明显听出这番话的意思，愣是红了脸。
一旁的年世方一时没憋住笑出了声。
“年小世子，你也很有名。”公孙璃继续讲道，“听方国公提起过你，能气跑五个个私塾先生，比我强。”
年世方也低下了头，但很快他又觉得哪里不对……
“比公孙先生强？”
公孙璃依旧保持微笑，缓缓说道：“我有过三个私塾先生。”
“啊？”这次不仅仅是奚仲恺和年世方他们两个惊讶，全班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那先生最后一位私塾老师，一定非常可怕吧。”其中一个学生问道。
“还行，比前两个脾气更好。”公孙璃站了起来，翻了翻书，“只不过那个人是我爹。”
“公孙宰相……”
公孙宰相公孙至，出了名的博学多识，能力出众，但是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凶巴巴的，这些个小辈都不敢跟他说话。
实在是没想到这么一个才华横溢脾气又有点古怪之人，还会耐心教导自己的女儿。
大家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公孙璃很满意，眼神掠过每一个学生，正要开始上课，便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好像从她一进讲堂就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一边的少年，此时此刻，目光向窗外。
她刚想开口，那个学生就站了起来，离开了讲堂。其他人也看到了，却不以为意。
“那个学生我好像从未见过。”公孙璃疑惑。
“先生快些讲课吧，那个顾绪清就是个户部侍郎的儿子，听不听都无所谓的。”不知道哪里传出这么句话。
“户部侍郎？”公孙璃瞬间收回了笑容，“我希望从此以后，在我的课堂上不会再听到这番言论。每个人都有求知的权利，况且如今座上各位，有谁有官阶？”
众人默不作声，她也不再多说，开始了讲学。
……
“小姐！小姐……”小莲站在苏语覃床头，手上正端着洗漱用品。“今日是要入宫的，你再不起，要出事的！”
苏语覃昏昏沉沉睁开眼，原来是做梦了……
“小姐快些梳妆，小莲去给您挑一下衣服。”
“哦。”苏语覃打了个哈欠，突然一愣，“什么入宫？我为何要入宫？”
“您忘记了？前几日大少爷在圣上面前提到了你，说这次你立了大功！”
苏语覃苦笑，她想起来了，那天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动了想掐死苏明宣的念头，但是转念一想，能入宫也不见得是坏事，皇宫她还是熟的，如果能趁此机会去趟太学，那不是……
也能查查当时的卷宗。
她记得陈年旧案有备份，是都放在太学的藏书馆中的。
“那确实要快一些了。”苏语覃起了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梳洗。
“小姐，你不妆点一下？”小莲抱着衣服过来。
“妆点什么？你家小姐够美了。”说完，她又看着镜子里这张脸，长得真的很不错，比她好看……
“那怎么行！”小莲把衣服递给了她，“我帮小姐描下眉。”
小莲画眉技术很好，她说之前都是她为苏语覃妆点的，已经都快成一技之长了。
待苏语覃整理好出来，发现苏语凝也在，她厌恶地看了苏语覃一眼，又转移了视线。
苏语覃疑惑，“六妹妹也要入宫？”
苏语凝有些意外她竟然开口与她说话，前些日子她才刚被她推入池子里，应该是恨不得有多远离多远吧。
“是啊，今日是长公主生辰宴，几乎邀请了上京城所有的名门贵女，我自然是要去的。”苏语凝依旧语气傲慢。“不过我倒是好奇，你到底是说了什么居然也能得皇上赏识。”
“也没有什么。”
“不愿说就算了，我也不想知道。”苏语凝冷笑了一声，“这么可贵的机会，三姐姐身为庶女，可得好好把握住了啊，说不定还能被哪个大人看上，抬回去做个小妾什么的，也是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了。”
苏语覃从下人们口中了解过，她这个六妹妹，从小就与她不对付，处处找她麻烦，前段时间落水，估计也是她的功劳。
“那就谢谢六妹妹提醒了。”苏语覃懒得跟她计较，这一次落水，她重生了，也多亏了她。但是下一次她还敢搞事情，她绝对不会放过她。
苏语凝轻嗤一声，就走了，嘴里还小声嘟囔着：“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最后，苏语凝果然拒绝和苏语覃坐一个轿子，苏语覃倒也没有不高兴，她也不想面对这个矫情又小心眼的妹妹，坐在另一个轿子上，她也乐在其中。
进了宫，苏语凝到底还只是一个闺阁女子，第一次进宫，有些许生怯，她看向不远处的王嘉怡，急急莽莽地凑过去。
这个王嘉怡是苏语凝的亲表姐，是王若清弟弟王善的嫡长女，自小与王若清这个姑母亲厚，自然也就与苏语凝关系好。
“表姐！”苏语凝忍不住抱了抱王嘉怡，“凝儿好些日子没看到表姐了，怎么也不来找我。”
王嘉怡举止端庄，与苏语凝是截然不同的性子，温温柔柔地摸了摸苏语凝的头，“哪能老怎么贪玩的啊，傻丫头。”
苏语覃在一边看了这两个人一会儿，显然是有些无聊了，正想开溜，却被王嘉怡叫住了。
“是语覃妹妹吧，也好些日子没见了。”王嘉怡笑着，“生疏了不少。”
“怎么会呢。”苏语覃也报之以笑，“是语覃看嘉怡表姐与六妹妹亲近着，不好插话。”
她向来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跟你有什么好讲的……”苏语凝撇了苏语覃一言，又扯着王嘉怡的袖子，“好姐姐，咱们快些进去吧，我还真想见见那个传闻中倾国倾城的长公主殿下。”
王嘉怡笑着看她，示意她小点声，在宫里不要随意议论长公主殿下。
说到长公主，苏语覃心里便开始难受，她是公孙皇后也就是她公孙璃的亲妹妹，公孙韵，留下的唯一的一个女儿。
她做公孙璃的时候，倾华长公主尚且年幼，与她这个姨母还算亲厚，她每次下课，都会去找公孙韵，顺便看看这个小侄女。
公孙府出事那年，她也不过八岁，这么小的孩子，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失去了母亲。
宫中热闹极了，倾华长公主身为大夏朝唯一的嫡公主，她的生辰宴排面自然是要多贵气有多贵气。
说来也有趣，先帝在世时，对这位公主极其宠溺，即使她的母亲是废后，他也仍旧保留了她嫡公主的身份，并且在废后公孙韵死后，再也没有立后……
众人都在揣摩这位帝王的心思。说他对废后情深义重吧，他在位多年，后宫接二连三地纳妃，还在延平王一事后对公孙氏族，无一幸免。说他薄情吧，他又独宠公孙皇后所出的这个公主，并且还动过要立她为皇太女的心思……
苏语覃知道这一切时，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她是怨恨先帝的，为什么仅仅凭借一纸书信就发难于整个公孙氏族，连公孙氏旁支也不放过。
那纸书信确定是公孙至亲手所写吗？还是旁人诬陷呢？
她想到了张之显，公孙至朝堂上的宿敌，是他搜罗到那纸书信的，难道先帝就没有怀疑过他吗？
她恨自己无能，什么都没有打听到就被迫下狱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也全然不知。
正在她低头冥想之际，有一个人也在默默注视着她。
“姑娘还不进去吗？宴席要开始了。”
“啊？”苏语覃这才回过神来，她看了看眼前这个和她搭话的人，有些许眼熟，他体态高挺，身着乌色金丝长袍，一头乌发一部分散落背后，一部分被束起。他的脸也是好看的，五官立挺，一双眼眸更是清澈温和。
“我正要进去来着呢。”苏语覃尴尬一笑。
顾绪清没有再跟她说话，走了进去，苏语覃也紧随其后，苏语凝她们已经走远了，她这会儿进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们，不过她现在也就是个小透明，实在不行就随便入座了，她又在默默思考着什么，前面的男子突然停住了脚步，她一时没有刹住车，连人带脸，撞到了顾绪清后背上。
“啊！”苏语覃脑袋一痛，她摸了摸头，面露痛苦之色。
“姑娘为何跟着我？”顾绪清还是笑着，他从刚刚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与外界断开了联系，看她现在这样，估计又是因为什么分了神。
这副样子，倒是让她想起来了一个人，那个人也是这样，每次一思考个什么东西，都会非常专注，不会注意到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