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圣城郊外。
阿青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幻影剑,有一天,会对着白越。
“阿青,听话,这个孩子不能留。”白越站在了幻影剑前。
他说的那个孩子,自然是冥雾手中的二皇子东临邈。
“冥雾,你先带孩子走!我们随后跟来!”阿青冷冷地看着东临越,并没有回头看冥雾。
冥雾领命,带着一个昏睡的孩子离去。
“白越,我们之间,已经不仅仅是杀不杀一个孩子的事了。”阿青看着眼前最熟悉却又最陌生的人,她从没有想过,艰难时相依相守,复仇路上互相守护,相知相惜的白越,会将她也算计其中。
或者,从头到尾,她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从来都是如此,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阿青,你从来知道我要什么,你也一直在支持我,”白越看着清眸里的那份陌生,仿佛一把匕首扎在了心口,“你说过,我会是一位好的帝王。”
“为什么要对医宗下手,为什么选择利用我,”阿青的清眸里是清冷,“白越,你连我都没有信任过,穆云,已早就是你在我身边的棋子吗?你又何曾相信过我?”
一旁的穆云跪了下来,“主子,回去吧,我仍旧是你的穆云,我从来没有背叛你,只是,只是······”
“对,你从来都没有背叛我,你只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选择了他而已,”阿青笑了,“白越,你看,我们都变成了什么?”
“阿青,跟我,”白越朝着阿青伸出了手,一双幽深的眸子期待的看着她,“阿青,你是一时气愤,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白越,有一天,你如果后悔了自己现在的选择,记得告诉我。让我知道,什么叫报应。”阿青眼神落寞而受伤,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些事情,“那时你找到我,我与你书信来往,你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东临越收手,半停在空中,拳头紧握,双眸紧闭,仿佛不敢直视逼问自己的那双清眸,“我说,阿青不是一般女子,不可随意起控制驾驭之心。”
阿青绽开了一个最美的笑容,这个笑容,只有她一旦决定了什么决绝的事情之时,才能看到。
穆云的头已经深深地埋在了地上,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经结束了······
“可是,你忘了,你忘了这青门终究是我的,你忘了,有些界限不能越就是不能越,你忘了,不是谁都可以利用。圣都此局,你若与我商量,我必能护你十倍周全,得此十倍之功,可是你,终究自负了。”
“我自负,是以为我们之间,很多事情,可以不说,而去相信。”白越也被激怒了,也是恐惧害怕了。
“白越,二十多年前,我阿爹因与翼王和燕家交好,即使自己伤得千疮百孔,也护你周全,而我,感慨于你的身世经历,珍惜少年时的情分,东临历不仁,愿助你登帝,甘愿置身于风头浪尖,为你阻挡最大的敌人,为你引开更多的注意力,于此,我并无怨言。我知道后来你不愿用西支势力,不让你为难,所以凡事我便让青门挡在前面。因为,我说过,阿爹走后,你是我最接近亲人的人,白越,我从来不欠你的。”
阿青冷冷地看着他,继续说道:“你明知我最讨厌什么,却偏偏去触碰什么。如今,长天门灭,至于东临,大概不久也是你的囊中之物。你做你的圣帝,若我找到了他,安然无恙,你我之间从此,不必再见了。若他有三长两短,东临越,我会杀了你!”
“阿青!你知道我心里有你。”白越想去抓住那渐渐退后的身影,可是眼前的幻影剑并没有退后丝毫,东临越停住。
阿青转身,不忍再听再看,只觉得不值。
一匹黑色的骏马从远道疾驰而来,同行的还有一人一马,凉意。
阿青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站一跪的人,翻身上马,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话:
“不要说情意了,说得多了,连你自己也信了,我也信了,我以为你心里有我,但是我错了,你的心里,只有权力和利用。将你在青门的所有势力退出,不然,你将会见到的他们,可不保证是活的了。”
“阿青,”白越前去牵住缰绳,“我最后问你一句。”
阿青扯过缰绳,勒马退后,与白越之间隔了丈远的距离,“问吧。”
“你到底为何对我如此?是因为我越过了你调动了青门,还是我动了医宗?”
阿青并没有言语,只是神色间含着明显的心痛和失望。
“是因为,你不知阿青。”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凉意冷哼出声,“就算阿青待医宗不同,但你在他心中,也永远有着很重要的位置,可惜······你一定会后悔今日失去了什么,不管将来,你会得到什么。”
凉意在马上看着穆云,悲痛道:“影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如若他死了,穆云,你可会伤心!”
穆云抬头,眼里藏不住的担心和悔恨,可是又被凉意接下来的话刺激到心神。
“我也喜欢穆云姐姐了,可是,那个穆云姐姐,死了。”
“走吧,阿青!”凉意勒着马缰绳,骏马绕着圈打着响鼻,竟和人一样的心思,厌烦了眼前的虚伪。
“好!”阿青看着凉意,纵心一笑,俯身拍了拍小黑,只见小黑一阵跳跃嘶吼,然后如箭般飞驰而去,如一道黑影。
江湖路远,不必再见。
现在的她,只想找到她的轻欢。
浔山,是连绵不断地隐山山脉中的一座山。
山脉中常年有云雾遮绕,不适于人居,除了还有一些世居之山外人,一般人很少走进这奇绝鬼魅的山脉中。隐山山脉是幽泉河的发源地,宽广畅通的幽泉河从隐山深处绵延而出,自清水城,经聚英城、器城、天佑城、圣都城,而入东海。朝廷曾五派向导和驻扎军前探幽泉河的源头,但这五队人,却都是有去无回。好不容易逃出来一两个,也不是痴就是傻,这隐山山脉的艰险也渐渐为人所知。从此,隐山山脉更是几乎没有人迹。
有一年,一个清水城的老向导,在隐山中去采药,历三月而归,归来后与人言语,只劝解不要随意进入,隐山中常有野兽出没,又地势艰险,老向导此去,更是遇见了几个野人,十分凶狠残暴。凭借多年的采药经验,老向导才捡回一条性命,却是发誓再也不进去了。
此时,一只鹰盘旋而过,翻过了几座陡峭绝壁后,来到一宽阔平原处,幽泉河水的源头便是远处遥遥可望的雪山,河水蜿蜒而来,在这里转了个大湾。宽广原地里田野遍布,此时秋收将至,田间不过零星二三人在调理着纵横的灌溉水渠。环山的山腰上木屋错落有致,老妪老叟门前闲坐,笑看垂髫小儿于山间嬉笑玩闹,男人们四散在山头的地里耕土翻地,女人们此时多在幽泉河里洗衣说笑,木楼里机杼之声可闻,鸡犬鸣吠。
环山中最高的那座山腰上,几座雅致的木楼格外引人注目,楼旁几间淡雅的院子错落。木楼的匾额上,“烟雨阁”三字在其上沉浮转折,笔划间藏着道不尽的宁逸。
这就是隐世了数百年的烟雨族人,几百年前那叱咤天下的王族,后来风云江湖的世家,那一朝女君一代女侠的烟雨轻揽,一手建了北荒一国,再次兴盛了烟雨族,最后却选择与凌君隐身而去。
一身青裳女装的烟雨幻主阿青,站在匾额下,静静地看着烟雨阁三个字,许久都不曾动过。她也是当年圣都之乱后,才知晓烟雨幻的存在。那是阿爹留给她的责任。
一旁来汇报的冥雾也许久不敢前去打扰。最后终究是她自己转过身,看着冥雾的小心翼翼,“冥雾,何事?”
冥雾走上前来,拿出手中的信函,给了她,“主子,各域的势力都已经清理完毕了,穆云在圣都,折了咱们不少人手,她杀了各域青门的幻卫势力,想必是要在新主子那里邀功。”
“是吗?青门在各域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吗?”阿青看着手中的信函,都是折在了此次与东临越划清势力变动中的青门卫,损失惨重,但所幸没有伤到根基,却足以痛彻心扉,藏恨在心,青门的人,青门的事,从来都是自己冲在最前面,护着这些人这么多年,却毁在了白越和穆云之手。
“都已经安排好了,东临越那边不可能再插手我青门的事情,主子,我还发现,医宗之前虽然遭到朝廷和青门的联合攻击,但其实势力也没有伤到根基,上次在圣都,被杀的那些人,都是医宗内有二心之人,这样说,医宗早有防备,整个医宗都不见了踪影,说不定,东临越和东临历杀的医宗势力都是那些人,毕竟沉浮几十年,医宗内肯定不少二心之人。”
“他,不是东临越能动得了的,查到凌宗主和他的下落了吗?”阿青想到那人,神色间软了几分。
“没有,自从上次圣都之变后,医宗也如我青门一样,销声匿迹,凌宗主和墨公子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七月姑娘来信说,她也没有丝毫消息。而且,医宗还有势力不断向现在的青门复仇,这其中,只怕还有东临越的计谋作祟。”冥雾回道。
“飞燕属也查不到吗?”阿青手指轻轻抚着幻影剑的剑柄,她以前不喜欢携剑,遇战多用剑气,但是自从圣都之乱后,她的剑就没有离开过身旁。
连飞燕属也查不到吗?
也是,青门可是医宗的敌人了,等医宗缓过神来,青门还得提防他们的反扑。
轻欢,你可相信我?
还是,你根本不相信我,不然,都已经决定暗伏的医宗,怎么还去青门复仇?
“主子,你要找墨公子,是要解释吗?”冥雾问道。
“解释?”阿青喃喃自语,是要解释吗?
他此时不见,难道是怪自己在圣都对他的置之不理。
应该不会,他知道自己为何不理他的。
不然为何在青宅的高墙上,守了那么多夜?
不然为什么说着成婚?
阿青心中那分不安在不断的扩大,总感觉有什么事情是她没有预料到的,按他的智慧,青门在如此如日中天之时产生如此大的内部变动,医宗不会不知道,便也不难猜出其中缘由。
但是他没有放出任何消息出来,要么是真的与自己断绝了来往,要么就是圣都的时候,东临越已经得手,伤了他,而且只怕不轻。
“冥雾,继续让飞燕属查医宗的事情,不要放掉任何蛛丝马迹,还有,”阿青回头看着烟雨阁三字,继续吩咐道:“西支那边一定要防住,他有可能要收服西支来安定人心,也趁机将重心转到西支,从而轻而易举地拿下圣都。”
“主子,你是担心······”冥雾想到另一种可能,心下一寒,脸上寒霜起,“属下知道了。”
“冥雾,快了,马上就要变天了。”阿青看着冥雾的神色变化,叮嘱道,“我们现在不要打草惊蛇,我在暗,他在明,积蓄力量吧,还有过几天,安排好这边的事情,我就要去西支那边了,三大长老在外安定住各地的势力,你到时候,守住这里。”
“是,主子。”
正当冥雾要退下去时,只见春水拿着另一个信函到了,急急地道:“主子,圣都来信说···来信说···”春水显然是跑急了,她不像主子的其他护卫,都有武功,春水只是一个平常的女子,因此从山上鹰房跑下来,有点气喘吁吁。
“春水,不着急,慢慢说。”冥雾说道。
“主子,圣都来信说,影要杀了穆云。”春水边摆了摆手边说道:“凉少主与他一道,已经灭了圣都的青宅,正在被朝廷的势力追杀,幸好被凉家主及时赶到,带了回去,但是影受伤了,现在下落不明。”
“什么?”阿青转身,“他杀穆云,他不是···他不是喜欢······”后来说的话,却越来越小,几乎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