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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白骨寒心(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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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幽酒楼,顾名思义,便是幽泉河边的酒楼。

这里虽不似聚贤楼的风光,但也是聚英城里数得上名号的,而且聚贤楼在于静,而这望幽楼却在于闹,深处闹市繁华中,便是是非集散地。

望幽,忘忧也。

“小二,临窗的雅间,有吗?”阿青今天一反常态,着了一身金丝银线织就的锦衣,十足地少爷公子像。

“有的有的,公子这边请。”小二赶紧将人引到了窗边的雅间,望幽楼里最贵的位子。“两位公子,要点些什么?”小二恭敬地问道。

“按你们店里好吃的、地道的菜来那么四五个!”说话的是一直安静的影,“还有,据说你们店里的招牌便是樱花醉,来一壶。”说完从怀里拿了一枚银锭子,扔给了小二,“多的给你,不必找了。”小二忙接了,嘴里道着谢,下去吩咐了。

“还是这么能吃啊!”阿青小心感慨道。

“在外面跑了两三个月,本来以为是吃遍江湖美食,可是没想到却忙死我了。趁现在有空,得多吃点。”影搓了搓手,看着周围吃着美味的人,见楼下各处美食摊点,差点就飞身下去先解解馋。

“影,你能不能不这么馋?”阿青有些恨铁不成钢,此人万事皆好,只是贪吃。

等菜上齐时,先上的那一半已经见了盘底,影正准备将筷子伸向刚上来的烤鸭时,腿已经在桌下被踹了一脚,“人来了,别吃了,回家我让穆云给你做好吃的。”

影快速地将鸭肉塞到口中,抬头说道:“真的?对了,穆云这次为什么过来,这些年她不是在圣都吗?”

“聚英城这边的事情还是她比较熟悉,何况阿里和晨露早已经开始接手青门在各地的事宜,就让穆云休息一段时间吧。”

影点了点头,突然将视线转移到楼下,那楼下来的人,便是倩儿和丫鬟桑儿。倩儿姓顾,本不是江湖中人,但是七岁那年遇到了长天隐,便再无退路。

顾倩儿和桑儿两人,此时也是一身男装,小二早已经接了过去,但是对话间,小二面有难色。这时,只见那雅间门开,里面的人对着小二招了招手,那小二跑过去,“公子,何事?”

“你把这个给那位公子,保定解你难题。”阿青一脸真诚地看着小二,小二此时正为难了,那顾小姐可是熟客,眼前的明显又是贵公子,因此赶紧跑回来将字条给了顾倩儿。片刻,顾倩儿已经来到了雅间,见是她,手里的剑已经横了起来。

阿青笑道:“顾小姐,我今天主动找你,必然有找你的原因,可否坐下谈。”阿青示意影起身,去窗边看着动静。见顾倩儿还是一脸防备,说道:“顾铭可是你弟弟?”

顾倩儿一听,手中的剑已出鞘,架在了阿青的脖子上。

“这还是第一次让人把剑摆脖子上,”阿青感慨:“我不躲,我那侍卫不急,顾小姐就不想听听我要说什么吗?”

顾倩儿冷冷道:“你的命此刻在我手中,我不相信你的话。”

“那顾小姐的命,又在谁的手中?”阿青淡淡道:“顾小姐这么多年受制于人,成为长天门杀人的工具,又成了牵制长天隐的棋子,到此时命不久矣,莫非难道真是心甘情愿?”

顾倩儿心中百转千回,终于是放下了剑,对着严阵以待的桑儿示意道:“守着门口。”

“你究竟知道什么?又要什么?”

阿青夹了一块鸭肉尝尝,才幽幽道:“顾小姐出生在防城的一个小村庄里,七岁时救了一个叫长天隐的少年,少年是长天门的练武奇才,但性情冷淡,不喜争斗,只一心向往江湖。

但是,那一年,少年遇到了顾小姐,顾小姐遇到了少年。

而来接少年的,是少年的哥哥长天介。论武功,长天介不是长天隐的对手,可是论才谋,长天隐又怎么会是长天介的对手?长天介最擅长的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最擅长的便是找到敌人的弱点。而你们的情,便是彼此的弱点。何况,你的娘亲蒙氏和你的弟弟,顾铭,又在长天介的手里。”

阿青的话深一分,顾倩儿的神色就暗一分,到最后,气息已经沉重得很,“你如何知晓这一切,你是谁?”

阿青放下筷子,淡淡道:“我青门与你们长天门明里暗里斗了这几年,顾小姐居然问我是谁?不觉得可笑吗?长天门不得人心,覆灭已是注定了的事。”

顾倩儿冷笑道:“你是青门的人?这么自信,你以为长天门是这么容易对付的吗?你现在看到的,都只是冰山的一角,就算长天隐和我,也不过是棋子而已。”

阿青同意的点了点头,“这我自然知道,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会选择正面和长天门对上吗?顾小姐不觉得你也把青门的实力看得太弱了些,至少,你和长天隐怎么也查不到的你的娘亲和弟弟,我已经查到了。”

“什么?”顾倩儿一脸不敢置信,“你知道他们在哪儿?”

“对,而且我可以帮你救出他们,”阿青又吃了块鸭肉,不紧不慢道,“当然,如果顾小姐愿意的话。”

顾倩儿权衡着这话里的真假,半晌道:“那么,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啊?让我好好想想······”阿青凝眉思索,道:“为了对付长天门啊,你和长天隐多强的实力,能离得了你们的心,长天门的实力不就弱了几分吗?可是,若说真的原因,或许是那夜,你和长天隐的情,打动了我,我想放你们一条生路。”

“你做得到吗?”顾倩儿冷讽里还是夹杂着一丝希望。

“难道,顾小姐以为,我杀不了你,上次的伤可好了?”阿青依旧缓缓地道。

“依你所说,就算你救出了我家人,我和隐也不可能走出长天门。”顾倩儿避重就轻,但说到此处,眼里无尽的愧疚,要不是自己,隐怎么会做那么多有违本心的事情。

“可是因为千机散的毒?”

顾倩儿抬眼看他,“你如何得知长天门的秘制毒药?”

“知己知彼而已,”阿青一笑,“若是因为这毒,我也可以帮你解了,但是这么多年,毒性已渗透你的五脏内腑奇经八脉,有人说,只能再保你五年,五年之后,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阿青想起影回来说的事情,便早已连夜传信给凌叶商议。

“有人?谁?”顾倩儿神色不起波澜,可是内心却已经暗涛汹涌,这几年来,她知道自己身体的状态,若不是修行在身,她只怕还撑不到现在。可能是越接近死亡,越能明白自己渴望什么。她想好好地陪着那个拿一生爱着自己的男人,想最后的岁月里,给他足够的欢愉去走完他的一生。

“医宗,凌宗主。”

“他如何肯解我的毒?”顾倩儿想起前几年,得知医宗有了新主,隐便悄悄地瞒着门里去宛凌山求药,但宛凌山那人根本就没有出来见人。

“他是我朋友。”

“我如何信你?”顾倩儿的话语已经含了一丝希望。

“信与不信,都在你,不在我。今天晚上我在蒲提桥上,等顾小姐,一起去救你的娘亲和弟弟,顾小姐可以来,也可以不来。”阿青倒了一杯樱花醉,一口饮尽,便起身离开了,也不管顾倩儿如何反应。影看着自家门主的动作,连道不妙,鸭肉还没吃了,可这门主又喝上了酒。见门主出去,自然跟了出去。

阿青想到回庄子里还有事,因此便施展着轻功回去,到了庄门口,却神思一恍惚,一个跟头栽了过去,只是,阿青最近行大运,又被人接住了。

穆云抱住人,回头问脚刚落地的人:“门主怎么了?”

影差点转身就跑,但是想到跑的后果,只得硬撑,“我不知道啊,你别光问啊,赶紧给人瞧瞧!”

刚好很巧,前几日传信的医宗凌宗主此刻已经到了荆棘山庄,本来是要来看看让自己欢弟思念了五年的人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没想到一看到竟是晕过去的人。

凌叶赶紧给人把了把脉,把着把着便笑了,“你家门主可喝过酒?”

影依旧死撑,挠了挠头,,“难道是醉了,哎呀,我还真想尝尝望幽楼的樱花醉,原来是如此好酒,她可只喝了一杯。”

此时穆云担心得很,听到凌宗主说是贪杯了,便又放了心,接着脸又变了颜色,对着影吼道:“门主饮酒太过伤身,已经渐渐戒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让她喝,何况这几天门主还在服药?”

“哪是我让她喝,她自己喝了!”影试图辩解。

穆云冷哼:“今晚不许吃我做的菜!”

“那不行,刚才那鸭子我可是一口也没吃着,已经够委屈了。”

凌叶见这一对冤家,也懒得理,赶紧让影将穆云怀中的人抱进了院子休息。

“凌宗主,影说了,门主今晚还有重要的事,你可有好的醒酒药?”穆云一边看影安放好门主,一边赶紧走出来问凌宗主。

“我去准备。”凌宗主用起身离去,想必是去医宗堂准备药材。

入夜十分,阿青醒了来,就见着凌叶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清眸转了转,想起了前因后果,神色几经变幻,最后还是死马当活马医,淡然道:“哎,忘了在喝药。”

凌叶端起一旁的药,见她喝完,方才说道:“今天要去见顾倩儿?”

“你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阿青问道,当然是问顾倩儿解药的事情。

“放心吧。”凌叶回道。

“那好,你先出去,我洗漱一下,一同去见那两人吧,长天隐在,我一个人也对付不了。”阿青放下药碗,想要起身。

“好,等你。”凌叶站起来,边走出去边说道:“欢弟已经处理完西支的事情,也快到了,我帮你解决了顾倩儿的事情,想去找七月。”

阿青听了,怼道:“五年没有去找她,你确定人家还要你?是我,我就懒得理你。”

本来已经一只脚踏出去的凌宗主又迈了进来,八卦道:“我听顾若峰说,满源的桃花都谢了,欢弟还种了好些时日的树,可有这回事?”

阿青一个枕头扔了过去,“滚!”

凌叶轻巧躲过,“说真的,你也太狠了,那些花,就跟顾若峰的命一般,虽然我也嫌桃林机关太烦人,你说说看,我要是在听泉轩下个梨花雨,七月会不会把我要回去?”

阿青一听,十分正色地点了点头,赞道:“好主意啊,凌宗主,赶紧去试试,保证一试一个准。”

“我听得出你在讽刺!”凌叶垂头丧气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阿青见他不开玩笑了,便走过去坐在另一边,劝道:“凌宗主,不用这么垂头丧气,我家七月心里有你,你帮我办完这件事,以后我多帮帮你就好了。”

“好吧,欢弟如今医术也超群,你为什么不找他帮忙?”凌叶突然想到这事。

“我让他去西支了,圣都事情过后,我怕白越动西支。”阿青眉眼间有些愁绪。

“我听说了,我肯定是站在欢弟这边了,他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凌叶说道,“至于你,尊重你的决定吧。”

两人说完,都叹了一口气。

凌叶起身走出去,早已守在门外的穆云带着仆人走了进来,“门主,先沐浴?”

阿青点了点头,摸着自己的头,居然不疼了。有个医宗在身边,就是不一样,不知又想到什么,问道:“以后我失态的时候,能不能不让乱七八糟的人在旁边,或者是在我的屋子?”

穆云为难道:“可是凌宗主是医者,他在我们更放心。”

阿青一抬眉,恨铁不成钢。

凌叶在外面未走远,听见了,又怼道:“我堂堂医宗主,是乱七八糟的人吗?”

阿青与等在院门外的凌叶汇合完毕,朝着蒲提桥走去。

到了蒲提桥,发现对方也是两人,顾倩儿和长天隐。

或许是因为在彼此的身边,顾倩儿和长天隐的身边没有了之前的阴郁,朗月下,立在蒲提桥上,有一世一双人的错觉。

长天隐见来人,抱了抱拳,“凌宗主,青门主。”

凌叶和阿青互看了一眼,然后还了一礼。

“还请两位不要怀疑隐的诚心,若能带着倩儿离开,隐可以做任何事情,”长天隐说完又鞠了一躬,“还请二位务必救出倩儿的母亲和弟弟,这么多年,我和倩儿不管如何查询,都没能查出二人的下落。”

“长天介为人善谋,你不是他的对手,被他算计,也是情理之中。”阿青如实说道,“这次,还是因为他们的疏忽,才能让青门查到蛛丝马迹,不然我就算想帮你,也帮不了。”

“一切多谢门主。”长天隐很有礼貌,或许是因为想着终于可以远离这所有的尘世烦忧,心中多了无限的期许。

“长天介为了控制你和倩儿姑娘,把人从器城转移到了聚英城,聚英城毕竟不是你长天门的地盘,今日,正好是个好时机,我们快去救人。”阿青淡淡道,对于长天隐诚心的举动仿佛不喜不悲,说完便带路将几人领到了聚英城东城的一处地方。

东城是聚英城最乱最贫穷的地方。

东城一座极深的院子的最深处,有一间小小的屋子,屋子里点了一盏微弱的灯,一个一身布衣的男孩在灯下读着书,一个老妇人在屋外的小水池边洗着衣服,旁边摆了几大盆的脏衣服。

男孩几次想要去帮忙,都被老妇人骂了回去,只得乖乖地去读书。

男孩正勉强读着书,一道猥琐的身影避开那妇人,钻进了小屋,男孩一见那身影,瞬间吓得抖了起来。

“不要说话,你可得乖着点,要是被别人知道,我要你们好看!”那身影一边恶狠狠地威胁着一边已经往男孩那边欺身过去。

屋外的老妇人耳背,忙于洗衣,丝毫不查,院门外不远处站着的两人见此,仿若见惯似的道;“那老头又来了,还是不管?”另一人说道:“上面只让保证活着,又没说其他的,你我在此也是初来乍到,别生事。”另一人点头道:“也是,那小子想必也习惯了。”

两人转身欲走的时候,却听得屋内一声惨叫,两人赶紧跑过去,只是刚到屋门口,已经被人一剑夺命,最后的余光只见着院中突然多出来的四人。

聚英城柳叶庄

这是长天隐在聚英城的秘密居所,庄主莫叔是从小看着长天隐长大的,自然信得过。

此时两人站在廊下,听着屋里的动静,有老妇人的哭声,有男孩隐忍的痛哼,还有一丝不查的抽泣。

不一会,提着药箱的凌叶从那屋子里走了出来,神色十分沉重。

长天隐拉住凌叶,问道:“凌宗主,孩子和老人怎么样?”

凌叶抬起头,脸上透着不忍,他从顾若峰那里听说过长天隐,是一个很纯粹而痴情的人,为了一份情,半生为长天门所控,但结果······“老人的身体,常年劳累,怕是熬不长远了,做晚辈的尽尽该尽的孝心吧,至于那孩子······不过,终无性命之忧,好好养着,药方和外用的药,都已告诉了顾小姐了。”

“多谢凌宗主。”长天隐却发现自己始终不敢迈进屋子里去。

一旁的阿青走上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凌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玉瓶,递给了长天隐,说道:“这是千机散的解药,只是倩儿姑娘中毒已深,我只能保她五年时间。”

长天隐握紧手中的玉瓶,将万千悲喜隐忍在心底,道了声多谢。

五年,虽不够,也够了。

一辆马车直接走进了庄内,停在了院门口,下来一老态龙钟的马夫,“三少爷,走吧,老爷那边要发现了,您又走不了了。”

“莫叔!”长天隐隐忍唤道。

“走吧,莫叔都知道,走吧,别再回来了。”老人一挥手,将马鞭放在长天隐手中,一边说着“别回来了”,一边流着老泪。

长天隐转身进了屋内,将三人安置在了宽敞的马车中,自己坐在马车旁赶着马车,缓缓出了柳叶庄。待几人走了很远,回头见着柳叶庄火光一片,是莫叔烧的吧?

烧了好,就什么都干净了。

凌叶和阿青送了一程,看着出城的马车远去,才发现月已当空。

“我们走着回去吧?”凌叶问着还看向远去方向的阿青,几年不见,还是变了很多,沉稳内敛许多。

阿青回头看着他,想到几人的少年时,也感慨,“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明明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何我却放了长天隐走?”

凌叶缓缓道:“想必是他做了什么不同的事情?”

阿青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往城内走去,“对,当年他放过了一个人。”

五年前当她杀了长天破后,他出现了。

他本可以一剑取她的性命,但是他看了片刻,终究侧身离去。

阿青永远记得他悲悯的神色。

他说,杀戮已太多。

凌叶何其聪明,其中曲折便想明白了,当年,他和欢弟竟然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穆府的主人,如今更是青门的门主,“还好,你和欢弟,还是在一起了。”

阿青也无比知足和珍惜,“是啊,还好,他还要我,不然这茫茫人世,可真没什么期待的,你也去听泉轩吧,她一直在等你。”

凌叶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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