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打开车门,看见凌叶一身夜行衣。
凌叶看了看墨轻欢,见他状态还不错,就放心了,对阿青说道:“你跟我一起吧,当归和竹子陪着他先去兰汝城的医宗。”
阿青点了点头,回头叮嘱道:“不用担心。”
墨轻欢还是不放心地问,“凌兄,要去见什么人?”
“凉七月。”凌叶回道,语气里有些恨铁不成钢,“刚才传信来说,七月跟着我们也到了兰汝城,此刻心脉受损,又无寒气镇压,情况比较危险。”
“她还是来了?”阿青十分担忧,“她现在在哪里?”
“走吧!”凌叶转身上马,先行而去,阿青也下了马车,竹子早已经把阿青的马牵了来。两人急急策马离去,留下三人在山道上静默了片刻,然后出发去了兰汝城的医宗堂。
等墨轻欢到了医宗堂,见着阿青和一位老夫人站在院门外面,正焦急地听着门里的动静。阿青见墨轻欢颤颤巍巍地走来,回头迎了上去,走到老夫人前面,介绍道:“轻欢,这是樱花谷元夫人,她和七月一道的。元夫人,这是少宗主的义弟墨轻欢。”
墨轻欢先恭敬地行了礼,那元夫人也还了礼,打量了二人一番,才道:“既然你们在,我便先回去歇着,明天还得赶路,争取午后能到听泉轩。”
“是,夫人,您先去休息吧,有少宗主在,七月不会有事的。”阿青回道。
“有事无事都是自己选的,已经告诉她离了樱花谷的风险,她自己要来,老身也挡不住。”元夫人神色间并无悲喜,淡淡地。
“可是夫人还是不放心,跟来了。”阿青微笑道:“多谢夫人一路护送。”
“你是七月的好友?”元夫人看着阿青问道。
“是,儿时相识,”阿青如实回道。
“那你们看着吧,我先去歇息。”元夫人仿佛不胜疲惫。
阿青赶紧让医宗堂的药僮送了元夫人回去,这才对一旁一直未曾言语的墨轻欢说道:“这一路,其实是元夫人压制着七月的发作,七月终究不放心师父,一定要跟来。”
“大概猜到了,凌兄那里,需要帮忙吗?”墨轻欢担忧地问道。
“少宗主说他有办法暂时压制住七月的发作,护住心脉,让我们不用担心。”阿青指了指院子另一侧的房屋,“走吧,你先休息吧,明天还得赶路,你再不休息,还得拖累我们。”
墨轻欢自然知道阿青本意不是如此,但是也知道,本来他就是病号,现在又多了一个病号,如果情况真的像凌叶说的那么难,他们这哪是救人去的,简直就是去送死。因此,便听话地去休息了。
阿青靠在门边,关注着四周的动静,隔了好一会,凌叶才从房中出来,步履有些虚乏,“欢弟他们到了?”
“到了,你还好?七月?”
“她暂时没事了,阿青,我得跟你商量些事情。”凌叶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管冷暖,喝了下去,“阿青,你的修为高深莫测,自然无妨。但是七月、欢弟以及元夫人现在的情况,都已经不适合再跟着我们。”
阿青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长天家是朝廷在江湖的爪牙,其中长天离是长天家最锋利的剑,他就是个魔鬼,就是个疯子,见人就咬,此次是七月先招惹了人家,听泉轩本来就与长天离有些瓜葛,元夫人说,长天离已经去往听泉轩的途中。”
“少宗主想让我独自前去?”阿青点明道。
“阿青可愿意?”凌叶问道。
“我说过,为了七月,我会去的。”阿青答道。
“还有老身。”元夫人不知何时又重新来到了院子,“不用多说了,我和阿青姑娘去吧。”
“元夫人!”凌叶不知为何,有些激动。
“小子,无妨,”元夫人连忙制止道,“小声些,别吵醒了他们。”
凌叶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说道:“阿青,除了听泉轩,还有好些地方异动,我们必须分开行动,此时有夫人和你一起去,也好,只是,只是务必保证夫人安全。”
“凌小子,我的生死与她何干?”元夫人嘲笑道,“自然也与你无关,你要是觉得不好跟你家那固执的老头交代,大可离去。”
“夫人,我·······”凌叶还想说什么,却发现确实什么也说不了,“两位自去小心。”
元夫人看了一眼阿青,阿青懂对方的意思,跟在元夫人身后出了院子。
凌叶还想让竹子和当归跟着,也被阿青遣了回来,只是叮嘱若是有个人来找自己,让他直接来听泉轩就行。凌叶虽然着急也是在无法,先是救了管城的一个病人,现在为了救七月,自己内力消耗太大,实在提不上来一丝真气。后来果然见一行踪隐秘武功高绝的人到了医宗堂,大概是没找着阿青,才现身问自己。凌叶告诉了阿青的去向,那人道了谢,嘴里嘟囔一句“又先跑了”便飞身而去,消失在了夜幕里。凌叶这才放下心来一些。不过对阿青的身份难得有些好奇起来。
听泉轩在兰汝城临边的观海城,在其西郊的观海山上,元夫人虽为了压制七月发作而耗费了不少元气,但是待两人一路赶到听泉轩的时候,元夫人竟还是神色自若。不过看着一旁的阿青,元夫人直摇头,“还是你们年轻人好。”
阿青看着不远处的山门,没想到一直严肃冷淡的元夫人突然说这么一句,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夫人,可要歇息?”
“不用,”元夫人摇了摇头,“走吧,马上到了。”
不过一会,两人就到了山门处,山门后隐约可见许多楼宇,隐于山雾树木间,若不是情况紧急,这等美景阿青肯定会要好好欣赏的。
“你也来了?”正在阿青立于山门驻足时,一道粗狂深沉的声音由山门里传了出来,阿青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让人难受,一旁的元夫人却直接膝盖一软,半跪在地。
“夫人!”阿青过去将人扶了起来。
“我没事,”元夫人说完,却直接吐了一口鲜血。
“长天离,不要忘了你兄长的叮嘱,她是你能伤的人吗?”正当阿青不知所措时,一道柔柔软软的声音传了出来。
“哼!既然来了,就进来吧!”长天离压抑的声音又传来,“也好送你的挚友一程。”
元夫人一听,又吐了一口血,堪堪站了起来,阿青也觉得刚才令人有些难受的压制没有了。
阿青扶着元夫人一路往里走去,没想到一路都是躺在地上的听泉轩门人,元夫人细致看了看,说道:“无妨,都是被那老头的鬼音决压制过去了,只是晕过去,虽内伤严重,但是还可以救治的。”
阿青和元夫人一直行到了一处清泉处,才看见在泉边亭中对弈的两人。
“你来了。”那一身白衣半撑着棋桌的人,正是听泉轩的主人,七月的师父梨落夫人。虽已上年岁,但眉眼处依旧端庄动人,温柔雅致,此刻却脸色惨白,好看的指间衔了一枚白棋子,嘴角仍有笑意,看着元夫人,“你也挡不住那孩子是不是?”
阿青看着对坐的老人,枯瘦得很,一双充满戾气的眼睛此时正看着来人,他并没有将元夫人看在眼里,那一双恶魔的眼睛只是盯着一旁的阿青。这个在鬼音决里居然丝毫没有影响的女娃娃!
“你自己的徒弟,自己知道。”元夫人何尝不是心脉受损,勉强撑着。
“你是谁?”那恐怖的声音又再一次想起,但是却减了鬼音决的功力,阿青想着,或者真是因为他不敢伤害元夫人,为何?他和元夫人有何瓜葛?
阿青还在想着,却发现一道黑影已在眼前,一道掌力直直朝自己袭来,阿青连忙躲闪,顺便将元夫人推开了丈远,待站定,一脸警惕地看着长天离。长天离本来是发了七层的掌力,长天家的阎罗悔,不是谁都能轻易躲开的。
阿青一时只能防守,跟真正跟高手过招,这还是第一次,阿青心里有些慌是真的。
“长天家最锋利的剑,竟是连个小娃娃也打不过么?”梨落夫人在一旁讽刺道。
“你闭嘴,待我收拾了这娃娃,我们再好好一决生死。”长天离恨声道。
“哼!我就是最后自戕,也比死在你手上干净。”梨落夫人骂道。
长天离懒得跟她吵,便把视线转到阿青身上,阿青一看,硬着头皮尽自己的努力去对抗,长天离一开始存着试探之心,出招都只是七八分的力道。但都被阿青一一躲过,甚至还接住了。
“寒冰掌?”长天离见那掌间带着寒气,疑惑道。“凉家人?”
话一说完,梨落夫人倒是一紧张,看向元夫人。
元夫人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这孩子的具体来历。”
阿青也懒得理他,试探数十招后,阿青也看清了对方的武功招式,论内力,自己自然比不过,对方的掌法也都走的刚劲的路子,自己要硬抗,怕是抵不过。但是智取,还是可以的。
阿青慢慢将防守之态改成了攻击,几招下来,那长天离竟然吃了好几次亏。长天离看着那乱窜的女娃娃,怒火攻心,立即拔剑在手。
阿青一时不查,袖子已经被削去了一块,见对方亮兵器,又感慨自己又忘带长剑,只带了青玉匕首,因此化了冰剑在手,与之对抗,又不想牵连穆府,所以只是化了普通的冰剑。
长天离看着那冰剑,有一些恍惚,阿青见他如此,一时讨巧,在那心口和背部划了两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直流。长天离双眼嗜血,出招更狠。
在长天离一连串的攻势下,阿青只能是防守的份,她没想到的是,这些在梨落夫人和元夫人看来,已经是神奇一般的存在。
“难怪凌小子说那姑娘没事,”元夫人感慨道,“你还好吗?我们要怎么帮忙?”
梨落夫人吐出了一口鲜血,险些摔倒,元夫人赶紧扶住,“梨落,你还好?”
“我没事,这孩子不是凉家人,倒像是天山派的暮雪掌,”梨落夫人思索道,“还有千山剑法。”
“天山派?白帝的徒弟?”元夫人思索道,她初见她,以为是······
“暂时不清楚,你还站得起来吗,我们一起联手帮帮她吧。”梨落夫人勉强支撑起来,又险些倒下去。
两人还待挣扎起来,只听那边突然传来一声,“长天离,你为何杀我?”这一声仿佛带了什么魔力,两人都静静地一时没有言语。那边的长天离也是如此,看进那双清澈的眸子,长天离前一刻还想挖出那眼珠子把玩,此刻却只觉得那双眼睛深邃不可测。长天离还待看清,却只觉心口剧痛,低头一看,一把青玉的匕首直接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长天离蓦然醒悟,待要出掌,那匕首已经随主人远离自己而去。
“你是谁?”长天离一边忍着剧痛,一边点着自己的心脉穴道,还好,还好偏离了心脉,不然此刻自己早已经一命呜呼,长天离纵横江湖一生,此刻方知恐惧为何物。
“重要吗?”阿青远远地站着,冷冷地看着他,肩头一处剑伤,鲜血渗透了白色的衣裳。自己要不是卖了个破绽,施了宁心决,也几乎没有胜算,最多平手。
“难道是无名小子吗?”长天离虽然受了重伤,但此时仍然可以支撑,实力可怕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阿青。”阿青冷冷地道。
“阿青姑娘,你若···你若能杀他····最好不留后患···”一旁泉边亭中的梨落夫人几乎难以支撑。
“梨落,怎么说我们也相识一场,你就如此狠心?”又是鬼音决,梨落夫人和元夫人直接晕倒在地。
阿青趁着他对话梨落夫人的时候,暮雪掌运了十分的力道送去,那长天离本就受了伤,又生生挨了一掌,撑着最后一口气,逃遁了去。
阿青也不再去追,听泉轩受此重创,下一步要做什么她这个初入江湖的人却一点头绪都没有。看着亭中晕过去的两人,阿青赶紧过去为二人输了真气,护住了心脉,一边又放出信号。
先赶到的是影,在管城的时候,影就被自己派遣去联络圣都的事情,本来约好的就是在观海城医宗堂见,只是没想到自己却先来了。
“少主,你说跟你对抗的是长天家的人?”影听说后,一脸担忧。
“对,长天离,怎么了?”阿青问道。
“你可安好?”影担忧地问道。
阿青指了指听泉轩的门徒,“我没事,你能帮我把这些人都扶到一起吗?少宗主赶来也可以方便救治。”
影什么也没说,倒是转身不知写了什么,然后对着天空吹了一声哨音,片刻便见一只小鹰飞落在影的肩头,影将信塞到鹰脚的竹管里,放飞了去。
阿青抱着手臂看着这一切,自嘲道:“就不用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少主,你也没告诉我就乱跑啊,害我一顿找,我得先问问主子,再做决定。”影想起一切,还有些后怕。
阿青继续搬运着那些人,瞪了影一眼,“没事,作为我的侍卫,我需要的时候可以不在,自己做什么事可以不告诉我,我觉得挺好的,你觉得呢?”
影只得埋头干活。
不到一会,果然都到齐了,最后就连墨轻欢这样的病号都加入了救人的行列,最累的,自然是凌少宗主。
“我能做的也不多,他们都是受鬼音决影响,醒来自己运功调理即可,只是····”凌叶说着停了一下,“只是七月的师父,梨落夫人怕是伤重难治,我也没有办法了。”
阿青一听,也有些难过,“我去看看。”
阿青到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梨落夫人,元夫人和七月。阿青走过去,七月便伸出了手,阿青上前握住。七月再也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阿青,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梨落夫人听见响动,勉强睁起眼来,看见是阿青,暗中闪过一些光,又看了一旁站着的元夫人一眼,元夫人与梨落是多年的好友,自然知晓,便先出去了。
梨落夫人见此,挣扎着起来,七月赶紧止住哭声,将枕头放在师父的身后,方便她倚靠。
“师父······”七月的声音充满了自责和悔恨。
“丫头,别哭,”梨落夫人伸手擦干了七月的眼泪,后来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便笑道:“七月再哭,还听不听师父说话了?”
七月这才止住了哭声,梨落夫人抬起眼,认真打量了一番阿青,“真像。”
阿青诧异,也不知梨落夫人说的什么意思。
“阿青,穆若明是你的什么人?”梨落夫人问道。
阿青十分诧异,见梨落夫人已是将死之人,便答道:“是我阿爹。”
梨落夫人点了点头,“那就是了,那把青玉匕首,是他的物件,你既然是穆家人,有些话,我倒想拜托你。”
“夫人吩咐便是,阿青一定尽力而为。”
梨落夫人帮默默流泪的七月擦掉些眼泪,依旧是满脸笑意,七月却只觉得更加自责和悔恨,“七月,听话,这事虽因你而起,但恩怨却是很多年前的恩怨,当年你父亲托了穆家主将你带来听泉轩,我便知道他不愿你知道这些恩恩怨怨,所以一直也只是教养着你,并没有告诉你实情,可是要面对的,终究是躲不过去。”
“你看,这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去,既然逃不过去,为师就得告诉你实情,你本是南曳凉家一脉,你的爹爹凉索与我自幼相识,是多年至交,但是当年圣都剧变,你爹爹为了燕家的恩怨,刺杀当今圣帝,惹来全族杀身之祸,你也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当年翼王、燕家、南曳凉家,几乎都是全族灭门。你要知道更多,随着阿青去往西支凉家,在那里,你会得到答案的。”
七月本来只是沉浸在自责和悔恨中,但此刻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和疑惑。
梨落夫人知道自己所剩时间不多了,因此便抬头对阿青托付道:“我这徒儿脾气倔强,还劳烦阿青姑娘帮我将七月带回西支凉家,至于她身上的毒,老太爷也有法子压制,若要真正解除,还得有一物,那物是血玉凤凰,还望阿青姑娘寻着了,救救七月。”
“夫人放心,阿青记住了。”
“还有,那长天离受了重伤,他练的功夫又十分阴毒,你们要尽快找着他,不然只会有更多的人死在他手里,他的功力都是拿着少年少女作引,利用他们的经脉,”梨落夫人想起打听到的那些消息,也是七月误打误撞,不然还不知道长天离练得竟是那样阴邪的武功。
“夫人放心。”阿青都一一允诺。
梨落夫人交代完了,便道:“有劳阿青姑娘了,我这徒儿心重,阿青姑娘且自忙去,我与这傻徒儿说说话。”
阿青俯身行礼,道了别,便依言出了去。在院里还没站一会,就听得屋内传出了七月悲切的哭声。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阿青的身旁,阿青看着他,说道:“影,她认识阿爹。”
影一脸沉重,站在身后未曾言语。
长天门,是穆府的禁忌。
可是就像梨落夫人说的,兜兜转转,该要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
“走吧,不必告别了,动用穆府势力,追踪长天离。”阿青决定道。
“都不告别吗?”
“有些事情,我需要想想。”阿青冷冷道。
“带着我吧,我可能有些线索,你们并不擅长消息。”说话的是刚出现的凌叶,虽然虚弱,还是在强撑着,“放心,我不告诉欢弟。”
“要一起也行,只是······”阿青犹豫道。
“我知道,走吧,”凌叶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我也不希望他涉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