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时候,阿青已经十四岁。
阿青骑着一匹叫小黑的马,一路从天山下来,往青阳镇去。阿青坐在马上,看着食指上的戒环,眉头皱得很深,思索着师父为什么把天山少主的戒环交给自己,还以为当时只是偶然提起,没想到居然来真的。
七月的天气有些炎热,阿青虽穿了简衫男装,但还是热的很,阿青戴着竹编的宽帽,只觉也挡不不住那袭来的热浪,恰巧遇到一处山涧清凉处,有一大树遮阳,边驻马暂歇,边看了看周围,见四周无人,便褪得只剩贴身的衣衫,在清幽的水里洗着澡,又散了发,好不凉爽。
待洗完了,见旁边又是开阔之地,便松了马缰,让小黑吃些草喝些水,自己在那树上乘凉稍作歇息。正睡得安稳,隐约听得一声“驾”,慌得睁眼起身,不料又是在那树上,眼看着就要向下倒去,阿青伸手抓住了一树枝,还是枯的,半空中又不好借力,便终于掉进了水里。
那骑在阿青马上的人,早就听得这边的声响,才意识到这马是有主子的,而不是一匹落单的马,因此便下了马来看落水的人。
阿青从水中站起来,便见着一男装之人焦急地站在岸上,手中聚力,那清凉的河水在阿青的手中化成了一把冰剑,阿青从水中飞身而起,拿着剑直指那人去,偷我马,还害我落水,还是一个流氓!
那人先是惊讶地看着阿青手中的冰剑,一双好看的凤眼里倒是十分好奇,见那剑还未靠近自己,周身已经是寒气侵袭,险些打了个冷战,便同样拔剑抵御。
顷刻间,两人已经过了好几招,阿青一开始还是为了教训人,但后来见他修为不低,便存了较量的心思,出招间竟已经使了七分的力,也顾不得自己此时衣衫不整。
那人也尽了全力抵挡,那好看的剑上,竟还带有朵朵梨花的剑气,看得阿青甚是欢喜。阿青见对方的剑甚是好看,那剑柄上几朵梨花点缀,想起刚才朵朵梨花的剑气,不觉好奇慢慢多于愤怒。
拆了二十几招后,阿青便主动停了下来,退身停剑。
“你是谁?为何偷我马?还害我落水?”阿青的语气里探询多于生气。
“小妹误会了,我以为那马是落单的马,又因要追人,所以擅自做主了!”那人一说话,阿青便知道,对方也是女扮男装之人,见她解释,冰剑的寒意便少了几分。
那人见她没有再出招的意思,便俯身一拜,“害得小妹落水,是七月的过错了?”
“七月?”阿青眉头更舒展了一些,化了手中的冰剑,“你所追何人?”
七月眉头一转,也赶紧收剑在手,“还请小妹助我,斩杀那采花贼!”七月想起被劫了去的那个小姑娘,甚是着急,那采花贼李殇君武功修为很深,是江湖中人人喊打喊杀的采花大盗,七月初出江湖,定要打出名声才好,因此便盯上了李殇君,眼见他捉了一个小姑娘,但只恨轻功不如他,一路追赶,没想到在此刻又耽误这些时候。
阿青又何尝不是刚出江湖,但跟随着师父行侠仗义几次,江湖中事,略有所闻,“可是李殇君?”
“是,”七月没想到眼前的人也认识李殇君。
“走吧,快点!别让他跑了!”阿青也不管浑身湿透,取了搭在树上的外裳,穿戴完毕,便和已经上马的七月同骑一马往前追去,“对了,叫我阿青!”
“好的,那你叫我姐姐吧!”七月见她上马,便飞驰而去,末了还想起争个称呼的高低。
“还是叫七月吧,你也叫我阿青,你比我也长不了几岁。”阿青刚才让她白白叫了好几声小妹,现在才回过味来。
“还是姐姐吧!”
“七月!”
“······”七月决定先抓着李殇君再慢慢说服她叫姐姐。
东临江湖最臭名昭著的采花贼李殇君,一生祸害了不少闺阁少女,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最终也死在了两个稚嫩的丫头手中。
七月擅长追踪,比起七月,阿青确实只能是跟着她去杀贼,两人追了半天,就在小黑快要跑不动的时候,七月停了马,示意阿青也下来,顺便将马系在了一棵树上,“阿青,过来,你可听见了女孩的哭声?”
阿青凝神细听,并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七月微微一笑,也是,师父有一门绝学“听音决”,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随我来,这次定不让他逃了。”
阿青看着眼前的山涧,谷深溪流,好一处去处,但想到有一采花贼住在此处,眉头微皱,跟着七月往谷中走去。
走了一会,果见不远处有木屋一间,里面传来一女孩的哭声,阿青和七月对视一眼,一人拔剑出鞘,一人也拔剑在手,七月看着阿青手中的剑,低声问,“你怎么不用冰剑?”
“刚才情急,冰剑太耗费真气,不到关键时刻还是不用。”阿青低声解释道。
“嘘,”七月将手指放在唇间。
阿青抬眼望去,果见李殇君那人只穿了中衣,大概是被七月追得一身热汗,刚从谷中山涧洗浴回来,一件外裳斜搭在肩上,口中吹着口哨,别提多得意。
“小美人,不要哭,此处幽静,少有人来,你就算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李殇君一脸坏笑朝着木屋走去,正要开门,只觉一道剑气直逼自己。
李殇君回头,就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娃持剑朝着自己刺来,慌忙从乱衣中拔剑出鞘,挡住七月的剑,但是居然被那剑气逼得后退了好几步,生生将身后的门撞碎,李殇君站定,待看清了来人,只道不好,这个小小女子已经追了自己好一阵,论武功,她不如他,但是每每看着她手中的剑,他才没起歹意,就算自己再色胆包天,也不敢动听泉轩的人。
“小妮子你别不识好歹,我留你性命,是不想与你听泉轩结仇,你却一路相逼!狗咬吕洞宾!”
趁机躲在屋顶蓄意待发的阿青一个白眼,这人都用的什么词,难道还把自己当好人了。
“少废话,我今日定要了结你,为民除害!”七月听得那话语,也是十分气愤,又看见屋内床上被绑得很结实的女孩,心下更是气愤,“出来打,若是打赢了我,我便不管。”
李殇君邪恶一笑,“小妮子,我每每让着你,你真当我是吃素的。”
七月趁机退到屋外,李殇君飞身出去,与七月纠缠着。
阿青趁机从屋后饶进屋内,将那直接吓晕过去的女孩救出,藏在了屋后的树下,这边安排妥当,就听得那边七月一声痛哼,连忙持剑出去相帮。
只见七月躺在地上,李殇君的剑正抵着七月的咽喉,眼里却是一脸色眯眯的眼神打量着,“要不是你师父,真想尝尝你的滋味如何,要不你主动跟了我?”
“滚!”七月狠瞪着他,若是眼神能杀人,那这李殇君大概已经死了很多次了。
“别不识好歹,”李殇君气不过,眼珠子一转,心想神不知鬼不觉,也不用怕那听泉轩的人来找上来,因此心里歹意一起,正要点了七月的穴道,却突然只觉背后一凉,浑身竟如坠冰窟般寒冷,转身来看,只见又是一小女娃,此时正收掌,冷冷地看着自己。一人如此靠近自己,他竟然丝毫未察。
“你是坏人!”阿青一时只说了这一句,骂人的话,骆姨、阿爹和师父都没怎么教,阿青也不太会说。
李殇君待要回什么,只觉得冷得受不了,挣扎了片刻便倒在地上抖个不停,一时竟连眉毛都有了寒霜,皮肤更是冻得青紫。
七月早已起身,惊讶得看着这一切,“阿青,这又是什么掌法?”
“千山掌!”阿青收掌,“你没事吧!”
七月摇了摇头,“无妨,只是还好你来了,不然我自己也搭进去了。”
地上的李殇君听得千山掌,吐了一口污紫的血,上面还冒着寒气,“你···你是···白帝的···徒弟?”李殇君问完,还没待回答,又抖了起来,该死的,一个听泉轩就已经够了,现在还来个天山的。
“少废话,七月,现在怎么办啊?”阿青看着地上的人,抓坏人,抓到坏人以后了?
“我们废了他的武功,断了他的手脚,扔到最近宣德城的府衙门口吧,”七月边说边已经走到李殇君的身旁,在他身上运了几次掌力,废了他的武功,又想着李殇君的轻功了得,便将他的手筋脚筋也断了。做完这一切,便见着阿青把那个女孩也带了过来。
两人问了明白,知道这女孩就是宣德城城主的女儿,因此索性一道,都送到了宣德城去。
还好有小黑驮人,三个女孩便跟着后面走着。
正午刚过,这样走着,宣德城也能在天黑前赶到,不过更好的是,几人才走了一小段路,就见着两队人来寻城主小姐。
不过远远地,七月就先躲了去。
阿青只得自己带着女孩和前来的人相接,没想到带头的人竟是两个模样英俊身形朗朗的少年,竟能与阿越相争高下。
“凌公子,多谢来寻。”城主的女儿主动上前跟其中一位打了招呼。
有位少年早已下马,清风朗月般行来,阿青却隐隐约约闻得有一股让人安心的药香。
“小姐可还无恙?”
城主小姐摇了摇头,“放心,有两位女侠相救,这贼没伤着我。”
城主小姐说完,示意地看了看身后的马。
还在马上的那位少年示意身后的人将人绑了去。
阿青见小黑得了自由,走过去牵到了自己手里。
“小姐如今既然有人来接,阿青先告辞了可好?”
城主小姐面露不舍,想着刚刚离开的七月,“阿青也要走吗?你和七月一起走吗?”
阿青朝着身后看了看,那里或许有七月躲藏的身影,“也许能见着,也许见不着了,不过我如今得先回家一趟。不能多逗留。”
阿青说完,对上刚刚走上前来的那位少年的眸子,一时有些恍惚,这人,穿着有些简朴,脸上身上有些黑,是久经风雨的缘故,但此人眼睛里的温暖,看得阿青愣了片刻。
“可是听泉轩的七月姑娘?”问话的是刚才那位被称为凌公子的少年。
随着少年的问话,阿青终于回过神来,“这······应该是的,她的剑上有朵朵梨花,甚是好看。”
“那就是了,她见着我,是要躲的。”凌公子说得很是欢乐,又对着远处看了看,好像挺期待见到七月的,颇有遗憾。
阿青对另一位少年的好奇被凌公子带跑偏了,有些不解问,“你认识七月?”
“认识,姑娘又是······?”凌公子并不仔细作答,而是反问。
阿青闻言,略微思索,也道:“不过是路见不平的江湖人士,还劳烦你们将城主小姐带回去,咱们后会有期。”
阿青说完,又看了一眼旁边一直未说话的那位公子,但也并不多停留,骑了马,往下一个镇走去,生怕耽误了时辰,赶不上歇脚的地方。
两个少年和城主小姐看着远去的身影,各自怔愣了一会,才打道回府。
至于七月,后来好些年没见着,见着的时候,彼此都是另一番天地。
要不是还惦记着阿爹,阿青真的想如七月一般去闯江湖。
七月也是,要不是师父来信催得急了些,要不是见了那人,不用这么急急离去,要是把阿青拐了去同行江湖,也是一大喜事。
阿青这个人也挺好玩的,那千山掌和寒冰剑气,自己还想好好的讨教讨教了。
虽然有几多不舍,但几人还是道了别,各自踏上了归途。
后来宣德城主宣布当众斩杀了李殇君,也谢了听泉轩七月姑娘的仗义相帮。阿青的名讳,并未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