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烟雨朝覆灭,中原大陆四分五裂,三国鼎立,后又有北荒成国,天下纷争不断。后经东临氏一统乱国,安定天下,立东临国。
东临朝中期圣帝东临缪登帝位后,收伏北漠国,划东临国为四域:东启、南曳、西支、北荒。东临氏帝东启,都圣城。定南王主南曳,都管城。平西王主西支,都圣河城。安北王主北荒,都沙城。又百余年后,东临圣帝东临著昏庸无能,越到末年,行事越乖张,宠信奸佞,至东临国国力衰退,民怨载道。
华安十三年。
定南王和安北王的后代起兵,犯东启国域。
翼王东临望率亲兵,由防城、器城和天佑城入,驱兵三路直取北地和南地的腹地。
历经两年,终于平定二王之乱,收服两地,翼王率兵返。
一直醉心山水的思王东临历突然起事,挟圣帝而据圣城,夺圣都兵权,伏翼王军于城外。江湖势力长天门,效忠于思王,于城内伏击燕家和翼王府,与思王里应外合。翼王军平定叛军,已历经两年苦战,不敌圣都思王雄兵。
翼王妃燕氏,乃江湖的武林世家燕家人,燕家向来辅佐翼王有功。本不将小小的长天门放在眼里,然此次平二王之乱后,燕家损失惨重,也难敌长天门。
可怜一代英王,救国于危难之中,战功卓著,平乱有功,却惨死于圣城门外。
德高望重的武林百年世家,终灭门于宵小之徒。
半月后,东临著退位,思王东临历登帝位,稳东临国域东启域。下旨已经伏首的定南王和安北王满门斩首。坑杀降军,彻底剿灭叛军的势力。新帝将定南王域和安北王域归于东临国国域,更是直接将心腹诺天任命为北荒总督护,止家为南曳总督护,又派亲信掌南曳五城、北荒八城,撤封王之权,从此再无新的定南王和安北王。
次年定年号固安。
燕家是江湖百年世家,在四域江湖都势力雄厚,无人能望其项背。燕家的太爷燕如令,更是江湖中的德高望重的前辈。燕太爷有一子,燕辰,燕辰是练武奇才。可惜,为了救翼王,惨死在东临历十八影卫的联合攻击下,燕辰有三妹,江湖人称“江湖三美”,便是燕冷,燕卿,燕霏。未遭变故前,除了燕冷已嫁翼王为妃,其他二美尚未出阁,江湖豪杰几乎踏破了燕家的门槛。圣城之变后,长天门恐燕家反扑,利用朝廷势力灭了燕家在四域的势力,从此江湖再无燕家二字。没想到一朝变故,遭灭门之祸。
三月,东临历至器城整顿军务,有江湖高手入内行刺。
四月,东临历至星城,遇刺,受伤。
七月,东临历至南曳天佑城,遇刺,查明乃江湖凉家所为,但查不到其丝毫踪迹,长天门借此奉旨整肃江湖,南曳凉家一支不堪长天门凌辱,反抗,惨遭灭门。
至此,朝廷与江湖,在东临氏与长天门的高压下,众怒暂息。
七月的天佑城,炎热得很。
天佑城西市的刑场上,一个驼背老头正看着自己的傻徒弟提着水桶,洗刷着行刑台上的鲜血。天太热,即使什么也没干,汗水还是从老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滴了下来。傻徒弟很快将行刑台上的鲜血冲刷干净,血水融入地上暗红色的土里。老头叹了一口气:“今年的颜色比往年的红了些。”
“鬼伯,好了就带哑奴把那些都收了吧,天热还晦气。”一个刑场的当值见鬼伯还在那里摇头感慨,劝道。
“好的,曹当值,俺俩这就去,您也早点歇着,你说这又没有人收,又得去乱葬岗了。”
曹当值叹道:“这满门都灭了,还有谁收?还有谁敢收?”
鬼伯让傻徒儿放好水桶,推了一旁盖着渗了血的白布的推车,一同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刑场,往乱葬岗走去。只是推车到了乱葬岗,便又转了个弯,去了另一个地。
到了地,见一个穿着黑衣的人早已经等着,还有不少随从,其中还有一个孩子。鬼伯让傻徒儿帮着将那些尸体搬下来。鬼伯朝着一字儿排开的尸体拜了三拜,道:“凉家太爷的恩,我小老头贱如草芥,无权无势,也只能这样报了。”那个傻徒弟听得如此,早已经哭成泪人。
黑衣人向鬼伯鞠了一躬。
鬼伯便带着傻徒儿推着车离去。
“哑奴啊,你可知道,他也是个伤心之人啊。此次若不是燕家和凉家有难,小老头也难再见到他了,他和元家大小姐元浅心,是怎样的天作之合,儿女绕膝,可惜,交友不慎,哎,终究是伤心之人。”鬼伯边叹着边带着人离去。
身后黑衣人看着眼前并排开来的十几座坟头,想起他在圣都垒砌的那些坟头,那时燕家,此时凉家,他不知道上苍还要让他看多少次生离死别,他又想起了侯君营的那一幕。
远征的军队回朝,都会在侯君营稍作修整,以待面圣,刚平定二王之乱的翼王自然也在那里。
他收到燕家求救的信号,星夜奔袭,带着三队人马,冲破重重阻碍到达侯君营时,三队人马已经折了一半,他的手臂上也着了一道。果不其然,城墙上早已经是铜墙铁壁。思王的兵马早已经布局完毕,狠命撕开的那道口子很快就被堵上了,就在他转身的那刹那,他听见原本紧闭的城门打开,十几骑良马载着十几个身着铠甲的人飞奔出城,后面跟着的是上千的兵士,何况此时的侯君营外,可能早就已经有思王的布局。
还好,他终究是快了一点。带着人立即策马狂奔,马蹄声响彻,但终究淹没在更重的马蹄声中,还好,思王并没有发现他。
当他赶到侯君营的时候,从远处就看到那熊熊燃起的大火。
待赶到现场,到处都是尸体,血肉模糊,血腥味冲鼻,这一切都让他想起了当年的惨像,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要经历一次,他忍住呕吐的欲望,迅速查看形式。翼王军所剩不过百余人,而围攻他们的却是数千人,站在中间的便是一身中衣的翼王和翼王妃,想必两人于睡梦中被惊醒。两人虽武力高强,但在这铺天盖地的攻势下,也是伤痕累累,勉强支撑。冥思、冥雾、冥因在一旁护着他们。
他带着人冲了进去,对于他这样的人,冲进去并不难,何况他还有二十几人护着,到了中心圈,翼王他们早已经看到了他手中的剑,眼神中居然多了一丝希望的光芒,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相信他,但是稍后他就懂得,他们眼中的希望不是为他们自己,也并非因为他来救他们了,而是那个孩子。
烟雨卫和翼王仅剩的兵将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他这才看见包围的中心,居然是一个孩子,此刻竟然十分安静的躺在襁褓里。
“您是穆家人?”翼王妃急急问道。
他点了点头,“是,不可迟疑,思王带着大军就在我们后面,我们要尽快杀出去。”
“七弟?不是父王?”翼王惊吼道。
“是,我想他早已经控制了圣都,你是他最大的隐患和对手。”他看翼王似乎很惊讶,因此如此点明道。
“王妃····”翼王的话欲言又止、
“王爷,此时说一切都已经太晚,我只求护住这孩子,他才刚出生没多久,这不是他该承受的命运。”
“王爷王妃,走,没有时间了!”马蹄声已经渐渐近了,震得地动山摇,他的眉头深锁,或许早已经没有时间了。
“不用管我们,于我们,这不过是成王败寇,”翼王妃此刻却异常冷静,“已经来不及了,此时杀出去,还有一线生机,我把孩子交给您,求家主平安带他杀出去。我夫妻二人只能来生再报此恩了。”王妃一边看着孩子,一边说道,话了,便将孩子塞进他怀里。转头牵起翼王的手就要去引开敌人攻击的重心,最外圈的幻卫和将士也开始有些松动,那边马蹄声更近了。
一直没说话的翼王,此时却深深地看了孩子一眼,又看了一眼王妃,一字一句说道:“求穆家主救本王孩子一命,带他去西北,找九王东临歌,务必保我儿性命。”
“快走!”王妃生生地吼了这句,便再也没有转身,而是朝着敌人迎去。他思考片刻,知道大势已去,若再停留片刻,他也没有冲出去的把握了。示意冥思冥雾冥因还有五六人跟着他突出重围,其他人继续守着翼王府,期待着那小小的可能,可能燕兄,或翼王府此时还有对付思王的实力,还能及时赶到救下翼王和他的王妃,只是那一丝可能,终究也淹没在血海中。
他站在山的关隘口,将孩子交给冥雾和冥因,让他们带去宁城,交给九王东临歌。然后自己带着冥思,绕了远道,再次悄悄潜入了圣都。不过来去一瞬,圣都的天却已经变了。燕家和翼王府,血流成河,待他如亲兄弟的燕家主,也没了。
冥因冥雾将孩子送达后,他便将穆府事宜交给三大护卫,自己再一次消失在了江湖中,杳无音信,只是这次凉家出事,他再一次出现了。
他是早早就可以死去的人,当年浅心和孩子没的时候,他就该死去的。兄弟燕辰死去的时候,他就该死去的。杀不了东临历的时候,他就该死去的。救不了凉家的时候,他就该死去的。
可是,他知道,死,对他来说,是一件如此奢侈的事情。他应该活着,痛苦地活着,赎自己的罪。他看着眼前的坟头和身边的孩子,对着身后的冥思说道:“将凉家的孩子送到南曳听泉轩去。”
冥思听命,他知道凉家只是折了南曳大房这支,遥远的西支还有凉家,虽然不知道主子为什么让自己将孩子带去听泉轩,而不是西支。但他知道主子的决定一定是对这个孩子最好的决定,因此便带了孩子离去。
穆若明望着属下和孩子们离去的背影,眼里只剩最深的悲凉,他又何去何从?
穆若明,从东临国的最东边,一步一步,如苦行僧般,见证着自己的苦,见证着所行之处的百姓之苦,失所流离。他总能遇到好心人施舍,属下也总护着,但他总是把手上温热的馒头递给路边饥肠辘辘的孩子,说服着自己,这是人间的恶业,他又能如何?人间凄苦悲凉,都是各自历着自己的劫数罢了。他曾经也年少轻狂,可是付出了毁心灭魂的代价。他就这样,从玄国的最东边,走到了最西边。从炙热的夏走到了寒冷的冬,他已经颓废如乞丐,走在雪里,不觉一丝寒冷。
走着走着,在铺天盖地的雪里,他看见了一抹红色。
那是一个婴儿,雪白粉嫩,一双眼睛,清澈得仿若不是世间该有之物。
她不哭不闹的裹在襁褓里,被放在了雪地里。他先是茫然地盯着那个冰天雪地里的孩子,然后左看右顾,方圆并无人烟。他朝前走去,想迈过那个婴儿,却怎么也迈不过去。可是也鼓不起勇气去把那个孩子抱在怀里。
那一年,雪下得格外大,不一会儿,襁褓就几乎被掩盖在了雪里。
他依旧没有把孩子抱起来,只是却走近了,近在咫尺。婴儿看见了他,便静静地看着他。清澈至极的眼神仿佛要在他的灵魂里刻下一道印记。让他回到他早已远离的尘世。
他依旧未动。
直到那个孩子哭了一声,接着又是一声,那个孩子哭了一会,声音渐渐小了,渐渐更小了,渐渐便几乎不可闻。直到那一刻,他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丝稻草,将孩子抱了起来。将手搭在孩子的背上,用真气护住了孩子的性命,孩子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红晕。
他抱孩子在怀里,拼劲全力往下一个镇飞奔去,终于走到了一个叫青阳镇的地方。那里有个叫青阳居的酒楼,在大半夜里,独独为他开了门,他看着开门的女人,一身红衣,一身桀骜,一身清冷,两人相视,久久未曾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