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份民报,雕版印刷,简单。
可最大的问题在于,老百姓不识字,也没有多余的钱来买这些报纸。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如何宣传!
朱允炆是一个有办法的人,面授机宜,告诉胡濙:“大明民报想要传入民间,在百姓中发挥作用,需要两个帮手。”
胡濙没有意外,想要办成这种事,不给自己几个得力助手是不太可能办成事的。
但朱允炆的话,还是让胡濙震惊了。
“这两个帮手,就是道录司、僧录司。”
朱允炆严肃地说道。
胡濙一脸震惊地看着朱允炆,他如何也想不到,皇上给自己配的帮手竟然不是朝廷官员,而是僧道!
朱允炆没有开玩笑。
两年来朝廷对于道教、佛教采取的态度不冷不热,朱允炆不像朱元璋,时不时去天界寺撑撑门面,让佛法的火苗越烧越旺。
道教也因为有个张邋遢张三丰大神,虽然按岁数来算已经一百五十岁了,但按照道家“历法”六个月一年的算法,张三丰已经是三百岁的老神仙了。
有个三百岁还死不掉的招牌,道家也是发展的如火如荼,尤其是在湖广、福建一带,信徒众多。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信徒归信徒,但能不能成为道士,能不能成为僧人,那不是道观的道长或寺院的主持说了算,而是朝廷说了算。
朝廷不发度牒,不给他们登记,那这些人就没有身份证,那就是“黑户”,黑户是没有权利去敲木鱼,享受清闲日子的。
度牒,是朝廷控制僧道人数的手段,从历史上来看,因为道家经常干不过佛家,所以度牒的直接针对的就是和尚。
僧人一旦取得度牒,就有了身份证明,可以享受特权,比如说,不用交税,再比如,不需要服徭役。
现在明白老朱混不下去为啥去寺院了吧,不是因为老朱想要混张度牒,而是因为和尚有钱有吃的,还不用担心被人拉出去干活……
不过需要说明下,老朱当年在皇觉寺可没混出名堂,度牒也没他的份。
《水浒传》里面鲁智深、武松都用过度牒,不过鲁智深是买来的,挂的自己的名号,武松混得就不太行,用的死和尚的,冒牌顶替……
这也不能怪武松,实在是度牒这玩意太值钱了,说他是一种黄金级货币一点也不为过。
比如苏东坡在杭州当官时,兴修了西湖“苏堤春晓”,而这工程款可不是朝廷出的,而是苏轼用度牒换来的……
所谓的“度牒三百道,值钱五万余”。
考虑到苏轼与和尚关系不错,很可能是和尚走了苏轼的后门,出钱买度牒……
这些且不说,宋代想要取得度牒,还有一条规定:
“僧、尼须读经及三百纸,差官考试,所业精熟”方才允许颁给度牒。
看到没,在古代没文化连和尚尼姑都当不上。
而这,正是朱允炆选择僧录司、道录司参与山西宣传的关键原因,一句话:
因为他们中的人大都识字,而且还很会忽悠。
没办法,谁让大明教育跟不上,纯文盲太多,不用点特殊人才,想搞宣传事业,只能抓瞎。
道录司、僧录司会主动配合,还会十分积极,因为朱允炆已经一年多没新发度牒了,虽然天界寺主持恳请姚广孝说情,但朱允炆一直都没松口……
现在,是一个机会。
毕竟山西道教
、佛教都很兴盛,什么吕梁北武当山,五台山,都是闻名在外,徒子徒孙们吃斋念佛是修行,下到民间发点传单,讲述下民报里面的事,也算是修行吧?
资源要合理利用起来……
朱允炆将其中关节告诉胡濙,胡濙一脸崇拜,皇上大人还真的是“人尽其用”。
不过……
胡濙有些担忧地问道:“皇上,若是僧道之人借此机会,不宣民报,暗传佛法道义,又该如何是好?”
朱允炆淡然一笑,道:“既然让他们办事,夹杂一点私货也未尝不可。不过仍需以完成民报宣传为前提,让僧道相互监督检举,若有僧道未宣民报而布道传经,一旦坐实,取消其所在寺院或道观度牒,嘉赏度牒检举人所在寺院或道观。”
胡濙肃然答应,如此来看,自己此番去山西,手底下可不止是匠人,还有难以计数的僧人、道人,这宣传一旦拉开,定能将消息传之四方。
“臣定不负皇上重托,做好宣传司之事!”
胡濙很有信心。
朱允炆点了点头,说道:“去准备吧,翰林院那边也有你的同僚,若有人主动与你同去,可以带去,若没有,朕来安排。”
胡濙施礼离开。
朱允炆看着夜空,盘算着此番安排的得与失,利与弊。
山西太原。
茹瑺在布政使衙门宴请太原及其附近的富商,请帖发了三十张,但实际到场的,只有四人。
主要原因也是最近气候不好,饮食不卫生,导致发烧的发烧,拉肚子的拉肚子,实在是因身体不适来不了,巡抚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平日里能得到巡抚这种级别的官员宴请,那是荣幸之至。可眼下在移民这个节骨眼上收到宴请,那就是倒霉至极了。
万一这是一场鸿门宴,万一巡抚大人要富商们做个表率,先移民带动后移民,自己是拒绝还是不拒绝?
当着面打脸不合适,被打更不合适。
考虑到脸疼的问题,索性不来为上。似乎茹瑺也有先见之明,连酒宴都只备了一桌。
“太原商人王台、祝秋、羊开……太谷商人常百业,见过巡抚大人,布政使大人与诸位大人。”
四商人见礼。
茹瑺和煦地笑了笑,抬手道:“都不用客气了,且坐下说吧。”
待人落坐,酒菜行布,满堂香味。
茹瑺举杯道:“本巡抚发请帖三十,只有你们四人至,你们是给我面子的,这杯酒,先干为敬。”
常百业、王台等人连说不敢,起身一饮而尽。
茹瑺看着眼前的四人,王台、祝秋、羊开背后的家族可谓是太原城最有实力的富商了,但和常家相比,又有些相形见绌,甚至不在一个档次。
王、祝、羊三家不过是在太原府之内做做买卖,常家生意可是遍布山西,还搞了跨国贸易,其能量与实力可见一斑。
事实上,茹瑺此番宴请的客人只有常百业一个,至于其他人来不来,都没有关系。
酒过三巡,王台决定先表忠心:“巡抚大人,布政使大人,朝廷于山西移民五十万,给出了历代不曾见之优渥待遇。王家深感欣喜,经过家族内部决议,已决定迁出一支前往北直隶,合计三十五人。”
茹瑺深深看了一眼王台,这个家伙倒是机灵,来了个先发制人,他都这样主动响应朝廷政策了,那谁也不可能说他不是。
“这是好事啊,好事。
王家有如此觉悟,可喜可贺。”
丁景福赞叹道。
虽然说三十五个人少是少了点吧,但毕竟太原府因此从“零”的窘境中走了出去。
王台开了头,祝秋、羊开也不甘落后,祝家准备移民二十六人,羊家准备移民二十一人。
到了此时,丁景福已是喜笑颜开,然后将目光看向了正在吃饭的常百业。
这个家伙还真的是大胆,说是宴请吃饭,他还真的就吃饭了,一筷子接一筷子,一杯酒接一杯酒。
王台、祝秋、羊开三人都是暗暗摇头。
茹瑺盯着常百业,暗暗吃惊,称赞不已。
看似无礼的常百业,在茹瑺、丁景福、杨溥等人眼中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人胆略惊人。
看看王台等人就知道了,他们连凳子都只坐了三分之一,身体紧绷,时刻准备起身回话,而常百业却轻松自在,该干嘛干嘛,并没有将自己放在“低人一等”、听差的位置。
常百业听没人说话,便抬头看了看,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不由笑道:“动筷子啊,一会儿菜就要凉了,茹大人,丁大人,我敬你们……”
王台、祝秋、羊开差点坐不稳摔倒,这个家伙实在是太不开窍了吧?
与常家生意有些冲突的祝秋也忍不住奚落道:“眼下我们三家都说了移民人数,以报效朝廷,你们常家是晋商中的大商,想来移民人数定不会少吧?”
常百业放下酒杯,点头道:“是不少。”
“不少是多少?”
祝秋追问。
常百业抬起右手,张开五指,泰然道:“这个数。”
祝秋嗤笑:“该不会是五人吧?”
常百业摇头。
“莫不是五十人?”
祝秋深吸了一口气,五十人很可能是两支族人,这迁移出去,对常家想来也是一种大损失。
常百业继续摇头:“再猜。”
祝秋瞪大眼,其他人也震惊起来。
羊开吞咽了下口水,道:“五百人?不可能,你们常家在太谷才多少人,全都迁移出去,你们根基就毁了。”
常百业叹了一口气,道:“五百人?你们就不能有点魄力?祝家、羊家生意做了几十年,还走不出太原城,就是因为这种原因吧?”
“你!”
祝秋与羊开一脸愤怒,但当着巡抚与布政使的面也不敢太过放肆。
王台凝眸,常百业背后是常家,晋商中极有威名,而去年出塞北去,载货无数,更让常家等晋商声名远播。现在看常百业,此人确实不好对付,而自己与他相比,还差很多。
“不知常大管事说的是多少人?”
王台诚恳地问道。
常百业看了一眼王台,然后看向丁景福,最终将目光落在茹瑺身上,晃了晃手,严肃地说道:“常家不过是小家,移民再多,也不过耳耳,故此,常家之人是否移民,移民多少,尚不可定。”
“大人!”
祝秋站了起来,厉声道:“常百业先说移民,以一手之数猜测多寡,现又说尚不可定,摆明了是戏弄大人!此人用心不良,心术不正,当严惩之!”
茹瑺默不作声,丁景福也只是看着常百业。
常百业哈哈大笑起来,拍案而起,高声道:“没错,常家移民尚不可定,但我常百业为朝廷移民之数已定,最少——五万人!”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