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福客栈在洛阳可是老字号,这儿的掌柜名叫钱东来,祖上三代都是开客栈的。到了他这一辈,赶上了圣后继位,定都洛阳,天福客栈这才咸鱼翻了身,成了都城头一号的客栈。
不过这个钱东来的确有做生意的脑子,也是他第一个想出来把客栈长期预留给一些达官贵人,房间空着也照样可以收钱。尤其是那些不差钱的主儿,平日里不来,来一次给的赏钱都比房钱多上不少。而且,这还让那些贵客有一种特别的优越感,极大的满足了门阀贵胄爱炫耀的心理。
这些年,钱东来也赚了不少银子,他在城东买了一所大宅子,娶了好几房的小妾,膝下子孙不少,日子过得也是相当优渥。可怎么也没想到,今儿个竟然会出了这么个事情。
出事的雅间牌名叫作“竹韵”,是八大雅间里的一间。
说起这天福客栈的分布安排,也着实能表现钱东来的商人智慧。他深谙官场众人讲究贵气又附庸风雅,二楼一共有十六间雅间,八雅八俗。八个雅间按照“梅、兰、竹、菊,春、夏、秋、冬”命名,并且按照各自的牌名做了特别的装潢摆设,十分应景。当然价格不菲,而且都是需要提早预留才能有的,但从来都是供不应求。而八个俗间则是给普通的客人,只要出得起钱
,自然可以有单独的厢房包间。
寻常百姓吃饭,从来进不得二楼,都是在一楼大堂里,能上去二楼的必定是非富即贵。
今日死在“竹韵”里的人名为张维,是太常寺的侍郎。据其家人所说,今日一早,张维便离开自己的府邸,说是与人有约,约在了天福客栈,有要事相谈。而钱东来也能证实,早在三日之前,张维就已经定下了这间房,并且交了预留七日的银子。
张维是在巳时一刻到天福客栈的,由店小二来福亲自带到了雅间之中,之后来福给张维沏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便离开了雅间,关上了房门,之后并没有人看到张维有离开过厢房,自然也没有看到有什么人进去过。
直到过了半个时辰,来福敲门询问何时能够上菜,发现没有人应,推开门才发现张维倒在地上,竟然是死了。
“这么说来,从张侍郎进入这件房间之后便没有人进出,直到店小二发现时,他已经被杀害了?”唐安听完了赵惊鸿身边的大理寺丞汇报情况,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让房间里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唐安,就连方才汇报的大理寺丞姜子奇也忍不住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矮小瘦弱的男人。
在姜子奇眼里,这个男人并不起眼,因为打扮普通,穿的也是普通百姓的粗布麻衣,头
上戴着一顶布帽,上衣两袖卷起,露出一小截的胳膊。身材瘦弱,皮肤白皙,就连腕骨都像是女人一般的纤细。真正让人在意的是他的那双眼睛,明明是不出众的模样,可那双眼睛却灵活异常,像是能把人整个看穿似的。
“看什么呢?”赵惊鸿发现姜子奇直勾勾地看着唐安,拍了拍他的前胸。
“你是什么人,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一律退避!”姜子奇回过神,立马指着唐安大声呵斥道,颇有赵惊鸿平日里办案的威严模样。
唐安抬了抬眉毛,心里早就转过了好几个弯弯,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理寺的人都和赵惊鸿一样,整天只会黑着脸训斥别人,一点情趣都没有。
“我的人。”赵惊鸿显得异常平静,语气平淡地回答道。
这回轮到姜子奇震惊了,他一下子没想明白赵惊鸿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这赵少卿对女人没什么兴趣,竟然……想到这儿姜子奇竟然心头一跳,脸色顿时一红。
“原来是赵少卿的人……是我僭越了……”姜子奇低下头,身子僵硬,语气奇怪。
赵惊鸿一点也没感觉到姜子奇的扭捏,眼睛直直地盯在地上的张维身上,不自觉地走近了些,“唐安,过来验尸。”
“赵少卿,我什么时候……”唐安显然感觉到了赵惊鸿这话里
让人误会的成分,立马抗议道。
“少废话,人命关天的事。”赵惊鸿抬头瞪了他一眼,微微蹙眉。
“可小的现在没带东西啊。”唐安尴尬一笑,挠了挠头,站在原地不动。
“我叫白一风去给你拿了,应该快到了。”赵惊鸿一边说一边蹲下身,仔细打量着张维身边的情况。
唐安瘪了瘪嘴,不情愿地走近了尸首,心里暗自嘀咕着,中饭还没吃上呢,这会儿肚子正饿着,居然就碰上了这档子事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犯了太岁,怎么到哪儿都能碰上人命案子。
“尸首的口唇和指甲有较浅的青紫,似乎是中毒而死。”唐安蹲在张维的尸首旁边,抬起他的一只手,一边仔细打量着一边说道,“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一般中毒致死的话,颜色应当更深一些。”
“或许是用毒不多?”赵惊鸿问道。
“如果用毒量少了,人就不会死,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唐安摇摇头,“赵少卿请看,张侍郎的双眼下有青黑色泛起,若是中毒而亡,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可没有如此之快显现出来。”
“此话何解?”
“小的怀疑,张侍郎所中的是慢性毒药。又或者早在之前服食了什么东西,而刚刚又吃了什么引起毒发。”唐安说道,“不过还是得等验尸之后才能知道。”
“行了,我知道了。”赵惊鸿站起身,对着姜子奇招了招手,“抬回去。”
姜子奇点点头,然后带着其他人把张维搬上了担架,离开了天福客栈。而赵惊鸿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还在雅间里四处观察着,这边看看那里摸摸,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一会儿,白一风拎着唐安的小木箱子出现在了门口,他把木箱子放在了墙角,双手环抱胸前,长叹了一口气,“看不出来啊,你个小不点平时居然背着这么重的木箱子。”
“有劳白郎了,有劳。”唐安立马换上了一副油嘴滑舌的脸,屁颠屁颠地跑上了前,抱住了自己的木箱子。
“怎么?还有什么没说的?”白一风看着一边的赵惊鸿,挑了挑眉。
“算上张维,已经是这个月里的第四个了。”赵惊鸿黑着脸低声道,“我一回大理寺就接到了这几份卷宗,一个月内,洛阳城内连续三名官员被杀,凶手至今毫无线索。还没来得及翻看完卷宗,就赶到了这里。”
“有关联?”白一风皱眉。
“这才是让人担心的地方。”赵惊鸿眉头紧锁道,“你还记得我离开洛阳前上官大人传来的旨意吗?”
“你是说……”白一风脸色微变。
“你们两个人究竟在说什么?”唐安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两个人,却没有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