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妮听到有人喊“姐姐”，她停下动作扶着铁锨，一眼望去便认出了丑丫。
那时候杨文妮想给丑丫一个机会让她学习抽纱绣，但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学成，这事儿一直是杨文妮的一个心结，没想到今天能在厂里看到她。
天气已经有点冷了，她穿的却很单薄，衣服的袖口都是拼接的，但衣服洗的很干净，鞋子上也没有泥巴。
“你好呀。”杨文妮还不知道她的名字，笑着问，“你也来厂里报名了吗？”
“试工了。”黄桂花只能睁到一半的眼睛闪着光。
能来试工证明她是会绣花的，以邱主任一丝不苟的态度，她绣工应该还不错，杨文妮欣喜地问：“试工怎么样？机器好学吗？”
“黄桂花！”邱主任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掩饰道，“你先回去，回头我再通知你。”
“哦，好！”黄桂花很乖巧的点点头，不舍的朝杨文妮摆摆手，“姐姐再见！”
原来她叫黄桂花啊，就说嘛，她怎么可能没有名字，只是大家都不愿意叫而已。
杨文妮不明所以看向邱主任。
邱主任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才手足无措地说：“我没打算留她，她已经来了，眼巴巴的看着，直接让她走也说不过去，就让她试了试。杨厂长，你放心，我不会让她给厂里添麻烦的。”
添麻烦？邱主任怕是误会了什么吧。
杨文妮想起半年多以前她见到黄桂花的时候，众人正在羞辱她，甚至把她推倒在地上。
陈翠萍见到她大惊小怪的尖叫，赵春娥则是暴跳如雷的赶她出去，所有人都在排挤她，她只是默默承受着一切，不想让杨文妮为难而选择离开。
原主的记忆中，黄桂花差点也死了，因为没能救回弟弟，她的妈妈不停的骂，“怎么死的不是你”，她的爸爸更是往死里打她，打的她浑身是血，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接连失去了两个儿子，黄桂花的妈不把她当人看，又生了一个女儿不让她靠近。她的爸爸整天酗酒。黄桂花每天除了干活就是挨打，身上没有一处好地方，仿佛她生下来就是来受罪的。
还没走远的那个瘦小的身影头埋的更低了，邱主任的话她肯定都听到了，以为厂里不会用她了。
“黄桂花的绣工应该不错吧，不然你也不会让她去试工。”杨文妮长话短说先了解情况，“试工怎样？”
“还……还行。”邱主任见杨文妮并没有生气，壮着胆子说，“算是合格。”
杨文妮认真地问：“为什么没打算留下她？”
女子的表情严肃，让人无法隐瞒。
邱主任如实地道：“因为她的家庭，因为她爹是个酒鬼，怕给厂里惹麻烦。”
“没关系啊，只要她合适留在厂里工作就可以留下她。”杨文妮斩钉截铁地说，“至于她那个酒**亲，我们完全可以不用理会，有老吕在，他连厂子大门都进不来。”
就说嘛，杨厂长这么有魄力的人，怎么会担心一个没用的酒鬼。
邱主任当即松了口气，她也想给黄桂花一条活路，走出她那个家，少挨点打。
“嗳，我这就跟她说，让她明天来上班。”邱主任将平常的成熟稳重抛在脑后，小跑着去追黄桂花，“黄桂花，你等等……”
杨文妮不是圣母，不可能去照顾所有的弱者，她只是想给黄桂花一个被平等对待的机会。
而且她也知道，黄桂花的家庭状况和一般人不一样，黄桂花能拿着绣品来报名，背后肯定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
终于解决了一桩心事，杨文妮感觉心里一下痛快了，手里的动作也跟着轻快了许多。
“我们继续。”杨文妮笑了笑，露出四颗整齐的贝齿，眉眼弯弯弯，笑靥如花。
高逸抿了抿嘴角，他很想把这一刻画下来，葡萄会不会发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种葡萄的女子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黄桂花去绣花厂上班了，穿上厂里统一发放的围裙，带上套袖，掩盖了她身上的伤口后和普通的工人没有任何区别。
村里的人开始议论，说绣花厂快成福利厂了，看大门的是个瘸子，丑丫那样的都能进厂里上班，也不知道杨文妮到底是咋想的。
干好事救济困难户也得分人啊，老吕还说的过去，丑丫算什么。
陈翠萍听闻此事，险些惊掉了下巴，她找到赵春娥，非要一起去找杨文妮质问。
按照赵春娥以往的性子，她早就闹到厂里去了，但那天杨文彬的话，让她不得不犹豫了一下。
那天杨文彬被逼急了，说：“你们就闹吧，把我和三弟的工作闹没了，咱家又得回到解放前。”
现在的日子，搁一年前，赵春娥想都不敢想。
一年前赵春娥闲着没事儿就去杨文妮家占点便宜，仗着老太太住在她家里，她跟着吃了不少好东西。所谓的好东西不过是一根香油果子，几块点心和一两肉而已。
自从杨文超跟着杨文妮东奔西跑的做买卖，赵春娥的生活水平立马提高了一大截，起码隔三差五的有肉吃了，而且还有了钱给杨文彬盖房子。后来老二杨文礼的房子也解决了。
本来老三杨文超的房子也能盖起来，可那混小子现在不要，非要以后想盖的时候再盖。
顶数杨文超最有个性，自小赵春娥就管不了他，只能由着他了。
赵春娥其实是很矛盾的。
老大和老三都在厂里有一份不错的收入，唯独老二是个傻的，和老三赌气就是不去厂里上班。
没能分到厂里的实权，赵春娥非常的不甘心，但眼瞅着日子一天比一天过的好，再加上周围邻居的羡慕，她的虚荣心又有点小满足。
所以，被杨文彬那样一说，赵春娥就有了顾虑。
在和杨文妮的几次交手中，她什么时候占到过便宜啊，要是真闹僵了，她的儿子失去了工作，该怎么办。
赵春娥一边犹豫不决，一边又迫于儿媳妇的催促，她只好揽下此事。
但她长了个心眼，她不能直接去找杨文妮，她可以去找于常娟，让于常娟给杨文妮施加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