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的青年被杨文妮突然的举动显然吓了一跳,赶紧捏住车闸,双脚支在地上。
杨文妮跑了一路累的小脸通红,有几缕碎发被汗水打湿了贴在额角,非常狼狈,一看就是真有火烧眉毛的急事。
“拿去用!”青年似乎认识她,见她眼神迫切,二话不说就仗义的拱手相让。
杨文妮急忙连声道谢,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想起来,推上自行车就继续赶路。
可是,她忘了她已经很久没有骑过自行车了,更何况是这种老式的二八大杠,她一米六三的身高也不好驾驭。
再加上崎岖不平的乡间小路,杨文妮才刚跨上去,自行车就失控的朝旁边的深沟歪了过去。
杨文妮吓得立刻扭转车头,企图力挽狂澜,只听“哐啷”一声,她成功的把自己别倒,连人带车摔在了一起。
身后的青年正好目睹了她的惨状,面无表情的过来帮她扶起自行车。
自行车在这个年代可是贵重物件,顶的上一个临时工一年的工资了,摔了肯定心疼啊。
杨文妮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身上的尘土,把碍事的麻花辫甩到脑后,先开始道歉。
“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着急了。”见青年不作声,杨文妮继续道,“大哥,你放心要是哪儿摔坏了,我一定帮你修好。”
“没事。”青年淡声问,“你急着要去哪里?”
杨文妮这才看清对方的长相,瘦高的青年,剑眉星目,长得十分精神,一身军绿迪卡是这个年代很多男人时髦的标配。
只是他的眼神里似乎隐藏着一种看透世事拒人千里的苍凉。
脑海里蹦出一个有些陌生的名字,这人好像叫高逸。
原主和他不熟,但知道有这么个人,因为多年后,高逸就是传说中著名的高冷画家。
“去趟镇上,找我弟,回来就马上还你。”杨文妮死死抓着自行车把保证道。
“路不好走,慢点儿。”高逸大方的松开手,他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不会多问。
“谢谢大哥!”
杨文妮踩着脚蹬子就往二八大杠上跨,结果这回更丢人,刚才摔的半拉腿疼,愣是没跨上去不说,差点儿又载了个跟头。
多亏高逸眼疾手快,帮她扶着车后座她才稳住了。
“你到底会不会骑?”高逸无奈地问,声音温和,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
杨文妮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二八大杠不就是前面多了根横梁吗,怎么就骑不好了呢?
心里是焦急万分又懊恼自己太笨。
“我会骑,我……一定要把我弟找回来,他……”
杨文妮说话断断续续,边说眼角含着眼泪。
如果她不能阻止杨文韬,她知道接下来杨家的下场有多惨,一直惨到整本书完结的那种。
她一时有些失态,惨兮兮地重复道:“我能行,说什么我也要把我弟找回来,他不能坐车去城里。”
“车头歪了。”高逸绕到前面,双腿夹紧前轮,双手抓住车把,用力一拧车头就正回来了。
杨文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高逸,生怕高逸后悔自行车不借她了一样。
不等她说什么,高逸叹了口气:“算了,你别折腾了,我送你一程吧。”
杨文妮只愣了片刻,乖乖让出自行车,没时间和高逸客气,赶路要紧。
“谢谢大哥!”杨文妮麻溜的上了车后座。
高逸跨在车座上:“抓紧了,小心再摔了。”
自行车一下蹿了出去,杨文妮身子往后闪了一下,紧紧抓住了高逸两侧的衣服。
高逸骑车时后背微弓着,背部轮廓明显,他穿的很单薄,军绿迪卡外套里只有一件毛衣。
杨文妮看看自己身上的条绒棉袄和黑色老棉裤,顿时觉得自己臃肿不堪。
终于知道自己骑不好二八大扛的原因了,穿的太笨了。
路又窄又不好走,颠簸的厉害,杨文妮只觉得胃都快颠出来了,到了镇上才平缓了些。
知道杨文妮要去汽车站找弟弟,高逸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卖力的踩脚蹬子。
大冬天的累得满头大汗,高逸已经尽力了,只不过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汽车已经开走了。
而杨文韬的自行车停在车站旁边的看车点上,毋容置疑,杨文韬已经坐车去县城了。
杨文妮心里仅存的一点侥幸破灭了,她当然更希望杨文韬真的只是去找同学了,可事实并非如此。
她是铁了心要把弟弟追回来的,就是徒步追到县城她也要去。
车站的工作人员好心地出主意说:“要是实在着急赶车,去前面的小黄庄碰碰运气,有人要捎东西汽车可能停的时间长一点,就三里地,骑快点儿没准儿还能赶上。”
杨文妮不好意思再麻烦高逸,想让高逸在镇上等着,她自己骑车去追。
没想到高逸打算帮人帮到底,态度比她更坚决:“还等什么,快上车。”
就这样,两人又追到了小黄庄。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看到了汽车的尾巴,可惜汽车已经启动了。
杨文妮一着急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拼了命的跟着汽车跑,边跑边大声喊着。
“停车!杨文韬,你给我下来,杨文韬……你不能去……”
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看着汽车和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杨文妮瞬间被有心无力的挫败感包围,大脑一片空白有些恍惚。
下一刻,伴着汽车震耳欲聋的喇叭声,刺耳的刹车声和整车人的叫骂声,中间夹杂着一个气息不稳的道歉声。
杨文妮定睛一看,原来汽车被高逸截停了,他的自行车横在汽车前面,而他正在跟整车人解释、道歉,并提到了杨文韬的名字。
车上下来的少年和杨文妮般高,五官有几分相像,都有水汪汪的大眼睛和秀气的鼻子。
少年穿着宝蓝色的涤卡中山装,里面套着棉袄却一点都不显,细细的脖子上挑着个脑袋,瘦的跟豆芽菜一样。
被他这么一比,瘦高的高逸倒显得魁梧了。
杨文韬看着硬是把他弄下车的高逸一脸蒙圈,等他看到踉跄着跑过来的杨文妮,眼神立刻有些躲闪,他是瞒着家里人偷偷跑出来坐车的。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乖巧又倔强,他正用他瘦弱的肩膀守护自己的家人。
“杨文韬,你不能去!”杨文妮扑过来一把抱住弟弟,再也绷不住了,眼泪不自觉的哗哗直流。
杨文韬又怎会知道,张博钧正挖好了坑儿等着他去跳,不管是他去还是杨爸去,等待他们的都是十三年的牢狱之灾,是一辈子的屈辱,甚至无处伸冤。
汽车重新启动,尾气扬起的尘土灰蒙蒙一片。
路两旁是光秃秃的树杈和稀疏低矮的土坯房,凸显着这个年代的沧桑。
杨文韬僵在原地,手足无措地被情绪失控的杨文妮抱着,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