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定便把他去艺术学校见了大小姐古洛真,又去羁押所见过古洛诚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了柳之思。
最后提到冯续和陈子龙时,柳之思说道:“冯续果然是个侏儒,不过,你先不要打草惊蛇,只假做不知,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样。”
“我明白。”李克定答应后,又问道,“之思,你说周寒之死,会是冯续干的吗?”
“依据现在证据来看,还说不准,但我觉得不是冯续。你想啊,如果冯续是凶手的话,第一个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就不应该是他,那样太容易惹起嫌疑。要知道,凶手往往都会想方设法地隐藏自己,千方百计地制造当时不在场的证据,可冯续却急于到在现场,如此一来,冯续就难以证明是周寒死后他才过去的,属于给自己招惹麻烦。”
“不是周寒,会是谁呢?有没有可能是陈子龙?”李克定猜测着问道。
“你觉得呢?”柳之思反问他说,“但凡谋杀案,就不是凶手一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所以谋杀案的凶手,必然有杀人的动机。反观陈子龙,周寒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只因为陈子龙要诬陷风阅水,从而割断陆宛对风阅水的期盼吗?”
“我想不会的,陈子龙没那么简单。”李克定说,“我听风阅水讲过,陆宛和陈子龙又开始走的很近。陈子龙要得到陆宛,风阅水不应该是大的阻碍,他没必要铤而走险,除掉一个对他不构成威胁的人。”
柳之思接着问李克定:“那你想一想,除了陆宛之外,陈子龙还有其他利益和周寒之死相关吗?”
“有没有相关,这个我可想不到。”李克定在柳之思的身后,握着她的长发,慢慢梳着,一边又说,“你给我讲讲呗,让我也明白一下。”
“我又哪里能清楚。”柳之思回身拿过梳子,“好了,就梳到这儿,我也不弄发髻了,披散着吧。”
她说着话,站起身来。
李克定便把古洛诚写给古鉴荫的信拿出,递给柳之思看。柳之思简略看过,笑道:“古洛诚倒是挺明白的。”
李克定感叹道:“我今天才发现,古洛诚很老练世故,以前倒是我小瞧了他。”
柳之思不再隐瞒李克定,说道:“古洛诚的聪明早就有所显露,当初咱俩写文章批驳努卢卓,用的是巨阙和龙泉的笔名,全校除了克静,就只有古洛诚猜出了是你我二人。你别忘了,他的外号叫做包打听,其实打听事情可不容易,那是再分析基础上的打听,而不是随便乱打探。”
李克定体会到了古洛诚目光之毒辣,“哦,这么讲,古洛诚也不是今天才变精明的。”
“他虽然精明,却有着底线。”柳之思强调着说,“从本质上讲,古洛诚内心存有仁厚,这一点,他和你很相像,不似陈子龙那样。”
李克定虽然反感陈子龙,却也说不出他究竟有多坏,“陈子龙这个人吧,尽管不是良善之辈,可除了好色之外,也没见做过什么大恶。以后他若穷凶极恶,罪大恶极的话,我必然不会放过他。”
“你可要记住今天的话,千万别忘了,我怕你到时候会手软呢!”柳之思在提醒李克定。
“我绝不手软。”李克定拍了拍胸脯,很有信心的说,“等对付陆不危时,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果断。”
“好吧,我相信你。”柳之思微笑着,拿起古洛诚写给古鉴荫的信,又说道,“这封信,你设法交到古鉴荫的手中吧,一定要注意保密。”
李克定也知此事重大,说道:“我一会儿乔装一下,趁着大家尚在午睡,街上没人,亲自给古鉴荫送去,你总该放心了吧。”
“好啊,你现在就乔装吧。”柳之思盯着李克定,调皮地笑道,“让我看看,你扮成什么样子为好。哦,有了,还是扮成愚公吧。”
李克定和柳之思当初约见时,柳之思便以愚公相戏,如今梗在二人中间的陆宛再也不是问题,重又提起,均感到异常温馨。
李克定让春蚕找来一身仆人的衣服,戴了顶草帽,揣上书信,便往古家而来。
柳之思临行前嘱咐,能避开众人就避开众人,哪怕飞檐走壁,只要目的达到就好。
李克定最是听话,来在古家附近,没有走正门,而是寻到东边墙角,飞身上了一棵大树。
隐藏在茂密的树叶之间,往古家院子里面望去,正是中午时分,天气炎热。各房都在午休,古家深宅里,竟然不见几个身影。
李克定心下暗喜,大概判断了一下位置。
他曾经夜随古洛诚到过古家,清楚古家的布局。西侧有一个海棠湖,古鉴荫住在海棠湖的南侧,名唤‘海棠居’的一个院落。
李克定看准方向,飘身落入院子之中,往西南方而去。
他身法极快,或从房上经过,或飞身穿过院落,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很快便到了古鉴荫的住处。
古家宅院最为气派的建筑,就属‘海棠居’了,便是因着住处,人们都成古鉴荫为海棠居士。
李克定隐身墙角,望院子里看去,三棵西府海棠开得正盛,浓密的枝叶间,点缀着一串串红艳艳的海棠果,在绿叶的衬托之下,尤其夺目。
再看正房,于台上矗立,气势巍峨,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中间一块横匾,篆书三个大字‘海棠居’。
古家的府邸,真是气派,不知以前是哪位王公的住处,现在却成了古家的院落。
正所谓‘宝物轮流转,只在贵族间’,平民百姓何尝有这个权力?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口口声声为他们服务的‘大人们’,在改朝换代之际,首先霸占了最好的资源。剩下些残羹冷炙,分给了悠悠大众,还时常克以各种税收,哪里够他们衣食无忧的?
哎!李克定想起了一句话,平民不过群羊而已,乌合之众。
再看海棠居外,一个丫鬟坐在廊下,因为夏天困倦,正在打盹。
古鉴荫功力非凡,李克定到在海棠居前,想隐身也估计也瞒不过他,干脆从墙角转出,上前对丫鬟说:“姑娘好。”
丫鬟突然听到声音,吓了一跳,顿时困意全无,急忙起身,看李克定陌生,不曾见过,问道:“你是从哪儿来的?”
李克定笑道:“我是从外面来的,有一封书信,要亲自面呈古大人。”
丫鬟上下打量李克定,一身打扮,像个粗使的下人,并没有在意,挡驾说:“大人还在午休,不能见客,你可以留下书信,等大人睡醒,我可以替你呈上。”
“不行。”李克定提高了声音,他要让古鉴荫听到,“我是古大小姐派来的,大小姐说了,此信至关重要,一刻不能耽搁。”
他有意搬出大小姐古洛真,丫鬟不敢怠慢,“那你稍等。我去看看大人醒了没有。”
没等丫鬟转身,里面传出古鉴荫的声音,“请客人进来。”
“是,大人。”丫鬟答应道。
她一手打起帘栊,做了个请的姿势,对李克定说:“先生,您请进。”
李克定也不客气,大步迈了进去。
海棠居中,古鉴荫已然端坐在厅中的太师椅上,稳稳的,如泰山一般。
中间一副对联,引起了李克定的注意,写的是:
‘唯以一人治天下,岂以天下奉一人’。
这副对联李克定熟悉,乃是雍正皇帝所作,古鉴荫挂在厅中,是要向世人表达什么呢?
一人治天下,还是在推崇帝制;不以天下奉一人,似有号召立宪的意思。
难怪大家都说古鉴荫支持老袁称帝,看这幅对联,就能体现出来,他是拥护君主立宪,反对共和的。
但自老袁失势以来,众多立宪派遭受重创,古家却没有受到影响,还是古鉴荫手段高明啊。
李克定走上前去,抱拳道:“李克定见过古大人。”
古鉴荫功力高深,早知道来的不是普通人,回礼道:“原来是克定,快快请坐。”又吩咐丫鬟说:“赶紧上茶。”
李克定坐好,丫鬟上得茶来,古鉴荫使个眼色,丫鬟退了出去。
厅中只剩李克定和古鉴荫二人,还是李克定首先沉不住气,拿出信来,呈给古鉴荫说:“古大人,这是令郎洛诚的亲笔书信,请大人过目。”
古鉴荫接过信去,再次请李克定坐好,并未看信,而是先道谢说:“老朽听小女洛真讲,她委托你去了羁押所,探望小儿洛诚,你能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老朽这里谢过啦。”
“大人何必客气。”李克定说道,“我和洛诚是朋友,洛诚暂时有难,我前往探视,也是应该的。”
古鉴荫赞道:“不愧是李家大少爷,忠信谦恭,名不虚传呐。”
“哪里,哪里,大人过誉了。”
二人寒暄几句,古鉴荫却才打开书信,不慌不忙的读过之后,对李克定说:“洛诚在信中对我讲的清楚,如今古家面对挑战,必须全力以赴。不瞒你讲,老朽和柳胤柳大人,因为政见不同,才争斗了几年。想必你也知晓,我二人绝无私怨,从不背后弄些下三滥的手段。柳大人乃堂堂君子,我古鉴荫虽然不才,对柳大人的人品和才学,也是敬佩有嘉。至于我二人的理念分歧,属于君子之争,老朽岂能对柳大人嫉恨在心。倘若柳小姐能够帮助洛诚脱困,老朽必将感激不尽,到时候,愿意登门道谢。此番心意,可昭日月,还请转达柳小姐,老朽信得过她,愿意遵照她的吩咐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