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直东行,没多远就是盐湖,四人来在湖边,看那一汪碧水,水天相接,湛蓝一色,甚为壮观。
章大鱼和花想容折而往南,李柳二人紧随其后,湖边一艘大船,已经近在眼前,那船长约四丈,泊在岸边,随风荡漾着。
停住脚步后,章大鱼把两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旁,扯开嗓子,向着船上喊了两声:“何三爷!何三爷!”
船舱中走出一个年轻人来,二十多岁的年纪,生得精明强干,正是盐荒村的何三里,现在给古家办事。
章大鱼一见何三里,忙抱拳说道:“何三爷,帮厨的姑娘,我带过来了,您看看,可还满意!”
他说着话,用手一拉花想容,花想容近前一步。
那何三爷没有理会章大鱼,一双眼睛瞄着花想容,不由笑道:“姑娘,我们认识,你还记得我吗?”
花想容与何三里一个村子的,岂能不认识,微笑道:“当然认得,你是何三哥,咱们盐荒村响当当的人物,我怎么会不认得!”
何三里便是老何的侄子,前些日子,他去给陈子龙送分成,结识了陈子龙。如今接到古鉴荫命令,来此管理船只。
花想容青春方好,又不似烟花女子一副浓重的脂粉气。何三里见了,心喜她的淳朴,笑对花想容说:“何某哪里算得上大名鼎鼎,容姑娘太过誉,太过誉了。再说我和容姑娘自幼相识,不比他人。只是容姑娘后来大了,不怎么出门,这几年你我便有些生疏。都怪何某不好,俗务缠身,没能去拜会,多有不周,容姑娘千万不要见怪。”
何三里一番言辞,说得花想容有些犯晕,只因二人虽然都是盐荒村人,自小也曾经熟识过。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后来两家并无什么来往,也许何三里只是表面客气,说些便宜话吧。花想容也就礼节性的说道:“何三哥,你别客气了。你现在给大人物办差,早就练好了一身本事,因此公务繁忙,心里却还惦记着我,叫我如何承受得起。”
“哪里,哪里,容姑娘过奖了。”何三里依旧客气两句,因天色尚未完全黑下来,他借着微弱之光,发现了李克定和柳之思。其实他认识二人,但故意做出不认识的样子,对李克定抱拳道:“在下何三里,见过这位少爷,不知少爷您尊姓大名?”
“在下李克定。”
“哦,原来是李少爷,久仰,久仰!”何三里面带春风,“如果李少爷不弃,就请上船喝杯茶吧。”
李克定本想等典家人来的时候,和典理他们一起登船,如今何三里提前邀请,干脆就先上去,他打定主意,便说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在下打扰了。”
何三里是古家的下人,李克定是古洛诚的朋友,论理他对何三里不必客气。
李克定回头吩咐章大鱼和花想容,你二人在前,咱们上船去。
随后,他携着柳之思的手,缓步登上了甲板。
柳之思迎风而立,衣袂飘飘,如羽化而登仙。
何三里见她如此容貌气度,心里暗叹:只恨我出身低微,如此绝代佳人,我连一丝奢望都不敢有。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熬个出头之日?
虽然他心里叹息,面上礼节却不能失,对柳之思搭讪道:“请您恕我冒昧,敢问您可是柳小姐?”
柳之思不愿理他,李克定替她答道:“正是。”
何三假装惊讶地说:“以前我看过柳小姐演讲,那时柳小姐在台上,离得远,瞧不真切,不想我何三儿今日有幸,能够在此处一睹仙姿,柳小姐真天人也!”
柳之思仍是闭口不言,李克定打发了他一句:“何三儿,你不用客气,去忙你的吧。”
这一句话,更触动了何三儿,想他不过是典家奴仆而已,所以李克定对他讲话,丝毫也不客气。在这艘船上,他本是主人,李克定是客人。然而,李克定上得船来,倒象主人一般,怎不令何三儿懊恼。
柳之思在甲板之上,四下望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岸上盐荒村星火点点,咸湖之中,水波粼粼。
水光,月光,茫茫渺渺,瞧不甚远,也不知湖中心的绿岛在何处。
李柳二人对何三里并不理睬,弄得他心中不快,却不敢再言语,正要反身进舱,就见不远处,五辆大车接续而来。
车轱辘滚动的吱呀声,接连不断地传到众人耳中。
何三里知道典家人到了,忙下船去迎接。
前面一人骑在马上,一身道士装扮,白眉白须,何三里笑容满面,拱手问候道:“元星真人,何三里见过真人。”
“无量天尊。”元星子从马上下来,还礼说道,“让何先生久等了,贫道谢过。”
何三里往后瞧那五辆大车,心知典家少爷典理已经到了,暗自高兴。
第一辆大车停下,一位年轻人跳下车来,生得身材长大,英气逼人,何三里认得是典理,上前笑道:“典少爷,在下何三里,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何先生,不必客气。”典理答复他一声,向着泊在岸边的船看了看。
何三里明白,典理急于出船,好尽快给家人治病,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典少爷,这就安排众人登船吧。”
典理吩咐众丫鬟仆妇:“把二爷和两位夫人抬上船去。”
众人七手八脚,抬着三位病人,跟随何三里登船。
四夫人路瑶走在最后,由丫鬟陪着,边走边向咸湖对岸望去,天色昏暗,水气氤氲,却哪里能望到尽头。
所有人登船已毕,踏板收起,何三里吩咐一声:“起帆。”
就见两位水手壮汉,将绳索使劲儿拉动,船帆缓缓升起。
借着微微的清风,木船向着咸湖中心开去。
雾气昭昭中,天色黑将下来,一轮明月恍惚挂在天边。
李克定和柳之思一直站在甲板之上,如此随船在湖中荡漾,很是惬意。
感觉好半天过去了,柳之思掏出怀表看时,时间却只有晚间八点。可是天色早已经大暗,如何只是天色将黑未黑的晚间八点呢?
她问李克定:“你说现在几点了?不许看怀表。”
李克定望着月亮,猜测道:“我觉得应该有晚间九点了吧。”
柳之思一笑说道:“你的感觉和我一样,但是你看看怀表吧。”
李克定掏出怀表看过,不相信上面的时间,用手摇摇怀表,对柳之思说:“我这怀表一向很准时,今天却慢了许多。”
柳之思便将自己的怀表递给李克定看,李克定见后,奇怪地问道:“怎么回事儿?明明过去了老半天,我的表好像停滞了,比理想国还要慢,。”
或许湖中有什么不同吧,所以这里的时间,和理想国遇到的情形相似。柳之思和李克定有过类似经历,二人并非胡乱猜测。
李克定说道:“难不成咸湖和理想国一样,一天等于人间一个小时。哦,不对,我感觉咸湖的一个小时,也就是人间的一分钟。”
“有什么不可以的?”柳之思反问他,“咱们的认知,终归有限,总会遇到一些事情,是前所未见的,因为世界是无限的嘛。”
李克定当即说道:“是我少见多怪了。以前我学完四书五经,自以为掌握了宇宙真理,现在看来,也是骄傲自大的没谁了。”
柳之思笑道:“你掌握宇宙真理!别忘了,圣人对六合之外,尚且存而不论,谁又能掌握宇宙真理呢?”
李克定笑笑,自嘲说:“我曾经以为是天纵英才,所以狂妄。后来才知天外有天,才知自己的渺小。如今在这咸湖之中,随波漂流,觉得束手无策,愈发渺小。或许,我真的就是一个蠢材。”
柳之思却神情轻松,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微笑着说:“你别妄自菲薄了。我告诉你吧,咱们这次出来,一定有惊无险。你只需听我吩咐,保证能化险为夷。咱们只当出来散心,在船上多待些时日,说不定回去的时候,明仁大学才只过了一夜,不是有趣的很!”
李克定听她讲得信心满满,受她情绪的感染,刚才那种莫名的担忧也就消失了。他伸展一下手臂,不再觉得束手束脚,反而感到一种自由的力量充斥全身。
这是青春的活力,李克定不由伸手将柳之思抱过,柳之思四下瞧瞧,空无一人,也就由他。
李克定心头大悦,亲了亲柳之思的脸颊,兴奋的说道:“咱们在咸湖多游荡几日吧,可惜这么好的事情,咱们没有把克静带来。”
“以后有时间了,尽可以带她来。”柳之思记起克静,早已把她当做了大嫂,心头温馨。
此时夜色浓浓,星河灿烂,二人相拥,唯有风吹帆动,水波声声。
就在二人陶醉之时,外面突然起了大风,木船开始上下左右摇晃不停。
李克定带着柳之思走入船舱,二人坐好后,但觉外面的风声更加劲急,浪涛似奔马涌动,船晃动的越发厉害。
柳之思开始担心,木船的尺寸并不大,如果风再急一些,可是不妙。
她问李克定:“你会游泳吗?”
李克定回答:“当然会了。李家花园里有一个大湖,我小时候,常在里面游泳。你放心吧,就算带着你在水上游半天,我也能做到。”
他这话有吹牛的成份,但也是为了让柳之思安心。
李克定话音刚落,只听外面嘎嘣一响,随即又是咣当一声传来。
有人惊叫道:“桅杆断了,桅杆断了。”
桅杆一断,意味着木船失去了动力,只能随波逐流,众人开始骚动起来。
何三里在船舱中大声传达着命令:“不要惊慌,听我的命令。在舱中等候,我们已经发出了求救信号,很快就会有船前来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