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克定还没有起床,克静便急急赶了过来。
丫鬟春蚕见了克静问候说:“大小姐早,大少爷还没起来。”
这春蚕是唐贞刚刚从河间给李克定安排过来的,刚刚十五岁,生的杏眼桃腮,高挑秀丽,伺候人,最是妥帖。
李克静只顾着对春蚕说了一句:“你快去给大少爷收拾东西,过会他和二爷去天津。”
说完,便亲自来在床前叫李克定,克定睁开惺忪睡眼,一看是克静,无奈说道:“哎呦!我的亲妹妹,你这一大早的,干什么?”
“哎呀,你快起来,天津舅舅来电话,说大伯在天津出事了。”李克静焦急的说。
“出了什么事?”李克定登时从床上跃起,问道。
“我也说不清,你赶紧到我父亲那儿去。”李克静递过衣服给他。
李克定匆忙穿衣,来在二叔这边,不及他请安,二爷李仲南便对李克定说:“咱们走一趟天津,你父亲那边出事了。”
“二叔,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克定急忙问。
李仲南已经让人在收拾东西,看了看怀表,趁着还有时间,给李克定解释说:“都是日本人做的好事,你父亲被这帮畜生陷害,昨天给日租界抓起来了。”
“日租界?他们为什么要害我父亲?”李克定又问。
“据我估计,陷害你父亲的,是那些要搞大东亚共荣的人,他们在中国进行思想传播,所以,千方百计反对中国的儒学。目前,他们不敢对普云先生下手,便选择了你父亲,想剪除新儒家,这就是原因。”李仲南说完,已经站起身来,“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过去,你放心,此去定能救出他来。”
“我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衣服到了那边,从舅舅家里随便穿些就是了。”李克定说道。
此时,克静带着丫鬟春蚕走了进来,说着:“行了,我已经帮你收拾好啦,不过里面衣服不多。”
“足够我用的,咱们这就走吧。”李克定看春蚕手上提了一个箱子,接过来,对二叔说。
“这就走。”李仲南又拜托妻子陶氏,“这边,你多费心吧。”
陶氏起身相送,一边说:“你也不要太过心急,急则生乱,静下心来,才能更好行事。到了那边,多和他舅舅商量,尽早把大哥救出来,才是最主要的,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凡事能忍则忍。”
“嗯,你就放心吧,我会冷静对待的。”李仲南说完,匆匆带了两个仆人,和李克定出门而去。
在路上,李克定无心其他,想着父亲的事情,忽然记起寒假的时候,东条仓介曾经去河间文庙,游说师父普云。那一次,我和他正面相对,据理力争,想来他心中极其不满,临走前,还对我说,柳之思的见识高远。
想到这里,李克定脑中灵光一闪,他已经联想到了,在天津陷害父亲的人,很有可能和东条仓介是一伙的,起码他们都是‘东亚共荣派’。有鉴于此,父亲被日本人抓走,会不会和东条仓介有关呢?
火车一路往天津行来,李仲南和李克定在车上,各自心事重重。
到得天津,已经有唐贤派来的人在等候,匆忙到在唐家,唐贤说:“这件事情,虽然严重,但咱们处置好就行了,还是先不对河间说起为好。”
李克定知道,舅舅是怕母亲唐贞担心,又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瞒着她,就说:“舅舅想得周到,不让我母亲知道更好。咱们想方设法将我父亲解救出来,这才是关键。”
唐贤点点头,表示赞许,又介绍说:“目前的情况,我只是探听而来,因为见不到你父亲。据日本人给出的抓捕理由,是你父亲昨天在日租界的樱花酒楼,杀死了日本浪人铃木佐佐。”
“铃木佐佐,是个什么人?”李仲南问道。
“这人名不见经传,我们查了一下,只知道他是上个月才到的天津,来了之后,也不曾见过什么重要人物,只和克定父亲约见过两次,二人谈了什么,我还未曾得知。”唐贤对叔侄二人说道。
李仲南想到不见大哥一面,总是难以知晓详情,于是问唐贤:“可否运作一下,去见见我大哥。”
唐贤眉头一皱,说道:“这个挺难的,日租界不允许我们会见。所以我正在想办法,直隶已经有人在和日本人通融,估计明天会有准确消息。”
“嗯,这样吧,今天还有时间,我去见见租界的一个朋友,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李仲南说。
“如此更好。”唐贤说道,“多条渠道,也更稳妥。”
李仲南站起身来,向唐贤告辞说:“我这就去租界,晚上回来的早不了,你们不必等我。”
李克定虽然已经十八岁,但自幼缺乏历练,现在遇到如此大事,绞尽脑汁,也没个好计策,只得先等二叔和舅舅行事有了进展,再依情形而定。
人在等待的时候,总是觉得煎熬。
李克定更是如此,想到父亲遭受牢狱之灾,心似油煎,在房中来回坐立不安,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慢似蜗牛,便再也忍耐不住,溜达出门来。
穿过两条胡同,李克定正漫无目的向前走着的时候,忽听有人唱曲,分明便是华盖的声音:
都道是野坟古墓紧相连,
都道是吃人岁月两千年,
都道是沉沉儒学压垮了人间。
都忘了煌煌两汉,
都忘了盛唐浪漫,
都忘了大宋有蔽日的商船。
是谁,封闭了海关?
是谁,让悠悠众口不能言?
哎!好凄惨。
一群绵羊,恶狼照管,
哈哈哈哈,却偏说孔孟爱把羊皮穿。
李克定听着那歌,循声找去,在前面的拐角处,看一个大头乞丐正仰卧在那里,摇头晃脑,独自逍遥的唱着曲,不是华盖是谁!
自从申州一别,李克定早有意结识华盖,可惜一直无缘,今番见面,李克定忙要上前见礼,却听华盖说:“免了,快免了。”
华盖连连的摆手,李克定只好中途停住。
华盖见他那动作甚是尴尬,笑道:“不去救你父亲,来此何干?好闲暇嘛,还有时间给老乞丐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