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破败的小巷子,王墨寒就看见巷口停了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
旁边约五十岁的车夫正盯着一个妙曼女子的身影,发出啧啧惊叹声。
王墨寒瞧了一眼他看的那个靓丽身影,微微一笑,看来这大爷正在愉悦心情。
“贤侄留步,上这辆马车。”刁烽叫住他,又朝车夫怒吼了一嗓子,“老薛头,别看了!快请贤侄上车。”
车夫哪敢怠慢,取下矮凳扶着王墨寒,让他上了马车。
王墨寒内心是极度拒绝的,因为他不想那么快去给刁学飞治病。
内心两个小人的战争还没结束,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的争论,让他的态度摇摆不定。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人,王墨寒一直始终坚信世界上没有鬼神。
可在今天,他认知世界的知识体系崩塌了。见了神不说,还TM见了鬼。
这还不算完,王墨寒在去书肆的路上,听到街边茶摊有人闲聊,大意是说,开皇四年五月三日天上突降的那场天外飞火,不是官方巫师解读的吉兆,而是灾祸。
因为那之后,大隋境内发生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
有深山修行的道士掌握了飞行术,却在七日后被人吊死在房梁。有习武的将士变得力大无穷,却被一百斤的石头压死;有掌握控火能力的和尚,最后被大火烧死……
如果街边的茶客只是捕风捉影,那两个儒生的叮嘱之语,让王墨寒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
白露书院的两个儒生告诉他,大隋有很多既“吃人”又“造神”的禁忌之地,走进去没出来的,都死了。走进去又走出来的,都有了异于常人的非凡能力。
县城外的陇山,便是一座禁忌之地。去年有个落魄的中年走了进去,再出来时已经成了江湖上轻功卓绝的高手。
两个儒生告诉王墨寒,禁忌之地除了有天外飞石,还有“石头人”和变大的猛兽。
这让他不禁想,难道天降的陨石改变了这个世界,让中原大地遍生诡异?
“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吗?”
太阳西斜时见到的那个和蔼慈祥的白鬼,正坐在他身旁絮絮叨叨,嘴里说着医者父母心,救人如救火之类的话。
目的,就是让自己上王墨寒的身,再过一把大夫的瘾。
“不行!”王墨寒断然拒绝,“既然你懂医术,就告诉我怎么做好了。”
“贤侄。”
刁烽转头的动作很机械,如同卡顿的机器人。
他的脸上写满了疑惑和震惊,“我不懂医术啊。”
这贤侄……呸,这傻子不会是没喝药吧!你伯父我在这边,你对着另外一边说个什么劲?
儿子,你确定他能救你?而不是害死你?
“哦。”
王墨寒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里看来,就是一个神经病。
正常人,谁会对着空气说话呢?
“伯父,你知道吗?我刚刚请了神,正在与神对话。”他信口胡来。
作为一个读书人,王墨寒很想跟他摆事实讲道理,说自己遇到了鬼。
可这玩意儿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更别提说服不信科学,信奉神鬼的古代下阶层了。
索性,王墨寒就以神论来解释了。
反正,他所知晓的历史是,中国古代流行巫蛊厌胜之术。
就是利用人偶诅咒他人。
据说,杨广就偷偷做了一个木偶,上面写着隋文帝杨坚与汉王杨谅的名字,再缚手钉心,枷锁杻械,写上一段咒语:“请西岳慈父圣母神兵收杨坚、杨谅神魂,如此形状,勿令散荡。”
随后,他暗中派人将木偶埋到华山脚下。不过,杨素带人把那木偶挖了出来,作为杨秀谋害杨坚和杨谅的证据。
封建王朝的历史,总是胜利者书写的。
至于这些所谓的“历史真相”正不正经,唐朝的史官们有没有在皇帝的授命下胡编乱遭,王墨寒就不知道了。
不过,即便这个故事是胜利者给失败者杜撰的一个荒唐故事,也从侧面放映出,在隋代重佛崇佛的社会氛围下,巫师活动依然活跃。
“贤侄,你说什么?”刁烽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王墨寒朝那慈眉善目的鬼使了一个眼色,心道:卧槽,你快整点硬货啊,不然他该不信了。
“你要是答应老朽,老朽便跟你说他的秘密。”白衣鬼说。
卧槽!
王墨寒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当下便道:“你爱说不说,大不了老子回家睡觉了。”
说完这话,他感觉肩膀传来轻微的触碰感。
“贤侄。”
“怎么了?伯父。”
刁烽幽幽问:“你刚刚说回家睡觉是怎么回事?”
“哦。”王墨寒笑着说,“没事,我跟神沟通呢。”
刁烽内心对他厌恶到了顶点,心中一个邪恶的声音响起:
如果不是儿子执意让你这傻子去,我一脚就把你,还有你这两个破桶踹下马车了,就算你是男觋,要请神上身,你给神的贡品呢?你的巫术呢?
我可是见过不少男觋,不管是占卜算命还是驱鬼、扶乩、降神,他们总会向神行礼、敬献供品,施展请神的法咒……
而你呢?二话不说就请到了?你当神仙们是你的家人?
“贤侄,你是说你请的神没上你的身?”
“额……他倒是想,可我不干。”王墨寒朝那白鬼瞪了一眼。
刁烽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了:这傻子到底还是傻子,我原以为你真有办法,才拉下脸面求你,看来是我错了。你之前的“神预言”,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儿子年纪还小,被你一时蒙骗也属正常。
好,我就让你走一趟,去看看我儿子,说不定对他病情有帮助。不过,要是你敢对儿子上手,看我怎么收拾你。
“伯父,在前面的医馆停一下。”
“贤侄,你要做什么?”
“要劳烦伯父出钱买些针。”
刁烽本想拒绝,可一想到儿子急切地想见到傻子,便一口答应下来,“好。”
……
很快,马车停到了刁烽家门口。
王墨寒虽然与他家都在一个胡同,可两者的家庭条件却是天差地别。
他家只有两间破烂的瓦房,而刁烽家是一进四合院。
“这刁学飞家里条件不错,他怎么还做起小贩呢?难道是体验生活?”王墨寒想。
院落中央,一个身穿宽袖大红长袍,头戴方帽,手拿铃铛和红巾的男人,正跳着奇怪的舞蹈,嘴里还念念有词。
那男人的面前,设了一案桌。桌两侧摆放着水果,中央放着香炉,里面的香正升起屡屡白烟。
王墨寒对这一幕太熟悉了。
他出生在西南的某个偏僻山村,小时候总能见到骗钱的端公,“作法驱鬼”给人治病。
“难怪封建社会人口不多啊。除了战乱,饥荒,还有一大群不信医学信鬼神的人,这不作死吗?”王墨寒想。
他身旁的白鬼看着手舞足蹈的男觋,气愤说:“屋里的那小伙子快死了。”
“咋样,你真能救?”王墨寒小声问。
“只要让老朽上你的身施展针灸之术,没有问题。”
“你不是鬼吗?施展你的法术啊。”王墨寒说。
“我在阳间游荡的时间太久了,法力很微弱,只可施展微弱的幻术。”
原来。
穿白衣的老头陆九渊已经死了六十天,他担心孤苦无依的孙女受人欺辱,就没有及时去地府报到,而是在阳间游荡着,默默守护孙女。
起初,陆九渊突然拥有的法力还能对阳间的人和物造成很大影响,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法力也渐渐减弱。
现在,他只能施展骗人眼睛的幻术。
而他之所以找上王墨寒,纯粹是巧合。
昨晚,陆九渊为了躲避阴兵的追捕,闯入安居巷躲了起来。
第二天醒来才发现,外面的太阳很毒辣,他根本无法回孙女的住处,只好躲在别人家,等待着太阳落山。
忽然,陆九渊听见有一个声音说自己见了太阳上的金神,出于好奇穿墙出来站在房檐下的阴暗角落,斜眼看了看太阳。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因为,太阳之上确实有个金神。
最关键的是,王墨寒当时还总往阴暗的角落看。这让陆九渊确信,他能看见自己。
于是,他尝试大声喊叫,“告诉那小子,他有病,让他赶紧去找大夫。”
没有想到,王墨寒真的说了。
陆九渊想方设法避过日光一路跟随,在太阳西斜之时走到王墨寒身旁,神神叨叨说了一大堆。
目的,就是让他给自己的孙女传话:有人想要祸害她。
“你的意思是,想要救他,就必须让你上我的身?”王墨寒问。
“对!”
陆九渊告诉他,要想救刁学飞,施针手法必须精准无误,稍有差池,那家伙会小命不保。
“可我担心……”王墨寒说。
“怕老朽夺舍你的灵魂?”陆九渊笑道,“如果老朽能直接上你身,你觉得老朽会跟你商量?”
“那可说不准,你也说了,只要我自愿让你上我身,你就可以寄在我身,不是吗?”
“对。”陆九渊摸着胡须说,“不过你要是稍有反抗,老朽就会从你身上下来,你放心吧。”
“那个老朽,你下巴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