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初意笑容干净纯真,忙拉过他手臂就朝不远处跑去,“走,我带你去挖水晶小萝卜!”
方至诚被她的笑容感染,神情舒展,眼带笑意,跟着她的步伐跑了起来。
可是路程太短,没几步就到了地方,只剩那青丝发香还在他鼻尖绕。
杨初意指着地上茂密的红花酢浆草说道:“呐,这就是水晶萝卜了,我们看看谁挖的萝卜更大!”
“好。”
两人找了根木棍就开始动手挖起来。
这东西讲究运气,大小其实不过是个闹头,闲中偷乐罢了。
方至诚觉得自己着了迷,总是看见她侧头时垂下的青丝,无端撩拨着地上的酢浆草,总叫他心里痒痒的。
为转移注意力,他只能越发奋力地刨土。
最后两人幼稚的比谁挖出来的小萝卜更大,取得胜利的杨初意原地蹦哒了好几次,却没留意方至诚偷偷地往地上丢了一个更大的。
本来挖这个是为了玩,哪知两人太过起劲,挖了一篮子回来。
杨初意将它们一个个清洗干净,除去细须根,刮去虫眼和表皮坑洼黄泥,切开凉拌,别提多开胃了。
新年不兴做农活,况且今年天气冷些,往时勤快的人家这两日都开始种花生了,今年却都还不见动静。
傍晚,方至诚本想说晚上跟小磊睡,哪知道小虎却气鼓鼓跑了来,还非要和小磊挤一个房间睡。
小虎娘尴尬解释:“这臭小子都是听了别人的胡话起了气性,我们全家劝也劝不听,犟得像头牛似的,只好劳烦你们看顾他一晚。”
杨初意安慰道:“不碍事,小虎便是多睡几晚也无妨的。婶子你回去吧,要不一会天黑了我们才不放心呢。”
小虎娘谢了又谢才回家。
杨初意捡了些吃的出来开解小虎,问他究竟是怎么了?
小虎虽委屈哭诉,但也不妨碍他吃得喷香。
这几日正是难得的闲散时候,村里人都聚在树根底下,没事就逗逗孩子取乐玩闹。
小虎平日里爱出风头,便被他们惦记上了。
一个个大人使出浑身解数,灌输他有了弟弟妹妹便会失宠,要被扔出家门当乞丐的想法。
小孩子都缺乏安全感,即便是小虎这样心大皮实的,都开始起了气性。
又逢爷爷奶奶和爹娘和他说又长大了一岁,以后要懂事听话,要照顾弟弟妹妹,有什么都要想着、让着弟弟妹妹。
这不,气得离家出走来当别人的弟弟了。
杨初意都被他的脑回路逗笑了。
小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本正经道:“嫂子你笑什么?照他们的说法,弟弟妹妹总是招人疼些,那我来你家当弟弟,可不就得人疼了嘛。”
除了小磊小宁,其余三人俱都笑了起来。
小磊无语抬头望天不说话。
小宁小声哼哼:“我才是我们家最小的,嫂子最疼我。”
小虎连忙安慰她,“没事,那我也疼你。”
小宁气恼:“谁要你疼!”
小虎一脸无辜改口:“那我不疼你了,这样总行了吧?”
小宁气噎。
“哈哈哈。小虎你真可爱。”杨初意简直要笑死。
小宁扑倒在杨初意怀里,委屈哭诉:“嫂子你还笑。”
杨初意忙敛住笑意,轻拍着安慰她。
小磊插嘴道:“小虎啊,其实只要你娘以后再多生几个弟弟妹妹,那你二弟照顾三弟,三弟照顾四弟,这样就不怕了。”
小虎摇头,“这根本行不通。我也同我娘这般说了,倒被她训了一通,说白生一堆冤家来惹火,她才不愿哩。”
杨初意咬唇偷笑。
偏偏小虎还像个大人一般唉声叹气,“偏我生得早,若娘肚子里是个哥哥就好了。你们不知道,做哥哥可辛苦哩。老大老大,最后烦得头老大了。”
“噗!”
杨初意和方新桃都忍不得再次笑起来,连一向沉稳的方至诚也乐了。
小磊不禁好奇发问:“小虎,你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呀?”
“这哪里用学。”小虎一脸骄傲,“他们都说我接了爹娘的脑袋瓜子和嘴皮子,可好使啦。”
小虎不愧是开心果,才这么一会,就把家里几人逗笑了好几次。
杨初意乐了好久才对他说道:“所有的父母都想家庭和睦,要想家庭和睦,首先,父母要做到公平不偏颇。父义母慈,家风干净,这样才能兄友弟恭,一家人才能和乐过日子。”
“小虎,你既说你爹娘有个好脑袋,他们当然会明白其中的道理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更不要听外头他们哄逗你的话。”
小虎努力理解,可还是一脸苦恼:“嫂子,你说的话我听不太懂。”
杨初意温柔一笑,“读书能明礼启智,很快你就明白了。”
小虎又高兴起来,“嗯,我娘说了,到时候开春了叫我跟小磊一起去读书,说不定到时候我就明白了。”
小磊一脸嫌弃再次纠正他:“我都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哥,叫名字也得叫至磊,不能喊小磊。”
没想到小虎这次也不同小磊辩驳,直接耍起了无赖,“哎,小磊哥,不,至磊哥。那你当了哥哥,是不是就会疼我啦?”
小磊羞恼,又恨自己挑起这话头,干脆扭头到另一边不理他。
杨初意乐翻,一物降一物啊,一本正经的小磊栽在了赖皮虎身上。
“阿嚏!”方至诚一声重重的喷嚏声打破了欢乐的气氛。
杨初意不由问道:“你怎么了?我今天都听见你打了好几次喷嚏了?感,……呃,着凉了?”
方至诚摇头。
方新桃见状忙道:“夜里凉,不如我们早点歇息吧。”
几人都点头答应。
杨初意也没在意,毕竟方至诚的身体好得像头牛一样。
当杨初意躺下盖过被子的那一刻,才惊觉不对。
她从前和小宁一起睡的时候,是把小宁搂在怀里的,因此根本不存在小宁没有被子盖的情况。
可昨晚……
杨初意眼见方至诚进了房门,在他毫无防备之时,快速问道:“昨晚你是不是没有被子盖?!”
“不是没有。”方至诚说完便知自己露馅了,有些丧气。
杨初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责备道:“你傻呀,怎么也不知道叫我?若是叫不醒,去小磊那对付一晚也好啊。”
方至诚沉默无语。
杨初意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连忙起身下床,“我去给你煎副药。”
方至诚走到床前来拦人,“真不用,我刚刚喝了一碗浓浓的姜茶了。”
杨初意见他不像在说谎,只好作罢,“那你快上来,睡一觉便好了。”
“嗯。”
两人并排躺下,杨初意未免自己半夜又卷被子,叫他压了小半边被子在身下。
只是这样一来,两人难免要贴得比较近。
杨初意能清楚听到他的呼吸声,方至诚则能闻见了她的发香,那是不同于家里任何香味的,独属于她的。
毕竟都是成年人,对于突如其来的亲近都略有些忐忑和羞涩。
杨初意深吸一口气,心道:这有什么的,他们不过是纯盖棉被聊天而已,于是便冷静开口:“睡吧。”
“好。”方至诚的回答和他绷直的身体一样僵硬。
瞌睡虫来临时,什么尴尬窘迫都随着周公的召唤而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杨初意开始泛起了迷糊。
方至诚直到听见她均匀平稳的呼吸声才敢放松身子。
人在黑暗中最能隐藏心思,也最容易生出莫名的勇气来。
它让人有倾诉的欲望,更勾人将所有的心事都如实坦白。
方至诚轻轻叫了杨初意几声,见她不答,踌躇半晌,挣扎许久,才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他抬手将她散落在颊边的发丝温柔拨到一旁,很久很久,才低声呢喃道:“那时在山上,我同你说可以自寻合意去处的话,你能不能忘了呢?”
“我想当你的去处,我也会努力成为你合意的人。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黑暗吞噬着人的意志,沉默无声最使人自嘲泄气。
方至诚却另有感悟,“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
时间无声流淌,有人安心进入了睡梦之中,有人却在黑暗之中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