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复苏六个春,夏蝉叫了六个夏,落叶飘了六个秋,梅花傲雪六个冬。
蓦然回首,只道匆匆六年弹指一瞬,叹岁月如梭。
长安城南的那排小柳已长成大树,城东三十里外光秃的山群不知何时起花草遍地,热闹喧天的长安西市尽管冷清了不少,却依旧人声嘈杂能听见各式口音各种语调的唐话,城北太极宫、大明宫还是那般巍峨雄壮、戒备森严,只是巡逻站哨的两衙士兵眉宇间多了一份忧色。
宣平坊,当年的方府,废墟起了新宅,新宅并了原属张屠夫家的祖宅,占地极大,逾越大唐建制。
宅子空无一人,与别家府苑不同,也不挂匾,门口两尊石狮子雕得张牙舞爪,很是凶神恶煞,以致于白天小孩不敢爬,夜里乞丐不敢靠。
宅子门环上挂着一块小木牌,上书“暂为崔宜别府”六个字。
崔宜前些年也算是朝堂闻名,崔家嫡子,吊儿郎当二世祖,浪子回头金不换,时任金吾卫将军出息的很,与天子跟前大红人方圆交好以后还会更出息。
当然这些都是六年前的事儿了。
这六年崔宜屡次得罪朝中重臣、天潢贵胄,大好前程伏水东流,官职一贬再贬,到最后沦为步卒一名,调离金吾卫,看守最没油水的南城门。
表面上是与权贵交恶,实则都是弄臣精心布局,一切皆因这座“暂为崔宜别府”的宅子,否则谁敢跟崔家嫡子往死了过不去?
宅子本身无关紧要,有了“暂为崔宜别府”六个字,才变得与众不同。
这六个字得罪了最不该得罪之人,龙椅上的那位、龙门,牵连了崔家。
崔宜硬要拿宅子给天子添堵,崔家如何能同意,事实上崔宜早被废黜崔家嫡子身份,赶出崔家另立门户。
崔家急着与崔宜划清界线,也是无奈之举,偌大的崔家不能因一人找死而拖全族下水,身为大唐子民与龙椅上的那位对着干,可不就是找死?
崔家要自保。
“暂为崔宜别府”,意思是还要还给方圆?
方圆是谁?圣上一口咬定的魔门圣子!
这宅子就像一座牌坊,写着大唐忘恩负义。
可他崔宜偏偏要碰!
又怪得了谁?
若不是顾及崔家颜面,崔宜早就人间蒸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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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多个日夜又岂会真的弹指一瞬?
龙雀卫水深火热度日如年,身陷炼魔窟的方圆、天鹰妖王更不好过。
六年,对龙雀卫而言,对方圆、天鹰妖王而言全是煎熬。
六年前初入炼魔窟,方圆、天鹰妖王险些被那蚀骨噬魂的魔气夺掉性命。血肉消融的天鹰妖王被吓得近乎神志大乱,生死绝望之际将一切怪罪于方圆,恶从胆边生对方圆大打出手,恶毒咒骂不断。
方圆抵御魔气都费劲,无暇顾及发疯的天鹰妖王,一躲再躲,结果就是被魔气侵入全身。
那魔气着实歹毒,不仅侵蚀血肉,还吞噬神识,其中暗藏着一股无孔不入的邪念,扰人心神,诱惑人坠入魔道。
天鹰妖王发疯,除了愤恨被方圆害得将要身死道陨,也有被那邪念侵蚀的原因。
方圆真正动了杀机后,天鹰妖王才一个激灵消停下来。
……
炼魔窟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自成大阵困扰神识,以至于方圆连逃出来与龙门十二位半步化神拼命都做不到。
方圆后悔了,早知如此,不如杀一个够本,杀两个稳赚。
无边绝望在一人一鹰心头滋生蔓延,宛如滔天巨浪,一浪拍下便要将人拍入无底深渊。
当天鹰妖王骨肉消融,只剩下一颗妖丹时,方圆也剩下一具骨架,寂静的炼魔窟中只有天鹰妖王歇斯底里的神识咒骂,事到如今天鹰妖王彻底撂挑子了。
生死之间往往能激发人之潜力,方圆福至心灵,脑海中巫门十年所学如走马观灯一一闪过。
巫无正邪!
上古大巫带领人族自洪荒挣扎求生,到处都是洪荒猛兽,活下去从来是最大的难题,哪有闲情非善恶正邪?为护人族,巫无所不用其极,但求力量,只求力量,好带领族人活下去。
巫门是人族逐渐壮大后整合而出的产物,四海八荒的巫将自己的功法献于巫门以供全族学习,让人族更加强大。
方圆学习的根本功法,与龙气有异曲同工之妙、相对弱上百倍的巫力,上溯源头则是人族真正在洪荒有话语权后才有的功法,是无数大巫毕生智慧集大成的瑰宝。
巫力不是龙气,所谓的相对弱上百倍,乃是对方圆这个只是第二大境的小巫而言。
正统巫力乃人族部落大成,巫门感悟九州龙脉后,集百家之所长的产物。
在正统巫力出现之前,巫力五花八门,其中便有专以魔气修行的巫法。
当年巫延逼着方圆死记硬背巫门祖殿万千秘法,此刻宛如翻书一般出现在方圆脑海,上古之时有一脉大巫专修魔气,为人族建功无数,只是这一脉大巫因功法缘故性情十分暴戾。
八荒魔决!正乃此脉功法。
正如龙灵所言,上古巫门功法五花八门,请神、驱鬼、化妖、奴魔、御兽应有尽有,大巫们啥都敢玩,啥都敢炼,啥都吃,啥都杀。式微孱弱的人族楞是耗死了无数洪荒大族,最终得万物之灵之地位,其中少不得巫门功劳!
方圆习得是正统巫法,此前从未吸纳过魔气。正统巫力有克邪之效,与魔气冲突,吸纳魔气无异于自费功力。
可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不炼化魔气,便要被魔气炼化,方圆别无他选,按识海中八荒魔决开始修炼。
……
半个月,半个月后方圆终于有余力打出一道漆黑巫力,护住了将要天鹰妖王将要熄灭的神识真灵。
第一年,方圆修为跌落元神境一阶,天鹰妖王妖丹一直躲在方圆骨架旁,二人整整一年徘徊生死之间。
第二年,方圆修为跌落金丹三阶,天鹰妖王转修方圆赐下的魔道功法,一人一鹰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条险路可走,随时都会跌落悬崖坠入万丈深渊。
第三年,方圆修为跌至先天三阶,天鹰妖王妖力、魔气冲突水深火热。这一年龙门十二位半步化神离开炼魔窟。
第四年,只剩骨架的方圆长出血肉,重塑肉身,这一年方圆修为跌至筑基一阶。
第五年,炼魔窟中时有呼啸声传出,漆黑魔气时而跃出炼魔窟。
第六年,天鹰妖王重塑肉身,破而后立晋阶元神境三阶,因祸得福。
……
这一日,东海之上晴空万里,碧海蓝天红日高挂,端是一副壮阔画卷。
突然,天地间有乌云凭空出现,弹指功夫便遮天蔽日,乌云来的莫名其妙,透着诡异。这不算完,就见漫天乌云开始向内汇集,云圈越来越小,云层越来越厚,乌云越来越黑。
乌云恰好笼罩整个鳌鱼岛,接着便见乌云不断下沉,无视龙门布下的大阵。乌乌压压,黑云压城,整个鳌鱼岛昼夜颠倒,天色瞬间暗了下来,不见一丝光亮。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声轰响起,便见九道水缸粗的漆黑雷电劈闪而下,一同劈入炼魔窟中。
雷电自带天威,劈得魔气炸散,天雷克邪,魔气如遇天敌不断缩回深渊,终年魔气滚滚的炼魔窟第一次露出真面目。
漆黑的岩壁齐如刀切,上绘一道道透着邪异的画符,猩红色的邪异画符连成一片自成一体,不断有浓墨般的黏稠黑液自一道道画符中吞吐而出,黏稠黑液四散开来化为漆黑魔气。
若是龙灵在此,定会一眼认出邪异画符正是上古时期赫赫有名的神魔阵符,乃是魔道山门最喜欢的改天换地阵符。神魔阵符一旦布下便会汲取周边一切天地能量化为魔气,凭空造就一处魔修福地。
炼魔窟中传出一股羽毛烧焦的怪味,就见一只黑乎乎的秃毛大鸟快如闪电般冲出炼魔窟,速度太快以至于看不清是啥鸟。
这时如墨云层又是一声轰天雷鸣响起,九道比先前更粗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漆黑雷电再一次落下。
与此同时,一道挺拔身影冲天而起,顶着九道威力无匹的天雷逆流而上。
人与雷电相遇,就见那人一拳冲天砸向九道雷电。
端是一副吓人画面,莫说凡俗之人会看了害怕,普天之下的修仙者同样会惊掉下巴。
天劫向来被修仙者视为大道之途中的拦路虎,但凡渡劫之人哪个不是事先极力准备,法宝、秘术、救命丹药哪一样不是越多越好,每个人都恨不得把亵裤挡了来买这些,掏空身家求得就是多增一丝渡劫的希望。
可方圆倒好,留着神兵大刀不用,竟敢赤手空拳与天雷硬捍?
更吓破修仙者胆儿的还在后边。
就见那挺拔身影一拳轰碎九道天雷,整个拳头皮肉炸裂露出森森白骨,他却不退反进,整个人冲入雷云之中,不见身影。
魔气乃邪气,属阴,天劫雷云自然属阳,方圆胆大至极,欲身浴雷海,以天雷炼魔气,阴阳交融,重塑正统巫力。
形同找死的举动,胆大至极的想法,若是传出去定会被天下修士视为疯子!
可方圆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六年生死徘徊,备受折磨,龙雀卫生死未卜,受尽煎熬,方大将军尚有大仇未报!
不疯魔不成活!
今日吾疯魔,明日尔等谁也别想好过!
……
这一日,鳌鱼岛天雷轰响足足三个时辰,全岛尽成废墟,巫门掌门方圆重回第二大境。
雷海炼魔,九死而生,方圆血肉覆灭重生无数次,终将魔属巫力炼化。
方圆修为一路扶摇直上。
直至化神境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