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毓一路上宝贝似的护在怀里的竹篮盖已经打开,盖子丢在一旁,她撸起袖子,正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腾出来放在主桌上。
江氏软软靠在主桌的靠枕上,不出所料,望着她的动作一脸惊愕茫然的模样。
身后有丫鬟请安行礼的声音,池毓回头瞧,飘带从睫上扫过,她眨了眨眼,恰好和池修齐四目相接。
这样样式的小鬏要是在其他小姑娘头上定是丰润可爱,要是略微胖上些的还会像个年画上的福娃娃,红光喜盈。
可池毓却与众不同。
附额的额发下是张不大的瓜子脸,除去一双水雾秋水般的大眼睛只剩削尖的下巴,倒显得清丽无双。
池修齐目光中透出些打量。
想来这倒是他第一次认真去看池毓,之前只记得她两年前初进府时黄毛丫头的模样。
风尘仆仆,面黄肌瘦,整个人活像逃难闹饥荒的灾民。
再略微大些已是满眼阴鸷,无论何时都像在乌云团内似的铺展不开,他也就懒得去看了。
正要收回,就见池毓冲他甜甜的咧了个笑,倍儿清亮的喊了声:“兄长。”
常云替少爷撩帘子,回身时脚下不稳,这一声差点教他崴了脚。
她既主动打了招呼,池修齐也不好视而不见,一手稳住差点摔个马趴的常云,一边淡淡点了点头。
“兄长你也来啦,真是赶巧了。”池毓像是没看到众人那色彩缤纷的脸色,自顾自指着桌上那一碟碟吃食,献宝似的说道:“看,这些都是毓儿亲手做的。”
“这个是姜丝萝卜汤,有祛风散寒解表的功效。”
又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瓷白小碗,“这个是冰糖银耳炖雪梨,清热化痰,润肺止津。”
“还有还有这糕点。”她将摆盘精美的花卉纹磁盘双手托起,“是将百合红枣捣碎了和糯米糅合而成,补血益气最好不过了。”
池毓三两步跑到池修齐身前,将磁盘向前拱拱,仰着头眼巴巴的望着他:“兄长来一块吗?”笑的梨涡都陷了下去:“甜甜的。”
“府里有厨子。”池修齐既没有接,也没有推拒,“岂劳小姐亲自动手。”
池毓头摇的像拨浪鼓:“不一样,这可是我询问了太医后特意给母亲做的膳食。”
主桌端坐的丞相夫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毓儿,你...你...叫我作什么?”
池毓回转身子,定定地看着江氏,又道:“母亲。”
江氏缓缓吁了口气,似动容似感慨,眼睛不由得就有些润,“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母亲...”
池毓初见江氏时就在想,若古时也有形象标杆,那江氏必定是最最标准的大家闺秀。
她完全符合了池毓对于世家千金这个词所有的想象。
自身家世显赫,夫君又是当朝丞相。
端庄典雅,气质脱俗,言谈举止不俗还带着江南独有的温婉。
至于相貌嘛...
池毓不由的又看了眼池修齐,嗯,神仙般的人物,一等一的好。
这样的女人却没有一点霸道骄纵的心思,待池毓这个半路来的女儿更是好的像亲生。
原主变着法的戳她心口也没有冷落过丝毫,直至被她间接害的小产,险些一尸两命...
这就是蛇与农夫的故事。
池毓夜半睡不着时曾琢磨过,她终归占了人家的身体,还总是揪出来骂她,于情于理自己都是有些理亏的。
原主欠池家的这笔糊涂账,她以后就代为补偿吧。
也算是功德无量。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自得的好时候,池毓迅速调整为演员模式。
“毓儿都听说了,母亲的风寒是在照顾我时邪风入体所致。”
池毓在厅正中略显局促的抿唇,身体语言写满愧疚:
“是女儿顽劣,才让母亲费心,听说母亲这次生病食欲不振,只盼着做些小食能让母亲早日康复。”
池毓背手后招了招,诗情立刻特别上道地向前两步,助攻道:“夫人,小姐天不亮就起床了,在小厨房忙活了足足好几个时辰,还不让奴婢和厨子帮忙。”
嘿,没想到诗情这丫头,装的还像模像样的。
池毓压住嘴角的笑意,又向江氏靠了过去,语调低软,委委屈屈地道:“母亲,毓儿知错了。”
江氏哪里禁得住池毓又卖萌又讨饶的,心早就软成了棉絮,当即将她拥了过来,“母亲不怪你,母亲知道毓儿之前受了很多苦所以才会对我们如此防备。”
“不过好了,以后一切就都好了。”
好容易修复关系,江氏自是扯着池毓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闲话不肯放走。
期间池修齐安安静静当他的玉雕,只在江氏问起时,不时应答几声。
“那蒸笼可危险啦,我掀盖时不过被那雾气一腾,手指立马就红了!
池毓加油添醋的说起自己下厨有多不容易,又将双手向前伸了伸。
江氏捞起她的手,见指尖果真红彤彤的一片,焦急道:“隐迢,你快带毓儿去疗伤,女儿家的皮肤娇嫩,切不可留疤啊。”
池修齐看了池毓一眼,放下茶杯,应道:“好。”
池府出现了以往从未出现过的场景,足可以让那些往来洒水的仆人惊掉下巴。
池修齐和池毓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隔了差不多两丈远。
和来时相似却又不同,如今换作了池修齐在前安然迈步,池毓其后亦步亦趋的跟着。
若是照以往,池毓定会仰着脖子,头也不回的先行离去,或者狠狠地撞开常云,斜眼挑衅,哪里可能如此和谐。
难得相安无事,竟生出些许闲适之意,只闻风动轻叩檐下铃,影子在地面上拉出两道长长的斜影,使得距离看上去更近了些。
池毓低着头听鞋履一步步踩在青石砖上的声音。
池修齐自幼习武,走的快且稳,但见背影清隽,衣袂飘动。
忽地身影不动了。
池毓有些疑惑,匆匆抬头,就见池修齐停下步子正看着她,黑眸好看的心紧:
“跟紧了。”
她先是一怔,而后规规矩矩的立直,挪动脚步离他近了一点。
“喂,萧琰吗?”
“是我,你是谁?”
“七年前,艾米丽大酒店里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吗?”
萧琰一听到“艾米丽大酒店”,呼吸便为之一窒,颤声问道:“真是你?你……你在哪儿?”
七年了!
他等这个电话,等了整整七年!!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那个如昙花一样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孩,却让他始终无法忘怀。
“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也不苛求任何东西。我……我只是放心不下艾米。”女人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艾米……是你女儿。”
“什么!我女儿?”
萧琰惊呼一声,心弦瞬间绷紧。
“她今年六岁了,很可爱,也很像你。希望在我走后,你能替我好好照顾她。”
“她很怕黑,晚上喜欢抱着洋娃娃睡觉……”
听着女子的话,萧琰心中一突,急忙打断她道:“你别想不开,有什么事和我说,我这就过来找你,我来帮你解决。”
“没用的,你斗不过他们的……”女人苦笑一声道:“我将艾米送到……”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以为你躲得了吗?”
接着便是一声尖叫,以及砰的一声巨响。
那是手机落地的声音!
萧琰心中咯噔一声,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急忙大喊道:“喂,喂……”
没人回答!
唯有噪音呲呲地回响着,信号中断了。
“该死!”
萧琰急得差点将手机捏碎。丅載愛閱曉詤app
过了几秒钟,电话中又传来了那女子的呐喊声。
“放开我,放开我!”
“萧琰,你一定要找到艾米,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一定照顾好她!”
“你答应我啊!!!”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萧琰的心都在滴血,他焦急地对着话筒大喊:“放开她,给我放开她!”
可是他喊了半天,电话那头都没有任何回音。而那女人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也越来越绝望!
该死!该死!该死!!
萧琰心急如焚。
他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换来了这太平盛世,可自己的女人和亲生女儿却备受欺凌!
不可饶恕!
萧琰前所未有的愤怒,一团烈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烧为灰烬。
他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现在就飞过去。
就在他几欲崩溃的时候,手机话筒中传来了一个男人不屑的声音:“这个贱人竟然还想找人,呵呵……”
萧琰急忙厉声说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诛你九族!!”
“啧啧,好大的口气啊!我好怕怕哟!”
“你就是那个野男人吧,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赶快来吧,否则再过几个小时,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至于那个小贱种,下场会更惨,或者会被人打断手脚,赶到街上去乞讨,或者被人挖掉心肝眼睛啥的,又或者成为一些变态老男人发泄的对象,啧啧,想想都好可怜哟!”
男人的话语中充满了戏谑、不屑,以及浓浓的挑衅。
“你找死!”
萧琰红着眼睛嘶吼道。
“等你找到我再说吧,呵呵……”
话音一落,萧琰便只听见咔擦一声脆响,电话中断了。
“该死!!!”
萧琰爆喝一声,浑身粘稠的杀意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
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地皆惊!
想他萧琰,戎马十载,歼敌百万余众,年仅二十七岁便以无敌之态问鼎至尊之位,封号镇国!
手握滔天权势,身怀不世功勋!
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可如今,连自己的女人和女儿都保护不了,又拿什么去保护这亿万百姓?
正在营地外特训的三千铁血战士,被这恐怖的杀气震慑,全部单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夏五大战王闻讯而至。
“至尊!”
“大哥!”
五大战王齐齐上前,满脸关心之色。
“至尊,发生了什么事?”
漠北王龙战天颤声问道,他跟随萧琰多年,如此恐怖的杀意,他也只见过一次。
那是三年前,因为遭遇叛变,数万漠北军被困,数千男儿力战而亡。
萧琰一人一刀,冲进敌军大本营,于万人之中斩杀叛徒。
那一战,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那一战,杀得八十万敌人胆战心惊,退避三舍!
那一战,让所有人认识到了什么叫做至尊一怒,伏尸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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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