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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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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边防武警部队进行总结经验教训的时候,情报调研部门才发现—境外线报出了点小差错。打进毒枭集团内部高层的线人在编写密语的时候,把密语当中的“五十”写成了“十五”。为了严谨起见,情报调研部门规定:密语编写情报都不采用阿拉伯数字,而是汉字的数字组合。没有想到这个本来为了严谨而拟定的习惯,恰恰因为其严谨性导致了不可挽回的失误—假设线人编写密语的时候,把“50”写成了“05”,那么情报参谋会轻而易举判断出来:错了,应该是“50”。于是作战部门就要按照50人的贩毒武装入境,进行作战预案准备,那么上去的就不仅仅查猛派出所的二十人作战分队,还会抽调边防武警机动中队的有生力量五十到八十人,构成优势兵力,保证作战的成功。

但是汉字的“十五”和“五十”,谁能判断出来是错了呢?

十五人变成了五十人。

汉字的组合千变万化,每一次的变化都代表着不同的含义。“十”和“五”,只有两种组合—“十五”和“五十”,但是这两种组合,结果却截然不同。

于是查猛派出所的二十人作战分队,就直接面对了五十多个人的贩毒武装。

五十余人的庞大贩毒武装,在黑暗当中,几乎是浩浩荡荡地走向798界碑。

潜伏的武警官兵都屏住了呼吸,这个情况太意外了。打击贩毒武装入境,在某种程度上要依靠准确的情报。绵延数千公里的边境线,没有准确的情报,谁知道贩毒武装从哪里入境?所以边境缉毒警察和边防武警部队一向很重视情报工作,而且也有着丰富的经验,查猛派出所的官兵们也都对这套程序驾轻就熟……万万没想到,十五人变成了五十人,力量对比变得如此悬殊。

而且连赵小柱都能借助月光的剪影隐约发现,他们携带的都是56冲锋枪或者M16步枪……而且肯定还有手榴弹,至于有没有机枪还不得而知。

所长瞪大了眼,看着这个庞大的贩毒武装通过了边境线,护卫着马帮走在猎人小道上。他手里的79微型冲锋枪始终没有扣动扳机,这是战斗开始的信号。他在紧张地做着判断,因为这个决定实在是太难下了!

孙守江抱着狙击步枪,靠在山头的树上跪姿观察。他的鼻尖都开始冒汗,因为知道这肯定是一场空前的恶战。他开始后悔因为嫌沉,没有再携带一把81-1自动步枪和备份弹药。15人的贩毒武装,20人的作战分队,又是事先设伏—开玩笑,怎么都搞定了!但是这次他失算了,除了这把85狙击自动步枪和身上的92配枪以外,他再也没有别的武器。

赵小柱盯着这些贩毒武装逐渐走近接应组的潜伏位置,手心再次开始冒汗。他没有想到情报会有这样的误差,因为自己就是搞情报的,所以他很难想象准确的地点、时间,会出现截然不同的敌人兵员数量。他握紧自动步枪,一动不动。

怎么办?

这三个字闪现在每一个人的脑海当中,当然最后的决定者只有一个—所长。

所长看着这股远远超过作战分队人数的庞大贩毒武装一拨一拨走过边境,全部进入中国境内。他就这么看着,在做着艰难的选择—战,还是不战?所有的参战官兵都在等待他的命令,他的79微型冲锋枪显得沉甸甸的。

只有短暂的一分钟,却显得比他妈的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所长咬住牙关,举起微型冲锋枪:“干他狗日的—”

嗒嗒嗒……

机枪手抱紧81班用机枪,嗒嗒嗒嗒扫过去一个扇面,曳光弹的弹道在黑暗当中非常好看。

副所长带着突击组从后面开火了,九把81-1自动步枪组成的交叉火力从贩毒武装身后兜过去。立刻有几个武装分子栽倒,其余的紧张躲避,四处盲目射击。

接应组也开火了,一班长带着战士们据枪射击。赵小柱顾不上紧张了,据枪在肩部,通过缺口和准星三点一线瞄准一个奔跑的武装分子头部,果断扣动扳机。

砰!

打响了他的警察生涯当中,实战的第一枪。

那个武装分子头部中弹,半个脑袋被打爆了,但是居然还奔跑了几步才栽倒—其实这是惯性,但是赵小柱已经看得惊心动魄。

但是弹雨已经覆盖过来,他急忙俯下身子藏在树根后面。贩毒武装都是经验丰富的丛林战老手,在短暂的晕头转向以后反应过来,开始组织还击。他们显然做好了被伏击的预案,所以迅速展开了防御反击的队形,有条不紊地开始进行火力反制。

突击组的环境最为险峻,他们本来的意图是打敌人个措手不及,然后直接扑上去人赃并获。如果确实只有15人,毫无疑问这个战术是奏效的,但是面对数十人的强大火力反击,他们本来就在树林当中无险可守,所以枪声很快就被对方的枪声所淹没。两名突击组员中弹牺牲,其余的被打散了队形,在树林当中各自找掩护进行还击。

赵小柱缩在树根后面,抱着枪。对方子弹密集地打在树干和树根上,树叶也被纷纷打落。一班长趴在他的身边,对着身边的兄弟们高喊:“不能让他们把突击组给灭了!我们上—”

“不要冲动!”赵小柱高喊着拉住一班长,“现在敌人火力太猛!出去就是送死!”

“你怕死我不怕!”一班长红着眼睛,“突击组是我们的兄弟!他们马上就没命了!”

赵小柱被一班长一把推开,他再抓一把没抓住。一班长已经跳出原来的掩体,持枪冲过去:“啊—龟儿子,老子让你们尝尝厉害!”

赵小柱身边的小唐山也咬牙一跃而起,赵小柱一把拉住他的衣服给他拉下来。小唐山瞪着他怒吼:“你干什么?”

“我们兜到后面去—”赵小柱高喊,“不要从他们发现的火力点出击!”

“你怕死你到后面去!”小唐山毫不留情给了他一枪托就站了起来。

赵小柱高喊:“卧倒!”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两发子弹打在小唐山的身上。一颗打在胸口,一颗打在腹部,他仰面倒下。赵小柱急忙拉着他的弹匣袋给他拉回掩体,小唐山抽搐着,胸口和腹部都在往外冒血。赵小柱红着眼睛,拿出急救包给他止血。小唐山看着他,哆嗦着嘴唇:“班长……在玩命……”

说完,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赵小柱急救的双手停止了,这是他如此近距离目睹的第一个死人,而且是刚刚吃过他做的饭的战士,刚刚十八岁。他头顶的血都要爆炸出来了,眼睛血红,捡起自己的自动步枪就要冲出去。

但是在他即将一跃而起的时候,停住了。

周围的战士们陆续在往外冲。

赵小柱停住了。

他转身对着身边的战士们高喊:“不要出去送死!跟着我,绕到他们侧翼去!”

没有人理他,直接都冲出去了,去跟武装分子搅在一起。赵小柱心如刀割,但他还是握紧自己的步枪,往后面走,滑下山头,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在所有武警战士的眼里,这是个怕死鬼。枪玩得好又如何?会点小技巧又如何?

在枪林弹雨当中,他不还是怕死了吗?还不是朝着后面跟兔子一样吓跑了吗?

如果这不是公安的人,而是武警的人,恐怕……任何一个战士都会开枪把他给毙了。

情报出现了误差,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但是现在所有参战官兵只有一个选择—战,而且是战到底!绝对不能放贩毒武装入境,那不是打自己嘴巴吗?!于是参战官兵全力以赴跟他们纠缠在一起,并且死死地卡住边境线—如果让他们大摇大摆地进来了,还能大摇大摆出去,还要我们干什么?!

电台兵对着电台呼叫着:“1112呼叫请回答,1112呼叫请回答!遇到大股贩毒武装,已经发生激战!请立即支援798界碑方向,请立即支援798界碑方向……”

所长红着眼睛:“缠住他们!顶到援军到来,不能让他们走了!”

机枪手对着密林当中嗒嗒嗒嗒扫射过去。对方显然不是一般的贩毒武装,是受过训练的军事化编制。在短暂的混乱以后,已经恢复原来建制。在密林当中,他们身影灵活,枪声的节奏也控制得很好,不是盲目的连发,基本上都是点射。

突击组剩下的六名士官在副所长的带领下,死死地卡住798界碑一线。他们分成两个小组,互相提供火力支援,借助树林和岩石作为掩护与敌纠缠。双方的火线距离非常接近,相隔只有十几米远。副所长曾是军事干部,他带的这几个士官也都是军事骨干,所以敌人一时半会儿还很难占到便宜。

曳光弹在空中飞舞着,这根本不是一场缉毒行动的概念。

而是一场真正的战争。

一班长军事技术非常好,他依托各种随处可见的掩体与敌人纠缠。敌人摆开了环形防御阵地,武装分子在外围,里面是马帮。显然他们不肯放弃毒品,如果入境失败,他们无论如何是要带走毒品的。

“打马—”一班长高喊,“把马都打死!”

跟在他周围的战士们反应过来,举起自动步枪对准那群马开始射击。交叉火力覆盖过去,几匹马惨叫着倒在地上,但是武装分子也同时发现了他们的位置。自动步枪的枪口烈焰在黑暗当中很明显,于是他们的火力反击也马上过来,一个战士躲闪不及中弹倒地。他栽倒的时候还保持着前进的姿势,右手还紧紧握着81-1自动步枪……

副所长带着突击组紧紧封锁住边境线,往边境线突进撤退的第一拨武装分子无法突破。他们与突击组火力纠缠着,一个武装分子居然拿起单兵电台开始哇哇哇哇呼叫什么。副所长大惊,拿起对讲机:“狗日的有电台!狙击手—打掉他!”

“收到,我锁定目标了!”

山头上的狙击手孙守江意识到遇到了劲敌。他瞄准那个电台兵,果断扣动扳机。弹头脱膛而出,打在敌人的头部,半个脑袋被掀开了。孙守江咬牙切齿,再次寻找自己的目标。

突然,他的瞄准镜里面看见边境外侧的山头有什么东西开始冒火。

“我操—”

孙守江一个鱼跃起身滚下山头。

嗒嗒嗒嗒……

12.7毫米的高射机枪子弹扫射过来,打在他刚才盘踞的位置。四联12.7毫米高射机枪打过来的都是弹雾,树干都被拦腰打断。孙守江滚到半山腰的岩石后面卧倒,他意识到这次贩毒武装确实不同往常,居然还动用重武器在境外山头实施火力掩护!

弹雾扫射过去了。孙守江探头举起狙击步枪—两千多米开外的山头有一挺隐没在丛林当中的四联高射机枪!奶奶的,在狙击步枪射程以外!他缩回去拿起对讲机高喊:“乌鸡报告!敌四联高射机枪在境外,2000米以外的山头面对我方一侧!他们有重武器!”

所长也看见了,他高声命令:“机枪手—转移阵地!他们马上要扫射过来了!”

话音未落,弹雾扫射过来。机枪手阵地被覆盖住了,一片烟尘泥土飞起,伴随着机枪手和副射手的血肉之躯……

所长高喊着:“火力支援组—转移阵地—”

火力支援组的剩余战士顾不上悲伤,提起武器撤离刚才的阵地。弹雾紧跟过来,刚才的阵地乱石横飞,树干纷纷被拦腰砍断。

“他妈的!这不是一般的贩毒武装!”所长怒骂着,“电台兵—呼叫支援,我们需要尽快支援—”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所长拉过身边的电台兵:“怕死我就毙了你—”

但是不需要他毙了,因为电台兵已经牺牲了。他的耳机还戴着,胸部打开了一个大洞,血汩汩流出来,腹部也被打开了,肠子都流了出来,整个上半身都被刚才的弹雾扫射过,变得支离破碎……

所长张嘴说不出来话,哆嗦着手合上电台兵还睁着的眼。他摘下耳机,开始呼叫:“1112呼叫请回答……”

没有无线电的静电杂音,电台已经被打烂了。

所长丢开耳机,血往上冒:“他奶奶的!我们跟他们拼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撤出去!”

但是根本没有拼的余地,12.7毫米的四联高射机枪占据制高点,对着这边实施有效的火力控制。2000米的距离不仅在自动步枪的射程以外,也在狙击步枪的射程以外,所有的参战官兵只能干看着,眼睛冒火但是无可奈何。

因为隔着一条边境线,那是不可逾越的红线。

798界碑无奈地注视着自己这些奋战的孩子们。

这确实不是普通的贩毒武装,不是那些单兵作战能力强但是协同作战能力等于零的乌合之众,而是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军队”—缅甸边境某特区的某“民族军”的某个加强营。营长高云春还是个20世纪90年代初期跑到境外的中国人,在部队混过,有侦察连的军事背景,再后来就跑到“民族军”混事。他利用加强营营长的身份,在我们的边境一线活动,组织贩运毒品、军火等。2001年起就被中国警方列入了毒枭名单,但是一直未能抓获归案。

缅甸的社情民情和中国不一样,有着特殊的历史渊源。因为高云春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在缅甸政府的实际控制辖区,而是在缅甸的民族地方武装的控制区,缅甸警方可不是说想抓就抓的,而且他还是一个加强营的营长,他身边还有四五百全部武装真枪实弹的士兵。所以就增加了中国警方和缅甸警方抓捕他的难度。高云春在国外不仅策划贩运毒品,他和当地毒枭联合起来,通过贩毒获取的暴利招兵买马,购买装备,组建武装,他的加强营就达到了500人之多,配属了防空高射机枪排和炮兵排(使用60迫击炮和82无后坐力炮),可以说装备精良,在边境地区成为贩运毒品和军火的一颗大毒钉。

高云春就在境外对我方一侧的高射机枪阵地上,红着眼睛指挥高射机枪进行火力压制和掩护,不惜一切代价让贩毒武装撤回来。之所以这样玩命,敢跟中国边防武警对着干,是因为那批毒品的数量不是几十或者几百公斤,而是—一吨。

中国警方在近年来加强了禁毒缉毒工作,增加经费、人员和装备,同时开展了禁毒缉毒人民战争路线。毒品对边境地区老百姓的生活危害非常大,酿成了无数的悲剧,因此老百姓支持政府和警方禁毒缉毒的决心特别强烈。在这样的警方围剿和群众路线的双重打击下,境外毒枭们一时间积压了大量的毒品无法贩运出去。贩毒在毒枭眼里是生意,任何一种倒买倒卖的生意,积压货物都是很讨厌的事情。所以这次毒枭们联合起来,重金聘请高云春武装进行北上押运,高云春自己也有一批大概200公斤的海洛因急于脱手,就加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毒品数量达到一吨的超级马帮。他精心抽调了五十多名军事素质好的精兵强将,派了一个连长带队,自己还亲自来到距离边境2000米的山头上面对中国境内一侧展开了高射机枪阵地,担任火力掩护,如果不成就赶紧撤回来,再想别的途径,万万不能血本无归—被中国警方截获,先不说自己的损失,那八百公斤四号海洛因,就足够他赔钱赔到裤衩当掉!

所以高云春红了眼睛,命令机枪手不断扫射,对中国警方设伏分队实施火力覆盖。

高云春不仅是残忍的,还是狡猾的。2000米的距离,在他高射机枪的有效射程以内,但是却超出中国边防武警任何一种单兵武器的射程。他们穿山越岭设伏,不可能携带重武器,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会遭到对方火力反击,并且那条边境线,也是中国缉毒警察和边防武警不可逾越的一道红线,他们只能眼睁睁干看着自己挨揍,一点办法也没有。

“打!给我朝着他们在边境阻击的小组打!”高云春高喊着,“把他们都灭掉,让我们的人撤回来!”

嗒嗒嗒嗒……

双联高射机枪扫出去一片弹雾。

副所长刚刚从岩石后面伸出81-1自动步枪,一片弹雾就从背后覆盖过来。他的上半身跟那块岩石的上半部分顷刻就化为粉末,弹雾带着血雾在空中飘散……

“副所……”

突击组副组长、三级士官山东班长刚刚喊出两个字,弹雾覆盖过他潜伏的旱沟。他惨叫一声,半条右腿随着弹雾过去没了。他忍着剧烈的疼痛对着冲过来的人影扣动扳机,打出最后一个扇面以后,疼得晕了过去。

入境的贩毒武装在优势火力掩护下,开始逼近边境线。剩余的突击组战士们的抵抗变得零散,虽然还很顽强,但是指挥员和班长的损失肯定是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影响。他们在林间和沟壑间奔跑着,叫嚷着互相掩护,坚持阻击敌人。副所牺牲了,跟所长失去了联系,他们再也得不到任何来自上级的命令。在这种情况下,也许真的是到了实践自己入伍誓言的时候了。

五个士官都没有丝毫的恐惧,对于军人来说,战友的血就是比什么都管用的强心针。所有的恐惧和紧张,都会因为战友的牺牲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变成了一股发自骨子里面的仇恨。他们在林间穿梭着,在来自两侧的火力覆盖下顽强地进行着抵抗……

“手榴弹!手榴弹!”

贩毒武装叫喊着,甩出去几颗手榴弹。

“轰!轰!”

一片烈焰在丛林当中炸开,没有炸到突击组的战士们。但是显然贩毒武装准备用手榴弹炸开一条血路,逃出中国边境。

贩毒武装的突击排正在全力以赴往边境冲击,一道黑影突然从他们背面的斜刺丛林深处闪出来,手里的81-1自动步枪发出清脆的鸣叫。随着单发的快速射击,几个武装分子被来自斜后方的子弹打倒,袭击者的枪法非常好,基本都是爆头。突击排的进攻阵脚被打乱了,排长哇哇叫着拿着手枪组织剩余的人寻找袭击者。

“砰—”

孙守江扣动扳机,一枪爆了这个狗屁排长的脑袋。

赵小柱跟幽灵一样从距离他们很近的灌木丛当中闪现出来,对着他们的后背连连射击。他们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丛林战高手,而且居然敢在双方枪林弹雨之间出现在距离自己只有几米远的交锋阵地上。这是绝对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等到他们反应过来,这个手持上了刺刀的81-1自动步枪的袭击者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阵营当中。

“Rangers—”

赵小柱扭曲着脸,嘶哑着喉咙高喊出自己受训期间无数次喊过的口号:

“Leadtheway!”

他举枪在肩上快速射击着不同方位的运动目标,以最快的速度通过敌人阵地。在这个瞬间,他好像回到了“本宁堡”,在B连军士长的督导下快速跑过战术射击场,对着不同方位跳出来的运动目标实施精确射击……

其实一班长说的没错,你别想那么多,那就是个目标而已。

赵小柱的眼睛冒火,他也确实没想那么多。两个月的强化训练已经让他具备了游骑兵突击队员的基本战术素质,他怒吼着直接从武装分子的突击峰线后面穿插过去。当一个弹匣打完,他已经消失在另外一侧的丛林当中。

武装分子目瞪口呆,还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有多少人—已经没了!

突击组得到了整顿的机会,重新集结起来组织防线。而由于战斗在贩毒武装阵地内发生,所以高射机枪一时间难以开火。突击组的五名士官都打红了眼睛,对着慌张的贩毒武装一阵射击。

那个幽灵又出现了!

这次武装分子根本没搞清楚攻击者的方位,已经三个人挂了。还是一枪打在运动当中的武装分子头部,脑浆一下子炸裂开来,合着鲜红的血液在黑暗当中分外夺目……

“在树上!”

随着一个武装分子的高喊,十几把冲锋枪扫射过去。一片枝叶落地,但是没有人掉下来。也许刚才在树上,但是在这声喊当中……丛林幽灵,已经没有了。

一个武装分子手持56冲锋枪,慢慢后退到树干位置,希望找到一点依托物。他靠在树干上,却觉得叮当一声响。他刚要回头,一只左手捂住了他的嘴,紧接着一把匕首慢慢地滑过他的喉咙。

赵小柱血红着眼睛,拖着他到了树后。现在他距离武装分子已经近到了就在眼前的地步,他之所以要如此深入—是要用手榴弹。他拔出那四颗67木柄手榴弹,插在自己的弹匣袋里面,提起自己的自动步枪快速跑过敌人的后方空地,跳入丛林当中。

现在,该你们尝尝厉害了!

赵小柱靠在树后,均匀地呼吸着,慢慢旋开木柄手榴弹的盖子,套环套在了小拇指上。他的脸上都是被汗水冲开的油彩和新鲜的血迹,身上也是,这是割喉必然的结果。他在黑暗当中伸出脑袋,眼睛冒着愤怒的火焰,盯着那些武装分子,好像在这个瞬间……

他和某个人,一模一样。

一条丛林当中的响尾蛇。

虽然战前战后都反复强调了保密纪律,但是所有参战官兵都无法将那一幕从记忆当中抹去—一个浑身是血和泥的幽灵战士,在丛林当中好像一个鬼影一样穿插。他总是在敌人和自己都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总是用敌人和自己想不到的方式袭击,也总是在敌人和自己看不到的黑暗消失……参战官兵可以不跟任何外人提及,但是他们自己相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感叹:原来《第一滴血》当中兰博那样的孤胆英雄,在现实当中是真实存在的;原来那个玩得一手好枪和做得一手好菜的菜刀同志,是公安特训出来的特别情报员,007那样的神秘人物,难怪……

一颗手榴弹旋转着从黑暗当中飞出来,没有飞向敌人,却飞向被马夫紧紧拽住缰绳的马帮。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马夫和马的肢体伴随钢珠和弹片飞出来,被烈焰燃烧起来飞上天空,好像点燃了一颗巨响的礼花。

在敌人和自己都还目瞪口呆的时候,那个幽灵闪电一般出现了。

他高叫着敌人和自己都听不懂的英语,好像这不是在战场,而是像在训练场一样来去自如。他的身影就是一道黑色的闪电,他的动作就是一把黑色的利剑,他在敌人之间来回穿梭,他在生死当中反复冲杀……

追逐他的敌人还没抓住他的影子,就看见了甩过来的手榴弹……

“轰!”

又是一团烈焰在边防武警官兵眼前升起。

所长看着那些飞起来的敌人残肢,张大嘴:“他们上哪儿找来这么个超级战士……”

山腰岩石旁边的孙守江看着瞄准镜里面穿梭过去的黑影,他还在不时地短促射击跳出来的敌人,高喊着受训期间灌输到脑子里面的口号。他的嘴角露出笑意:“哟!哟!真的让苗处说着了,这是个天才—”

赵小柱跳出丛林的时候,总是伴随着嘶哑的怒吼。这不是伪装某个别人的怒吼,而是发自他内心的怒吼。仿佛新兵营、空降兵学校、突击队学校、菲律宾丛林战训练基地、阿富汗高原的森蟒行动、伊拉克自由行动……一切都是自己的真实体验,而自己也不再是那个橘子胡同派出所的民警赵小柱,而是美军游骑兵75团三营B连陆军一等兵MikeZhang、CIA影子行动间谍和黑暗世界的单干杀手响尾蛇……

仿佛一切都不再是拼命想伪装出来的假象……

仿佛自己就是一个战争的恶魔……

自己,是真的响尾蛇。

赵小柱射击着杀戮着,伴随着弹壳的飞落和枪口的烈焰,他布满血污的脸扭曲着,怒吼着那些从心底呐喊出的游骑兵誓词:

“EicallywillImeettheenemiesofmytry…IshalldefeatthemoleforIambettertrainedandwillfightwithallmymight…(我将精神抖擞地面对敌人,并在战场上将他们打败,因为我训练更有素,战斗更勇猛。)”

“Readilywilldisplaytheiinalfortitudetofighterobjepletethemission,thoughIbethelonesurvivor…(在战斗中表现得像一个游骑兵那样坚韧顽强,即使只剩下我一个人幸存,也要完成任务。)”

“Iwillneverleaveafalleothehandsoftheenemyandundernoeverembarrassmytry.(我永远不让受伤的战友沦落入敌人手中,并且无论多恶劣的环境下都不会让祖国因我蒙羞。)”

……

伴随着他的出现,他的怒吼,或者是枪击,或者是刺刀,有的时候还会是匕首甚至是石头,总是会伴随着敌人的惨叫和惊呼。

他就像一个幽灵战士一样,在林间飘荡着,成为死神的使者。

连对面山头高射机枪阵地的高云春都看傻了眼,机枪手也看傻了眼,高射机枪也暂停了射击。

仿佛这不是在进行一场战争,而是在观摩一场精彩的军事表演。

一场丛林游骑兵的精彩军事表演。

“响尾蛇”个人的表演。

“啊—”

赵小柱扭曲着脸从胸腔里面发出怒吼,把打光子弹的81-1自动步枪连着刺刀扎进一个敌人的肋骨缝隙。在“本宁堡”他已经练习过太多次这个动作,所以他轻易地就能把刺刀从坚硬肋骨的缝隙扎进去。随即他拔出刺刀,反手就是一枪托,砸在侧面敌人的下巴。那个敌人仰面摔倒,赵小柱飞起一脚踢在第三个人的脖子上。

随着咔吧的一声,人类脆弱的骨骼被折断了。

两个敌人在他侧面举起了冲锋枪。赵小柱一个鱼跃就翻滚到倒下的马匹后面,子弹嗒嗒嗒嗒打在了马身上。赵小柱右手拔出手枪的同时左手一滑上膛,起身就是一串急促射。两个敌人都被打倒了,赵小柱右手拇指按下枪身上的退匣键,同时手腕一翻,左手已经从手表表带上取下了备用弹匣,随即就是利索的上膛射击。

又是一个敌人倒下了。

所长反应过来:“上刺刀—拼了—”

“杀—”

官兵们一跃而起,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枪冲向那些残余的贩毒武装。已经被丛林幽灵打蒙了的贩毒武装措手不及,武警官兵们如同旋风一般杀过来,刺刀都准确地扎进了敌人的身躯。俗话说:人人都怕死,所以不怕死的人,人人都怕。当两军对垒到最艰苦的时候,有一方发起了不怕死的进攻,另外一方基本就废了。因为打仗除了靠武器装备和训练水平,还有一点很重要—精气神。被打掉了精气神,基本也就是兵败如山倒了。

朝鲜战场上,美军第八兵团有着当时世界上最现代化的装备,但是还是被小米加步枪的志愿军打过了三八线,差点被逼到海里去。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第八兵团的精气神被打散了,所以李奇微到了朝鲜第一件事就是重振军威,为的就是凝聚部队散掉的精气神。联合国军最后能够顽固地跟志愿军胶着在三八线一带,跟李奇微有直接关系。

但是这里不是朝鲜战场,敌人也不是武装到牙齿的美军第八兵团。他们只是一支拿着最基本的自动步枪经过少许训练的游击队,所以他们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凝聚起什么精气神,因为本来也就是为钱卖命罢了。

当红着眼睛的武警官兵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枪冲过来的时候,第一个转身就跑的武装分子成为整个贩毒武装的“典范”。他们再也顾不得什么毒品白粉,再也顾不得什么黄金美钞,几乎是在一瞬间集体掉头就跑。这种游击武装逃命都很有一套,所以速度飞快。但是他们还是觉得不够快,都恨不得自己能长出四条腿,好快点跑过那条边境线。

那是中国边防武警不会逾越的红线。

突击组剩下的五名士官人数太少,面对二十多个狂奔过来的贩毒武装,只打倒了五六个。那些几乎是擦肩而过的武装分子根本没有对他们展开任何攻击,都是慌不择路撒丫子就跑,跑过了798界碑。

所有的边防武警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枪,都在边境线以内戛然而止。

他们没有任何权力跨越这条红线,因为那是缅甸领土。他们是全副武装的中国武警,只要跨越这条红线,就构成对邻国的入侵,将会引起外交争端。

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十多个败兵溃散过去,钻入丛林。

战斗好像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是对面山头的高射机枪再次喷出烈焰,密集的弹雾再次席卷过来。高云春红了眼睛:“枪毙他们!”

刚刚跑上山坡的败兵被密集的弹雾拦腰砍断,好像在一瞬间都没了上半身猝然倒地。

边防武警急忙隐蔽,到处找掩护。所长高喊:“快快快!敌人要报复射击了!”

弹雾笼罩过来,一片枝叶乱飞。赵小柱飞跑着跳入一个旱沟,子弹从很近的头顶打过去,他的脸上都是泥土和树叶。

但不只是报复袭击,而是紧接着一个加强连的敌人呐喊着冲下山坡。他们要从中国边防武警设伏分队手里抢回毒品,贩毒武装的眼里可是没有什么红线白线的,他们眼里只有这些毒品。高云春红了眼,在高射机枪边高喊着:“抢回毒品,每个人黄金十两—”

面对一百多冲过来的贩毒武装,所有官兵都意识到原来战斗没有结束,只是刚刚开始!所长的声音都哆嗦了:“快!捡地上的弹药!”大家赶紧在弹雾过去的间隙到处去找枪支弹药,因为自己带来的在刚才的激战当中都所剩无几了。

孙守江快步跑过来蹲下拉所长:“不能在这儿守着!这是绝地!我们到上面去,跟他们周旋!”

“他们会把毒品抢走的!”所长高喊。

“废话!都他妈的被打死了,毒品一样会被抢走!”孙守江一把拉起来所长,“无非是他妈的多了几个烈士罢了,有屁用?!都给我走—上山坡,阻击这里!重点搜集手榴弹,实在不行就把这些毒品都炸毁!”

战士们按照乌鸡的命令去做了,到处找手榴弹准备炸毁毒品。

“Sarge.(军士长。)”

孙守江愣了一下,没想到冒出来一句嘶哑的英语。

赵小柱从旱沟里面蹲起来,眼睛血红。他用英语说:“Givemethreebuddies,wewilltakeoutthatma.(给我三个手足,我带他们去搞掉那个火力点。)”

孙守江眨巴眨巴眼,看着他。

“Sarge!(军士长!)”赵小柱怒吼,“Wemusttakethemoutbeforeit’stoolate!Givemethreebuddiesandcoverussowekthem!(来不及了!我要去占领那个火力点,从背后袭击他们!给我三个手足,我带他们从侧翼包抄过去!你们在山上阻击住,我一定会攻占那个火力点!我们可以把他们全歼在这里,军士长!)”

孙守江好不容易才转换过来思维,他看着赵小柱张开嘴,想了想用英语说:“菜刀……”

“WhothehellislyRattlehere!(没有菜刀,军士长!我是响尾蛇!)”赵小柱怒吼,“It’s,letmetakethemout!(我们现在在生死关头!你难道忘记摩加迪沙的悲剧了吗!该死的,我要去占领那个火力点!)”

所长纳闷儿地看着他们俩用英语对话:“怎么了?你们在吵什么?”

孙守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直接刺激赵小柱,他抓住赵小柱的胳膊用军士长的声音怒吼:“Donotcrosstheborder!That’sadirepentagon!Isthatclear?!(那是国界,明白吗?我们接到五角大楼的命令,不能越界作战!响尾蛇,这也是参谋长联系会议的命令!)”

“Futagoaff!(去他妈的五角大楼!去他妈的参谋长联系会议主席!)”赵小柱一把推开军士长,“Rangersalwaysleadthewaytocrosstheborder!(游骑兵从来都是越界作战!)”

“Mutiiny!(响尾蛇,你不要乱来!)”孙守江着急地说,“Theywillputyouo-martial!(你会上军事法庭的!)”

“Scary!(让他们都去吃狗屎!)”赵小柱捡起地上的一把56冲锋枪检查一下。

孙守江满头是汗,知道坏了:“Wearesoldiers,wehaveordersanddise!(响尾蛇,这是军队!我们有严格的纪律!)”

“Bullshit!(狗屎!)”

赵小柱鄙视地吐出一个词,转身就飞也似的消失在侧面的丛林当中。孙守江真的毛了:“坏了!坏了!他出不来了!”

“什么出不来了?”所长问,“他去干吗?”

“别问了,你们什么都没看见!”孙守江声音都颤抖,“赶紧收拾弹药,我们凭险据守!这下我乌鸡完蛋了,苗处非得把我清炖了不可!我的警察当的是到头了……快快快,收拾弹药我们到山上去!”

战士们跟着所长和孙守江收拾好弹药。孙守江把搜集来的几颗手榴弹放在毒品堆里面作不时之需,转身跟着战士们往山上撤离。他满脑门都是汗—赵小柱说得没错:游骑兵从来都是越界作战!所以应该去攻占那个火力点!

但是问题是—

我们不是游骑兵,而赵小柱也不是响尾蛇啊!

赵小柱穿着几乎撕碎成条的迷彩服,手持56冲锋枪在林间飞跑着,敏捷地跳跃过所有的障碍。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本宁堡的密林当中,达比营突击队学校接受残酷选拔的时候一样……

……

“Quit,puke!Yo!Youuselesspieceshit!Quit!(放弃吧,渣子!你不可能通过的,你就是摊没用的屎!)”

穿着游骑兵T恤衫的军士长戴着很酷的墨镜,拿着高音喇叭对着年轻突击队学校新丁MikeZhang高喊。

套着沉重装备斜挎M16A2步枪的MikeZhang穿着迷彩BDU,跟一只疲惫的狗一样,在达比皇后障碍场的障碍前做俯卧撑。

军士长蹲下,拿着高音喇叭对着他的耳边怒吼:“Youarelowertha,ahebottomoftheo!(你比鲸鱼屎还下贱,而鲸鱼屎还沉在海底呢!)”

MikeZhang疲惫地做完俯卧撑,跑向障碍拼命想爬上去。

……

“Whoareyou!”

本宁堡基地的公路上,带着游骑兵75团三营B连跑步的MattEversmann上尉怒吼。

“Ranger!”

跟MattEversmann上尉一样装束(上面土黄色的军队体能训练T恤,下身三沙迷彩服,脚蹬沙漠战斗靴),剃着“高且硬”的年轻游骑兵们一起高喊。

“Howfar!”

MattEversmann上尉再次怒吼。

“Alltheway!”

在手足们之间跑步的年轻游骑兵MikeZhang跟着大家声嘶力竭高喊。

……

“Raheway—”

菲律宾的热带丛林当中,站在旋转机翼的UH-60直升机跟前的MattEversmann上尉高喊。

“Hoo-ah!”

陆军一等兵MikeZhang跟着自己的手足们举起手里的M4A1卡宾枪一起回应,随即跟着MattEversmann上尉上了那两架直升机。

……

“Bla!Bla!…”

无线耳麦当中传来飞行员绝望的呼叫,还有密集的高射机枪声,机舱里面三角洲突击队员的惨叫声……

全副武装穿着三沙迷彩服的MattEversmann上尉怒吼:“Takeoffhem!(立即起飞!我们要去救他们!)”

“We’treanottakeoff!(我们联系不上他们!我们不能起飞!)”

飞行员苍白脸色高喊。

MikeZhang叼着一根点燃的万宝路,在旁边跟手足们一起站在阿富汗“森蟒行动”的特种部队出发基地。他们都没戴头盔,都是“高且硬”,而且都是冷冷地看着那个辩解的飞行员。

MattEversmann上尉一把把他按在身后停在机场的UH-60直升机上怒吼:“Fuckthatshit!Thereareonlytehere,they’dberudo.(我可不管你们的问题是什么,混账!‘剃刀’上只有十个三角洲,该死的那只是执行此次特种作战任务的一半人数!他们现在还被击落了!立即起飞!)”

飞行员辩解:“oohot,it’dbesuigtogoin.(塔利班的防空火力太猛了!我们无法接近那里,会被击落的……)”

“Listen,asshoddamndeliveryman!Youoshere!(听着,你他妈的只是个运送勤务员!明白吗,该死的运输工?你们只运进去一半的部队,该死的只有一半人!我们是让他们完整的另一半!)”MattEversmann上尉的眼睛都在冒火,“It’dbesuigifyoudofuow!(我们跟那些同样该死的三角洲是他妈的一个编组的突击队!我们是他们的另外一半!你明白没有?!如果他们死,我们要跟他们一起死!)”

“ButIhaveorders…(但是我得到命令,如果遇到危险,我们可以不起飞……)”飞行员还是在辩解,“Wemustaorecasualtys.(这样可以少损失一半人……)”

MikeZhang一把拔出匕首扎向飞行员。

匕首带着风声,飞行员惨叫一声闭上眼。

啪!匕首准确地紧贴飞行员的耳边扎进机身大半个。

飞行员睁开眼,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嘴唇都在哆嗦。

“I’mgivingyouneworders!(让我们跟那些三角洲死在一起!)”

MikeZhang左手抓起飞行员的下巴,盯着他惊慌的眼睛,对着他的脸吐出一口烟,一字一句地说:“Leftnoma,don’tfuymore,seodie!(我们宁愿死在一起,也绝不丢弃任何一个战友!这是我最后的忍耐限度—送我们去死!)”

飞行员匆忙点头。

“Let’sgo!(我们走!)”MattEversmann上尉怒吼,“Lockupreadyrock!(那些该死的三角洲需要我们,让我们去把他们从塔利班的狼嘴里面捞出来!我宁愿他们死在跟游骑兵的橄榄球赛,也不愿意他们死在塔利班手里!)”

游骑兵们哗啦啦上直升机。

MikeZhang恶狠狠地拔出匕首,把自己嘴里的半根烟塞进飞行员的嘴里拍拍他的脸:“Let’sroll!(出发!)”

……

那些零散的记忆,仿佛在一瞬间都连接起来了。曾经是静止的画面,也逐渐连贯起来,成为完整的心路历程。

此时此刻,MikeZhang……

我们昔日的橘子胡同派出所片警赵小柱,那个一向乐于助人、胆小谨慎得连交通规则都不肯违反、婚前性行为都不肯发生的赵小柱。

从丛林当中飞奔出来,黑暗当中的他狰狞着脸,眼睛瞪得血红。

他的迷彩服上衣已经彻底被挂掉了,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黑黝黝的腱子肉。双手紧握56冲锋枪,如同原始部落的战神一样彪悍勇敢。

他迈开长腿,一步就跨过了那道无形的边界线。

那道—不可逾越的红线。

在14.5毫米双联高射机枪和两挺56轻机枪的掩护下,一百多贩毒武装组成的加强连叫嚣着闯过了798号界碑。强大的火力压制让所长率领的正面阻击小组无法抬头,孙守江则带着三名枪法较好的战士快速运动到侧面的一个山窝。这里对着边境的山头可以挡住高射机枪的射界,而且可以控制住毒品堆积地。孙守江指挥三名战士展开交叉火力:“不要浪费子弹,放进去再打!让他们扛上东西,那就没办法还击了!”

战士们按照他的命令,等待冲过来的十几个武装分子扛起毒品包的时候一阵点射。孙守江爬到山头上,趁着高射机枪没有覆盖过来的时候,抓住机会干掉了那两个轻机枪手。随即他立刻滑下山头,狙击步枪的枪口火光暴露了他的位置。高射机枪的弹雾随即覆盖住了他刚才的山头,树干被拦腰折断,差点砸在他的身上。孙守江后退到安全的地方,吐出嘴里的泥土。

那三个战士的阻击位置选择得很好,不会被高射机枪射界覆盖,也不会被冲过来的武装分子发现。他们借助山头,盘踞在半山的洼地,借助枯树的树干作为掩体。而武装分子红着眼睛冲过来的目的就是毒品,他们等于是把毒品当作诱饵,做了个老鼠夹子。当然这个夹子不是铁丝做的,而是子弹。

孙守江在带战士们上来的时候,已经招呼他们携带了十几颗手榴弹。如果情况不妙,那就一起扔下去。这样毒品就完蛋了,贩毒武装会蒙受巨大的损失,也就挫败了他们的行动。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这么做。那是边防派出所的战利品,是人家拼了性命缴获的战利品—或者说,那些烈士们的身后事,还有这些玩命的官兵们的荣誉和军功章……可真的是指望那些毒品的。不然怎么说得过去呢?激战一场,双方死伤几十,一克毒品都没缴获?哪个上级都很难跟自己的上级交代,闹不好功还会变成过。

所以孙守江真的是不想那么干。

而且不光如此,现在孙守江的心里可是跟猫抓似的。这个狗日的菜刀真的把自己当作响尾蛇了?!作为一个老缉毒警察,孙守江可是对这里面的利害关系门清—边境线绝对是不可逾越的红线,那是一个国家的领土和主权!在事先没有征得对方同意的情况下,擅自越境行动,就算是有道理也是没道理的,因为外事无小事。菜刀可是真的惹了大麻烦了,孙守江不知道能不能帮他掩盖住—如果掩盖不住,就不是处分的问题了,也不是开除警队的问题了……

可怜的菜刀,会被引渡到缅甸警方并被法庭宣判死刑的!

边境线为什么是反复强调不可逾越的红线?

因为你在红线这边,就是中国缉毒警察,你的战斗就是执法行动,而一旦跨越红线,后果不堪设想!因为当你跨越边境线,你的身份将从中国缉毒警察变入侵者,如果还在那边战斗打死了人……毫无疑问你就是杀人犯,在邻国领土杀人的罪犯……

武装入侵者,加上持枪杀人犯。

一百个赵小柱都死掉了。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菜刀赶紧在那边干掉高机,然后战斗在援军到来以前结束,他安全返回,然后自己跟所长商量好,此事不再扩散。菜刀搞掉高机,就等于救了全体参战官兵的性命。作为战场上的军人,患难与共出生入死,还会出卖救了自己的战友吗?他充分相信这些官兵,这会成为不会提及的秘密。而自己当然也要向苗处汇报,硬着头皮挨骂,但是苗处也绝对不会出卖菜刀和自己。因为……毕竟我们是提着脑袋在卖命!苗处是基层上来的,他绝对会理解和包容—当然,也绝对是下不为例!

但是万一菜刀把自己幻想成响尾蛇,结果学艺不精,在境外出了事……那可是真的麻烦到家了。从苗处到下面,没有一个干部会逃掉处理。而带他来边境并且同意他参战的孙守江,可就真的完蛋了……脱警服,离开警队,想都不要想。菜刀不明白,难道你还不明白?

结果就是自己滚蛋了。

所以孙守江的心情真的不是一般的闹腾,既要操心打仗,也要操心菜刀的安危。

越来越多的敌人越过了边境,所长带的正面阻击小组被迫后撤。敌人开始转换战术,往黑暗当中不断甩手榴弹。丛林战当中,手榴弹是非常有效的武器,因为黑暗当中的密林你看不见敌人,只要你不开枪,敌人也同样发现不了你。这个时候,手榴弹就是最有效的武器。嗖嗖从黑暗当中扔出来,对对方可以构成强大杀伤。

敌人采取三三编组的尖刀队形,越来越逼近毒品。而所长带领的阻击小组又出现了新的损失,本身敌众我寡的态势变得更为险峻。

一班长被手榴弹的弹片炸断了腿,他惨叫一声倒下了。

“班长!”两个战士冲过来。

“别管我,往后撤!”一班长高喊着,“阻击敌人!”

几个贩毒武装冲过来,抓住了一班长。一班长二话没说,拉开了手里的手榴弹拉环。手榴弹嗤嗤冒烟,贩毒武装急忙四散。但是来不及了,一班长高声笑着:“你们这帮胆小……”

轰!

一班长和周围的贩毒武装一起化为灰烬……

所长忍住眼泪,高喊:“乌鸡,准备炸毁毒品!我们战死在这里—”

孙守江哆嗦着嘴唇,三个战士都看他。他们多少都挂花了,眼睛血红。孙守江心一横:“上刺刀!”

三个战士上刺刀。

孙守江也把刺刀安在85狙击步枪的枪管上:“准备手榴弹!”

三个战士拿出手榴弹,一个一个打开后盖,放在自己面前。

孙守江长出一口气:“听我命令,扔掉手榴弹炸毁毒品以后,我们冲下去跟阻击小组在一起,死战到底—”

三个战士都拿起了一颗手榴弹,目光坚毅。

孙守江正要下令投弹,突然他的眼睛一亮。

对面的高机在短暂的沉默以后,又开始射击了,黑暗当中,那烈焰分外夺目,再次喷出死神的弹雾。但是这一次不是笼罩边防武警,而是……

笼罩了贩毒武装。

赵小柱眼睛血红,操作高射机枪对着那些狂奔的贩毒武装屁股后面就是一阵连续扫射。

嗒嗒嗒嗒……

“啊—”

赵小柱怒吼着扫出去一片弹雾……

敌人被打蒙了,在弹雾当中不需要任何反应就被拦腰折断……

赵小柱不断地扫射着,怒吼着,在他的身边躺下了一片尸体,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恶战。

穿越热带丛林的赵小柱绕过加强连进攻锋线的侧翼,快速穿插过丛林,动作非常快,也非常轻。严酷的丛林训练在这个时候起到了作用,他的眼睛血红,却没有丧失理智。游骑兵75团虽然经常出现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战场,但是他们的热带丛林作战技能是非常出色的。这是游骑兵部队的传统强项,因为他们就是在丛林战打出威风的。

作为熟悉各国特种部队历史和传统的“菜刀项目”特训总教官林锐肯定是不会放松在这方面的训练的,加上赵小柱是真的用心在琢磨响尾蛇,所以……很多东西复杂地作用在一起,赵小柱就是响尾蛇了。

在林间穿行的赵小柱并没有因为远处战友的惨死而丧失理智,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冷峻。因为,响尾蛇从来不会因为冲动而丧失战斗的理智。

赵小柱在山林当中穿行,终于到了那挺高机阵地附近。高云春压根儿没想到会有人越过红线作战,还在那里叫嚣着:“—打!给我狠狠地打!”

咣当!

一个人头丢到了阵地的空地上。

高云春和周围留下的七个保镖都傻眼了。虽然那个人头血糊糊的,但是可以清楚地辨认出来—这是警戒哨兵班长的人头!

高云春猛地抬头。

一个血人慢慢地从阵地的后方站起来,在他的周围密林和红土地上,是躺倒的整整一个警卫班!

全部都是割喉,所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这个血人手持56冲锋枪,浑身上下已经看不见任何肤色和衣着,只有满身黏稠的血在滴答着……

“啊—”

高云春惊恐地高喊着,躲到了保镖的身后。保镖们急忙要抄起56冲锋枪,他们没有想到会有人过来,所以枪都在肩膀上挂着。但是这个血人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反抗的机会,手里的冲锋枪嗒嗒嗒嗒扫出去一个扇面。

七个保镖在弹雨当中抽搐着,全部倒地。高云春被保镖压在了身体下面,他急忙装死,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血人走上阵地,对着地上的尸体又是一阵扫射,打光了所有的弹匣。高云春闭着眼睛,居然躲过了弹雨,身上的两个保镖不断被弹着,却没有直接命中他。

高云春是怕死的,所以他无论什么时候,除了洗澡睡觉玩女人,身上都穿着美国出品的高级防弹背心。这次防弹背心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7.62毫米的冲锋枪弹头打穿了保镖的身体,防弹背心却阻挡了已经失去大部分能量的弹头。高云春虽然疼,但是知道没有打穿防弹背心,只要自己不吭声,还能活着。他闭着眼睛,继续装死。

那个血人丢掉打光子弹的56冲锋枪,快步跑过去推开死在机枪跟前的机枪手,驾驭起14.5毫米的高射机枪,压低枪口,怒吼着对着黑暗丛林中奔跑的贩毒武装喷射出一片片弹雾……

“啊……”

赵小柱扭曲着血糊糊的脸,操纵高射机枪对着黑暗当中仓皇躲避的身影扫射出去一片又一片的弹雾。

这个火力点居高临下,可以覆盖整个战场。而那些贩毒武装显然没有想到会遭受到来自背后的攻击,忙乱不堪且无处藏身。密集的弹雾好像一个铁扫把,清扫着整个战场。

孙守江高喊:“得手了!我们把他们歼灭!”

所长带着正面阻击小组一下子从隐蔽处跪起来,手里的56冲锋枪开始密集火力射击。孙守江带着侧面阻击小组从山头上占据新的阵地,对仓皇逃窜的残敌进行火力覆盖。十几颗手榴弹几乎是一片一片扔下去,炸得残敌鬼哭狼嚎。

战场在几分钟之后就平静了。

只剩下重伤残敌的断断续续的哀号声,到处都是硝烟弥漫,血流成河……

孙守江慢慢站起来,注视着对面山坡上的密林。天色已经渐渐亮起来,援军肯定也快到了,菜刀你个浑小子……

赶紧回来啊!

赵小柱缓缓松开了高射机枪,站起身来。

他注视着杀戮过的战场,神色冷峻。这个场面,仿佛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而是早就在记忆当中出现过无数次的了。受训期间看过的大量录像、照片等资料,在战斗爆发的瞬间被刺激起来,成为活生生的记忆,而不再是遥远的影像。

他看着那片晨雾当中血流成河的残肢,露出鄙夷的冷笑:“狗屎!”

接着居然从裤子口袋里面取出一个塑料袋。撕开上面的胶带,里面是一盒万宝路和一个ZIPPO打火机,没有受潮,也没有沾染上血。他打开硬烟盒,用嘴唇叼出其中一根。操纵高机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所以他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颤抖着的右手打着了打火机,火焰映亮了他的眼。

他点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现在,游骑兵在缅甸的土地上,俯瞰着那片尸体。

咔嚓。

赵小柱听到背后传出的清脆声音,他不用看都明白,是手枪打开保险的声音。

高云春举着一把54手枪,颤巍巍对准那个血人的后脑:“你……他妈的毁了我的部队……”

赵小柱没有紧张,他反而微笑一下,抽了一口烟。

高云春盯着他的“高且硬”的发型,那上面跟身上一样都是鲜血:“你不是边防武警!你是谁!”

赵小柱淡淡地说:“Ranger。”

高云春多少是有点军事常识的,他难以置信:“美军?!”

赵小柱低下头,好像是随手系鞋带,却突然向后转身,右手一甩,匕首嗖地飞出去。

匕首准确扎在高云春的咽喉,他连叫都没有叫一声就倒地了。他睁着眼睛难以置信,右手的手枪随着惯性扣动扳机。

砰—

枪声打破了保持了几分钟的宁静。

刚刚回巢的飞鸟被惊起来,漫天乱飞。

孙守江睁大眼,边防武警也睁大眼。

他们站在边境线上,站在798界碑跟前,睁大眼注视对面的山坡,都是心急如焚。但是谁也不敢越过边境线哪怕一步,因为……那是中国警察不可逾越的红线。

“菜刀……”所长翕动嘴唇,眼泪流下来。

孙守江哆嗦着说:“不会的!那小子命大着呢!他不会死的……”他咧开嘴,哭出来:“他不会死的!他怎么能死呢?几十个最好的特工都想要他的脑袋,他都没有死!他怎么会死在这儿呢?死在这帮杂碎手里……”

经过血战的战士们默默无语,看着那边流着眼泪。

“响尾蛇”当然没有那么简单就死,他此刻正抽着烟,冷酷地走到了那具尸体跟前。高云春的咽喉扎着匕首,眼睛还睁着,显然是难以置信。

赵小柱冷峻的血脸上笑了一下,叼着烟蹲下拔出那把匕首。他用匕首挑开高云春的衣服,看见了里面的防弹背心。他知道这是美国高官使用的高级防弹背心,是高档货,需要不少钱。看来这个家伙是个头儿,还是个人物。

赵小柱把烟头丢在地上,举起了匕首……

援军是一个中队的机动武警,他们来到这里也并不容易。同样需要穿山越岭。边防武警没有装备直升机,所以在没有公路的地方必须要爬山路。战士们气喘吁吁地跑到边境线上,看见的是一片杀戮后的战场,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那些血战过的战友们都成了血人,提着自己的武器,站在798界碑己方一侧背对他们。

好像是一排血的雕塑,一动不动。

战士们手持武器,大气儿都不敢出。

中队长小心翼翼走过去,站在血糊糊的所长跟前。所长脸上流着眼泪,冲开了脸上黏稠的血。

中队长小心地问:“你们在看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仿佛他压根儿就不存在。

所有参战斗的官兵都在默默注视着那片异国的丛林山地。跨过一步就是外国,这是他们从军以后不断被灌输的纪律观念。宁愿死也不能越界作战,也是他们在边境派出所执勤多年的铁打纪律。

男儿流血流汗不流泪,这是所有中国军人的信念。

但是……

此刻,他们为了那个严重违纪的菜刀……却流下了眼泪。

突然,孙守江的眼睛睁大了:“菜刀—”

所长和官兵们的眼睛睁大了。

晨雾当中,一个血糊糊的人影,蹒跚着走向这边,走过那片血泊的杀戮战场。

他的脸色冷峻,浑身的血都凝固了,只有眼睛还是黑白分明。

赵小柱手里提着什么东西蹒跚地走过那些尸体,鞋踩在血泊当中啪唧啪唧作响,但是却浑然不觉。

他走到798界碑前,跨到了己方一侧,把手里的血糊糊的东西丢到了孙守江面前。

咣当!一个人头落地。

毒枭高云春的人头。

孙守江一下子傻眼了,所有官兵也都傻眼了。

“Sarge…(军士长……)”

赵小柱举起右手颤巍巍敬了一个美军的军礼,声音嘶哑地用英语说:“Missionaplished.(任务完成了……)”

孙守江嘴唇颤抖,点点头还礼:“Rattle…”

“Yes,Sarge.”赵小柱的身形摇摇晃晃:“Missionaplished.”

“MPwantsyou.(宪兵要拘捕你。)”孙守江强忍内心的悲伤。

赵小柱睁大眼睛:“Why?”

“Becauseyou’vecrossedtheline,soldier.(因为……你越过了红线……)”孙守江长出一口气,“Handoveryouron,andfollowhim.(交出你的武器,跟他走。)”

赵小柱难以置信地看着孙守江:“Sarge!”

“Thisisanorder!(这是命令!)”孙守江含泪说。

赵小柱拔出自己的匕首,上面都是凝固的血,往地上一甩,插进去大半。他含着眼泪,举手敬礼:“Yes,Sarge!”

支援的中队长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逮捕他。”孙守江低声换了汉语,声音嘶哑。

中队长默默拿出手铐。

赵小柱伸出双手,含泪看着孙守江,也看着大家。

官兵们都低下头。

手铐咔嚓铐在了他的双手手腕上,合住了铁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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