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帘动,衣角轻摆。
顾易安迷迷糊糊地睡着,感觉有人走过来轻声关了窗户。
怀里的衣服瞬间稳如磐石,再也没有风声了。
“易安,我们来做冥想吧。”
是治疗师的声音。
顾易安意识到自己点了点头,但又感觉自己纹丝未动。
治疗师像是接收到来自她意识的信号,捏了捏她的手,确认了一下,便开始了。
顾易安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一开始是一大片蓝海,真正是蓝色的海,一丝波纹也无。天上偶尔闪过一两个白点,那是海鸟。
顾易安抱着陈今来的衣服,一脚踩进水里,身边的事物突然间都起了变化:海不见了,只有蓝色越来越沉重,从她脚下深深地潜了进去。她保持着走路的姿势,却一直未动。
等再次睁开眼,她已经回到了熟悉的房间。
不是存在治疗师的那个房间,而是17岁那年荣升高二,窗户上挂了两三串贝壳风铃,还罩上一层薄塑料袋防尘的少女闺房。
这是做梦了吗?
顾易安站起身走了两步,感觉身体轻快了许多,怀里抱着的衣服不见了,只有一只胖橘模样的抱枕,耳朵那侧被她的腿压扁,露出微皱的绒毛。
她快速确认了下房间里的课本,书架顶层的灰尘,角落里的排球,而后打开门直奔厨房。
那个时候顾家的厨房还没有添置带有转盘的大圆桌,厨房里那角壁橱还在,16CM的小奶锅还搁置在三脚架上,大理石面的桌台、两方明灶以及大得能罩住人半个头的方太牌抽油烟机,组成了她待了17年的厨房。
“易安,不睡觉跑到厨房做什么,想喝热牛奶?”
顾易安听到这声音,回头看到顾爸穿一件薄睡衣,正举着水杯朝厨房里张望。
没等顾易安回答,顾爸已经自言自语地回卧室了。
“每天晚上大半锅热牛奶,还要加糖,我们易安这脑袋是从不怕熬夜学习的……”
顾易安从后面猛地抱住顾爸,顺手拨开他后脑勺的头发。
“干什么,有白头发了?”
顾爸一愣,顺手在自己后脑勺捞了一下。
顾易安一笑:没有缝补的针脚,没有一点疤痕,那时候的顾爸,脑袋还没有被顾妈的花盆架折腾过。
为了防止这么好的梦境被突然破坏,顾易安轻手轻脚地上床,只想安安稳稳地待到第二天,立刻去见17岁的陈今来。
陈今来这货不愧是命中注定之人,一见面就拿起篮球对着顾易安的头一个猛击。
顾易安在眩晕那一秒钟以为自己要醒了,神经质地挣扎了半圈,像溺了水似的。
挣扎完才发现这一切都还好好的。
她心里一动,跑上去对着陈今来的后脑勺猛亲了一口。
陈今来当场呆住的样子不要太萌,无辜的眼睛骨碌碌扫视四周,慢慢回过头来。
篮球被他收在了身后,十根手指关节局促不安地捏到发白。
“安安,你说要保密的,今天怎么……”
眼看着陈今来前额的头发几乎要贴到自己脸上了,顾易安突然想起,以前是自己逼着他喝下鸭血汤,当面发誓绝不透露半分二人谈恋爱的消息。
回顾刚才自己这一打脸的行为,顾易安倒吸一口凉气,难怪陈今来这家伙敢于肆无忌惮地扑过来了。
“你端庄一点,陈今来同志!小黎跟乐乐她们马上杀到……”
话音未落,顾黎的画板恰到好处地撞了过来,正卡在二人中间。
顾易安扭过脸,看到小黎刚喷了自己爽肤水的那张脸,香香白白的特别好看。
顺手上去帮他轻拍了两下:
“怎样,姐这款喷雾是不是很可以?又防晒又养皮……”
顾黎听完顾易安这句话,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惊恐。
伴随着乐乐和惜墨的笑声,顾黎背着画板飞快地逃离现场。
乐乐:“易安,你弟他们艺术生今天是不是有个画展?”
顾易安迅速在脑子里搜刮了几圈,基本上确认属实。
“嗯,大课间一起去看呐?顾黎的画,绝对震撼!”
乐乐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突然觉得身边不大对劲。
按照几个人的站位,顾易安走在最左侧,手边是惜墨,然后是乐乐,最右侧才是陈今来。
可陈今来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漂亮的弧线球砸向水泥花池,又顺顺利利地弹回来,他一伸手,身体顺利地越过乐乐惜墨二人,直接挤到了顾易安手边。
顾易安的手此时正往惜墨那边去,不小心贴到陈今来屁股上,跟烙了热铁似的迅速缩回,脸也跟着僵了一下。
秦惜墨对此毫无察觉,一眼看到自己妈骑着电动车刚买了包子回来,立刻扑上去找包子吃去了。
乐乐却眼尖地发现了不对劲。
“陈今来,你们班今天没有篮球课,你还整天拿着个球在易安眼前晃来晃去的,是几个意思?”
“一个。”
陈今来回答得很老实,同时手上不停地旋着球。
顾易安偷偷拉了下陈今来的衣角,示意他不要露馅。
陈今来不着痕迹地收回衣角,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乐乐顿时来了兴趣,一双招人的桃花眼在二人身上转过来、转过去,就差直接出言挑破了。
“爸,还没上班去啊?我们班今天临时调了节课,谢谢你把球给我带过来啊!”
陈今来抬起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乐乐差点被唬住了。
“你少拿陈老师说事儿,咱年级哪个班的课程表我不知道啊?你们班今天肯定没体育课!”
陈今来没有立刻搭话,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乐乐,又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乐乐一回头。
妈呀!
陈老师单脚斜挎在电动车上,正慢悠悠地吹着保温杯上面的茶叶沫子。
“裴乐,我都听刘子相说了,你们年级一共十二个班,你是来回的串啊,说了不改,打了也记不住,你啊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呢,啊?”
一个家属院,里里外外住着的全都是附小的老师,但从一年级教到六年级,跟随乐乐整个童年的,只有陈老师一人。
刘子相小时候在陈老师家住过一段时间,又是他的得意门生,莫名其妙就成了陈老师的“千里眼”。
乐乐本身看到陈老师,魂魄就去了一半,现下再听他这么一说,另外一半瞬间也要没了,脸色比低血糖的顾易安还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