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无根
晏回青置在矮榻旁边的灵盘在嗡嗡作响,像是有人给他连续发了数条消息,提醒他立刻来看。
符盈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晏回青的回答。
少女的面上依旧是浅浅笑着,看不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她只是再次弯了弯眼眸,,视线慢慢从环抱着她的男人脸上移开了。“好吧,我知道了。”
符盈也说不上自己现在心;中是什么情绪。是遗憾吗?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人毕竞是利己的,谁会愿意将自己无论是美好的还是卑劣的部分全部展示给另外一人呢?他如今这般,只是因为欲求而已一一谁又会知道以后如何呢?她在心中这样平静想着。
符盈伸出手,将自己因为动作而垂在男人肩膀上、与他交缠的发丝一缕一缕挑起,手指顺了顺略有些凌乱的头发。
最后,她撑着男人宽厚的肩膀想要从他的腿上下来,探身去够坚持不懈嗡嗡振动提醒他们自身存在感的灵盘,“小师叔,你的灵盘…”晏回青的手为了防止她从自己身上滑下去,一直是松松环在符盈腰侧的。但少女刚刚半直起身子,还未来得及向后撤开,那双扣在她腰侧的双手忽地滑向身后,精准而有力地按在了她的后腰,硬生生将她又压了回来。这还不够,在符盈因为重心不稳向前倾倒,下意识抬起手臂撑了一下他的肩膀时,她只听到从自己头顶飘来一声冷笑,随后下巴传来冰凉的触感,被人直接抬起了低垂的脑袋。
冷冽寒松混着些微的苦涩味铺天盖地向符盈压下。她下意识睁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纤长卷翘眼睫微微下垂,掩住一半幽深眼眸,隐于阴影处的五官锋利而有侵略性,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旋即,毫不犹豫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符盈的后半句话彻底卡在喉咙中,柔软的唇瓣被牙齿轻轻厮磨,充满怜爱意味地吮吻着。
窗边几枝梨花慢慢舒展,晶莹剔透的露水滚在柔软洁白的花瓣上,沿着细微的脉络向下流淌,碾过娇嫩的花蕊、划过花瓣的边缘,压枝欲坠。最后,在些微的风声中,向下滴落。
屋内,符盈摆在外面的早膳已经凉得彻底,他们两个人乱糟糟的,说不清是谁混乱而急促的呼吸交错,玉石磕碰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晏回青将少女的下巴抬起后,他的右手便顺着下颌的曲线划向她的后颈。他自屋外携着一身寒意走来,指尖带着凉意,骤然触及符盈温热后颈时让她下意识颤抖一瞬。
但这个动作被垂眼亲吻她的男人误以为她是在向后挣扎,于是原本只是按在她后腰和脖颈位置的双手骤然一紧,天旋地转间,符盈的惊呼声被吞吃入喉,裙摆划过深色的衣角,又被男人的膝盖压在矮榻上。“不要躲我,盈盈。"他的声音沙哑,字字句句似是从喉咙滚出的缠绵。被甩在矮榻上的灵盘一角略着符盈的左手臂,在密不透风的亲吻中,她鸣呜咽咽地喘息着想要推开倾身压过来的男人。“等、等等
晏回青空出一只手,拇指按在她水润殷红的下唇上。符盈挣扎的动作一滞。
格在左手臂的坚硬青铜物件依旧在嗡嗡作响,那颤动的声音隔着衣物传至手臂,合着血液的流淌,一路顺至心脏。
原本缓慢平稳跳动的心脏,在这非比寻常的频率中似乎也被牵引着加速。一声一声,几乎让她颤抖。
她喘着气,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心跳,整张脸是莹润的红,眼眸带着水意怔怔看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晏回青的手臂撑在她的旁边,手腕小臂透出清晰的肌肉线条,勃发着充满生命力;垂在身侧的墨色长发似是密不透风的幽深牢笼,挡住窗外倾斜进来的阳光,眉骨下一双漆黑的眼眸在专注看着她。符盈并非是第一次和他、和自己的小师叔接吻。甚至于说,在那心照不宣的凌云峰夜晚,在烛火摇曳、深雾流淌的深夜,呼吸错乱交缠之事并不少见。
除了最后一步,符盈所有事情都和他尝试过。外人眼中冷淡避世的云真仙尊,她见过他深夜的另外一面。那是压在她身侧的胳膊青筋跳动的隐忍难耐,是被情欲熏染脸庞的暧昧放纵。可她从未见过此时此刻的晏回青。
他的脸与云真仙尊别无二致,一样的眉眼淡漠、五官深刻清晰;可在那双瞳色幽深的眼眸中,流淌翻涌的情绪却让符盈几乎喘不上气。那是什么呢?
她模模糊糊想着。
是被否认的愤怒、还是被肯定的欣喜?是听到意料之外的讶然、还是早有预料的了然?是愤怒、还是悲伤?
符盈不知道,她只看到撑起身体的小师叔将自己手指上从未摘下的扳指一寸一寸地褪下,再慢慢为符盈戴上。
扳指对于符盈的手指有些过于大了,晃晃荡荡地挂在她左手中指上,温润的玉质似乎还带着男人手指的冰凉,却慢慢染上了符盈的温度。在符盈看着手上扳指怔愣的时刻,属于晏回青的系统正在他的脑中疯狂尖叫。
【晏回青!!你是傻一一(消声)一-吗?!!】系统无能狂怒,【你知道反规定了吗?!!你想被灰飞烟灭吗?!】晏回青:“我早就辞职不干了,你要来惩罚我吗?”系统的嘀嘀尖锐报警声音倏地一停。
“这是′无根目',“他说,“算是……我的伴生灵器,记录了我自出生起的一切。”
符盈慢了半拍才回答:"“所以……”
“只要我的生命没有终止,它便会如实记录。"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符盈柔软的脸颊,像是三日前摘下梨花枝时,轻轻抚摸洁白柔软的花瓣。他轻声说:“我从未想过为它寻找另一双眼睛。但我想,将它给你。”他微微俯身,在极近的距离中与她抵着额头,潮湿热意的呼吸交缠,最后一句话被唇齿吞没。
“我愿意。”
一一我愿意让你注视着我,我愿意和你共享我的生命。一一永远、永远。
谭珩抬手敲门。
他老老实实敲了三声,然后靠在门边,开始盯着头顶发呆。太清剑派不如问仙宗实力强名声大,能够直接被天枢学宫安排进自己的客舍;他们来的时间也比较晚,京城内档次高的客栈也早就被抢售一空,这般挑挑拣拣下,能容他们下榻的客栈只剩这个挨着京城边缘、装潢老旧的小客栈。房梁的角落布满灰尘和蜘蛛网,贴着地面的墙壁上有各种不知道是什么飞溅的脏污,嘎吱作响的木门和床几乎让人怀疑下一刻就要倒塌,偏偏像是被施了什么术法一样怎么折腾也没真正坏掉。
太清剑派不算强盛门派,可也颇有底蕴。在这里住不习惯成天抱怨的弟子不是没有,这其中很自然地没有谭磬和谭珩两兄弟的姓名。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样的环境已经远比曾经幼年生活的那个破屋子好了,甚至只有那零零碎碎的一点时光中,他们住过这样对其他弟子来说“简陋不堪"的屋子。
谭珩从不是一个喜欢回忆往昔岁月的人,过往的年月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步一步从泥潭中挣扎出来的过程一-他都已经站在干净岸边了,还回忆那些写满痛苦不堪的时候干什么?他又不是受虐狂。
但今日,他听着破旧门扉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神色疲倦只披着一件外袍的谭磬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后眼珠微转,示意让他进来。只这无比平常的一眼,让他不自觉脱口问出:“哥,你当初为什么要放任那个妖族杀掉广鉴仙尊?”谭磬转身的的动作微顿。
他背对着谭珩,谭珩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比常人更加缓慢的呼吸声。
房门在他的身后再次嘎吱一声关掉了。
他站在玄关的位置,看到谭磬绕过随便堆在门口的杂物,将桌案上杂乱的文书卷轴扫到一旁,像是四处搜寻着什么东西但是没找到,只好将早已凉透的茶水端来。
然后冲着谭珩的脸干脆泼了过去。
能在数道雷电中灵活躲避毫发无伤的少年就这么干站着,任由他泼了自己满脸隔夜冰凉的茶水,红棕色的液体顺着他的下巴向下流淌,浸湿干净洁白的衣领。
他的睫毛上甚至还狼狈地挂着蔫巴巴的茶叶,只是薄唇微抿,那双与谭磬弧度轮廓相近,唯有颜色更浅的眼眸执拗地一眨不眨望着他。而谭磬只是平淡说:“这盏茶本是我特意留着早上提神的,但我现在看你好像更似没睡醒一样一一现在清醒了吗?”他问:“你在怪我吗?”
“没有。"“谭珩想也不想否认,“我永远不会怪你。”正如你永远不会怪我莽撞一样。
谭磬眼中隐约的冷意散去,他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衣,转身坐到桌案旁,挽起袖子亲自煮茶。
谭珩捧着那个泼了他满脸茶水的杯子坐到他的对面,抹了一把脸,听到谭磬声音淡淡道:“并非是我放任,而是广鉴仙尊已决意求死。”“无论是我,"他停顿一瞬,“还是符盈,都无力阻止。”如果是这样,那当真不怪他哥哥见死不救。就算他拦得下一次,能拦下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吗?更何况广鉴仙尊是仙尊,即便是修为实力大不如前的仙尊,解决谭磬也是绰绰有余。在她本就有意求死的前提下,谭磬确实没有任何办法。
只是…
谭珩困惑问:“你是说,符盈知道广鉴仙尊有意求死?她是从哪来的信息?”
谭磬不答反问:“那你认为我当晚半路转道广鉴仙尊的居所、接触她是为了什么?”
对面的弟弟老实说:“因为她是问仙宗掌门之徒、云真仙尊之师侄,而你很尊崇云真仙尊。”
谭磬…”
他将煮好的茶水倒进白瓷茶杯中,在袅袅白雾腾起遮挡住谭珩容貌时,放弃了引导他自己思考。
“她是问仙宗的弟子,而广鉴仙尊乃天枢学宫的仙尊。他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苍掌门却在半夜夜深人静时,特意携着符盈去拜访广鉴仙尊。"他说。“据我了解,苍掌门和广鉴仙尊的交情没有到这一步,她等在门外的动作显然也是为另外两人留出谈话空间一-她们聊了什么只有自己清楚,但我可以猜。”
他吹散了面前的水雾,目光灼灼说:“符盈隐瞒了我们一些东西,这些东西让她也有当初在现场发现妖族痕迹的能力,可她隐瞒不报。”“她和我一样,因为广鉴仙尊的指引,所以坐视她的死亡。”谭珩嘶了一声:“那她会和我们利益一致、争抢同一样东西吗?”这一次,谭磬摇头:“我不知道。”
谭珩稍微沮丧一瞬,但很快又生龙活虎起来:“反正不就是抢东西嘛,没人比我更擅长了。”
“那个东西,我一定会为你拿到。"他认真道。谭磬没有接话,他只是从旁边堆成小山的卷轴中精准挑出一卷,然后慢慢展开,指尖顺着第一个名字一路滑到后面。“首先,"谭磬说,“你在习道院修好后的第一场对决,就是与符盈打。”他平静注视着自己指尖下的“符盈”二字,不知道是在告诫自己,还是在告诫谭珩。
“她是一个很敏锐的人,不要被她发现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