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对峙
姬醇按照宁窈的药方医治,当即头痛缓解。但他的病情反反复复。
时常好了几个时辰,紧接着头疾又发,并且比之前更加严重。。姬醇警告宁窈:“别想给朕耍花招,你没两个脑袋可掉。”姬醇又令太医院考究药方。
太医仍未发现端倪。
姬醇不是不曾怀疑过宁窈在药中动手脚。
只是宁窈的药对他而言,如同饮鸩止渴。
即便药有问题,在头疾发作时,他被痛疼裹挟,无法承受,不得不叫人端来药汤。
宁窈每日为姬醇看诊。偶尔姬醇会故意告诉她,裴台熠那头的情况。“朕要他用一万兵换你,你猜他换不换?”“朕要他不带兵,不配剑,空手进京,你猜他敢不敢?”明知姬醇说这些话,只是为了激怒她。
但他还是成功了。
每次听说裴台熠的动向,她回去后都做一整宿噩梦。到了第三日,姬醇喝下宁窈配置的汤药,突然脸色惨白,“哇"的吐出了一大口黑血。他头痛得发疯,脸色藏青,两眼血红,从兵器柜上提起一把长剑乱刺。侍女太监慌做一团,跑得跑、躲得躲。有的跑得慢了些,被姬醇抓到,“陛下,求陛下开恩,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那太监匍匐在地苦苦哀求。姬醇头痛得发疯,发冠歪在一边,龙袍不整。他置若罔闻,提剑就刺。剑锋将那太监捅了个对穿。那太监应声倒地,当下咽了气。紧接着,他又抓来一名侍女,提剑又刺。那侍女又哭又喊,尖利的哭喊直凿开姬醇的天灵盖,姬醇头痛欲裂,手中的剑应声落地。他痛苦得两手抱头,满眼血丝:“那毒妇呢?那毒妇呢?带她进来。”亲卫奉命提拿宁窈。
宁窈一路行至大殿,就见几人合力拖着一卷草席出来。那草席里头应该裹的是个人,草席边沿正往外滴血。宁窈步入殿内,空气里还隐隐透着铜屑的腥味儿。几名太监正跪在地上,用丝瓜络清洗地面。血沫混着皂角沫,呈现出乌黑的颜色,正沿着台阶流淌而下宁窈忍不住想呕吐。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毕恭毕敬地在堂下行礼。
“参见陛下。”
姬醇提剑对上宁窈,骂道:“你这个毒妇,你一直在药里下毒。”宁窈脖子上架了刀。冰凉锋利的刀刃划开了皮肤。利刃割肉并不会立刻感觉到痛,宁窈最先感觉到的,是脖颈似乎有些湿,涌出了一串血珠。她浑身冷汗,湿透的衣衫被风一吹,凉飕飕地贴在身上。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毒发病人越愤怒,发病越快。她要再激怒姬醇,这样他便毒发更快。
“是,"宁窈故意对上姬醇的眼睛,道:“我就是在下毒。陛下,您的太医院太医众多,却连这这点小把戏都看不出来。不对,或许他们其实已经看出来了,但是大家都想让你这个贱种死,所以故意不告诉你。”姬醇勃然大怒:“好大的胆子,你敢这么说,是不要命了?”宁窈继续道:“哦,对了,陛下,我看过陛下的病案本。陛下本来能生挺多儿子的,但是陛下太自以为是,不愿谨遵医嘱好好吃药,应是把自己身体给托亏空了。陛下知道亏空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不太行…”“住嘴,你给我住嘴!"姬醇道,他两手发抖,剑锋不断划着宁窈的脖颈,稍有不慎,那刀再隔得深一些,就要隔断她的气管。“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难道我还能活?"宁窈道:"难道裴台熠同意你提出的所有条件,你就真的放我走?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
“对了,"宁窈道:“以防你疑神疑鬼,到死都不明白真相。我告诉你吧,你没猜错,裴台熠的确是你兄长的儿子。你兄长处处比你强,生的儿子都比你强。“住口住口住口!"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姬醇。姬醇平生最恨,便是所有人都认为姬瑾比他强。父皇这么认为,说姬瑾宅心仁厚,温和大度,又勤读书,能吃苦,将来一定是个明君。所以早早就将太子之位给他。
姬瑜也这么认为,明明两个弟弟,她就和姬瑾更亲密,同他没什么好脸色。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比姬瑾差。单论聪颖才智,他绝不比姬瑾差。他至今都记得,有一年,太傅请他们几个皇子做书。呈给父皇看时,他和姬瑾的文稿弄混了。误将他的文稿当做了姬瑾的。那一日,是他这一生听到父皇夸赞最多的一日。
“他压根没比我强,"姬醇歇斯底里,他急吼吼地将当年这件事说给宁窈听:“明明是同样的文章,难道今天早上是文采斐然,到了下午就成厕纸?不过是署名不同罢了,待遇就天差地别!只要朕做的事,就是错的,就是阴险狡诈,就是心机深重;但同样的事,如果是姬瑾做,就是老谋深算,运筹帷幄!这公平吗?”
看着已经陷入癫狂的姬醇,宁窈轻声细语道:“可是陛下,您的确将兄长给杀了呀。”
这句话如同深夜钟鸣,震得他手脚发麻。是呀!他杀了姬瑾。他逼着他喝下毒药,亲眼看着他脸色由红至青,呼吸停滞,身体慢慢变得僵硬,最后成了一具尸体。做了这件事之后,他坐实了父皇和皇姐对他的偏见。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没良心,没人性的阴险小人。既然如此。既然他就是这样的人。那么他为何不做一个小人呢?他冷冷睨向宁窈,恨这个戳穿他丑相的女子恨得咬牙切齿。留她这条小命,是为了要挟裴台熠。可裴台熠今晚就要入京,她已全然无用。宁窈的脖颈被剑锋划得鲜血淋漓。姬醇举起剑,道:“你说我怎么杀你,裴台熠看到了会更痛苦?割开喉咙?砍掉脑袋?还是划花了你的这张脸?”姬醇一边说,手中的剑一边在她身上划。“得让你死样非常难看,这样他看见了才会痛苦,你说是不是?”
剑锋划开了她的衣服,露出白皙的皮肤。
宁窈手指发抖,她知道姬醇说的都是真的,在她这般羞辱他之后,他不会再留她。
这时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
“什么声音?“姬醇受惊道。
“城墙倒了!”一名太监撞破门,从外面滚了进来,哭着说:“进来了,他们进来了……他们打进来了……”
姬醇松开宁窈,提剑就往外走。
姬醇的亲卫入内,那位少年见宁窈脖颈上的伤口,还以为宁窈要死了。宁窈撕开裙摆,捂住喉咙。脖颈上的伤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并不严重,只是一点皮外伤。
那少年将自己的披风借给她,扶她到一旁坐下。宁窈更担心的是裴台熠那边。
不知道裴台熠现在有没有进宫,那边又是什么情况。她心急如焚,对那少年说,“小兄弟,你知道我是谁。我是裴台熠的妻子,裴台熠今晚一定能攻城成功,到时候清算,你们一个都跑不掉。但是,如果你现在放了我,你就是最大的功臣,不仅能留下一命,还能加官进爵.……“你别听她胡说,她一个阶下囚,懂什么?“另一名亲卫道。那少年说:“但她说得的确没错,如今局势,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孰胜孰败。"裴台熠兵马强劲,又有各地藩王暗中护航,我们难以抵挡。“是呀,"宁窈立刻煽风点火,“人一生撞大运的机会真不安,可能一生就一两次,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们真不抓住?”“用布塞住她的嘴,别让她妖言惑众。”
“裴台熠待将士极好,"宁窈继续蛊惑:“分钱分地分粮,未成亲的战士还会亲自安排终身大事。”
除了那少年照顾她,其他几人始终不搭腔。但听到宁窈说分钱分地,又有人心动了,问:“此言当真,怎么个分法?”宁窈巧舌如簧,将亲卫说得动了心,
她见几名亲卫有所动摇,又扮演出一副楚楚可怜,手无寸铁的温顺模样。“我不求你们放了我,"宁窈道:“我就想去大殿看一眼我夫君。”“她一个妇人,还受了伤,能跑哪儿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先去大殿观望形势,到时候哪边赢了,就跟哪边。”
宁窈拍马屁道:“还是大哥您会做人。”
几名亲卫一合计,同意跟宁窈一起去往大殿。若裴台熠赢了,他们便顺水推舟,当个功臣。若裴台熠输了,他们立刻押宁窈回来,也不亏。一名亲卫帮宁窈解开绳索,那少年扶着宁窈,一同去往大殿。大
此时的皇宫陷入一片混乱。有太监抢宫女的钱财,还有姬醇的亲卫趁乱奸.淫掳掠。宁窈在几名亲卫的护送下,一路来到大殿。宁窈还没见到裴台熠,就先看见了裴台熠的爱驹。黑压压军队中黑疾风立在队首,宁窈的心立刻沉了下去。黑疾风在这儿,裴台熠肯定已经到了。她心心中又急又怕。不是说好了不来的吗?怎么还是来了!大殿内,姬醇大势已去,裴台熠的军队已将皇宫团团包围,四处大殿被放了火,此时火光冲天,映得满室血红。
姬醇还想翻盘。他利用裴台熠对他有父子之情,便故意演起了父子情深。他对着裴台熠落下两行清泪,哭着说:“台熠啊,你我父子一场,怎就闹成了今日这般田地?我年纪也大了,这皇帝位置坐不了几日,我膝下又无子,就那么一个不成器的,还是得靠你,你说你急什么呢?是不是?”姬醇一边哭,一边瞧裴台熠的脸色。
“宁窈在哪儿?"裴台熠问。
姬醇道:“她现在很好,我请她来,只是想让她帮我瞧瞧头疾,你想见她,我马上叫人带她来就是。”
姬醇佯装唤人去请宁窈,将裴台熠稳住。然后他假装年迈体弱,故意走路颤颤巍巍,他装出一副可怜相,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弯弓,道:“台熠啊,你还记得这把弓么?当年你第一次狩猎,猎到了一只小鹿,朕赐你这把弓,你用这把弓,猎杀了一只小鹿。当年你才八岁呢。这些事,我都记着。”裴台熠看向那把弓,道:“陛下当时同我说,这把弓是你亲手做的。”他将那把弓在手上掂了掂,笑道:“我那时只有八岁,不然,怎会不认得弓上的款识。”
皇家进宫宝物上都会标记款识,以记录该宝物的产地、用途和工匠。这把弓是缅光进贡来的贺礼,压根不是姬醇亲手所做。他幼年时受到的关爱极少。于是有这么一丁点儿,就记得十分清楚。然而,原来这么一丁点儿,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