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钦嘱咐典墨将马车里的垫子褥子都烧了,角角落落都擦拭一遍,换一套干净的用具。
苏晚辞回房间后,即刻将外衣脱下,命桃枝送热水到房里,全身上下清洗了一遍。
萧文钦将他换下的衣物拢在一起,点燃了火折子。
苏晚辞穿着单薄的中衣,身上还在滴水,他脚步一顿一拐走到萧文钦身旁,摘下戒指递给他。
萧文钦摩挲着那枚染血的戒指,狠下心来,砸碎了,扔进火盆里。
“别怕,你今夜没见过孙庚,他们找不到证据,无法将你定罪。”萧文钦将他抱进怀里,在他耳边反复呓语。
苏晚辞舌头钝痛,几乎已经麻痹失去了知觉,他含混不清地说:“这样不行。”
萧文钦低头看他。
“把屋子......”苏晚辞深深吸气,“把屋子烧了。”
今夜许多人见过他,瞧见他穿了什么衣裳,他甚至还带走了宸王的氅衣,明日刑部上门,他拿不出衣裳,便解释不通。
萧文钦翻出一件斗篷,裹住他的身体,然后依他所言,狠心放了一把大火,将屋子给烧了。
熊熊火焰瞬间燃气,浓烟四溢,引来了奴仆的注意。
桃枝大喊着灭火,焦急地四处乱跑。
苏晚辞站在庭院里,瞳孔中映出滔天大火,冉冉升天的火焰好似一朵绽开的血莲,火焰照亮了寒夜里的天,那团火从苏晚辞的瞳孔,一路烧到他的心头。
他历经了一场重生,在血与光的尽头。
苏姜海披着外衣从后罩房跑出来,见苏晚辞呆愣愣站在原地,仿佛是与生俱来的默契,他走近苏晚辞,问了一句:“是你放的火?”
苏晚辞神色异常,扭头看向他,未作应答,只有眼泪,无声地滴落,一滴又一滴,砸在苏姜海心头。
苏姜海望着他凄惨的脸色,嘴角渗着血,眼底没有了光彩,而萧文钦站在一旁,亦是不发一语。
苏姜海明白过来了。
他眼眶潮热,深深吸气,心一横,冲进了火海里。
苏晚辞猛然回过神,“爹——爹——”
苏姜海背影没入了红海之中,苏晚辞举步去追,却全然是徒劳,萧文钦将他摁在原地,交给从前院赶来的护院,只身冲进了火海。
萧文钦将苏姜海救出来时,他已经面目全非,浑身浴火,皮肉像是融化了一样,从脸颊剐落,他惨叫着在地上滚了几圈,桃枝他爹举着水盆冲过来,一盆盆水倒在苏姜海身上,扑灭了他肩背上的火焰。
“爹,你干什么。”苏晚辞眼泪汹涌而出,抱着他哭得泣不成声。
苏姜海意识逐渐溃散,朦胧之际,几不可闻说道:“这样才真......你爹我......最会骗......”
“爹......”苏晚辞逐渐失去了声音,他体会到了肝肠寸断的感觉,“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身居高位者,想杀人就可以杀人,黑的可以说成白的,他们甚至敢直接下迷药,在别人的府邸奸淫掳掠。
今天他若没有杀了孙庚,明天醒来,谁会替他做主。
孙庚反过来骂他爬床勾引,他又能如何。
他有赵权保驾护航,仍然要受这种委屈,那些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又该如何。
苏晚辞仰头看向那团灭不尽的火,那就像是这世间的罪恶,永远杀不死。
*
顺郡王府是亥时闹起来的,孙营见孙庚迟迟不出来,怕误了事,派人进去瞧瞧,却不想,人死在了里面。
纸包不住火,赵琼楼与孙营一干人等,当下就被顺郡王挟制住了。
赵琼楼与孙营怎敢担负这样的责任,提前串供,说是以赵琼楼的名义,邀请苏晚辞来府上做客,从中调和,让苏晚辞与孙庚和解。
苏晚辞日前得罪了孙庚,借着赔罪的名义,邀他进房间,没成想,他竟怒下杀手,将孙庚杀害。
这番言辞说得通,但人到底是死在顺郡王府,顺郡王连夜禀报刑部,再传话去岭南侯府,等事情暂时有定论,已是后半夜了。
苏府走水亦是闹了一宿,苏晚辞睁眼到天亮,伏在案头哭了又醒,醒了又哭。
赵权连夜过来,以灭火的名义,派人将苏府团团围住。
李常佑夜半得到消息,还未知孙庚已经死了,只知苏府烧了一夜的火,苏姜海被人从火海里救出,伤得不轻,半张脸都烫没了,肩膀手臂就更别说了。
他连忙赶去苏府,抵达门口时,却见众人乱作一团,既有赵权带来的侍卫,又有刑部官员,还有岭南侯府的官兵,众人对峙不下,均是刀山火海的架势。
李常佑好说歹说,赵权才放他进去,府邸里人群匆匆,均忙得团团转,苏晚辞坐在前院的茶厅里,正在无声流泪,萧文钦不知去向,问了人才知道,正在苏姜海房里,与郎中说话。
“晚辞?怎么回事?”李常佑心惊胆战道,“为何他们说你杀了人啊?”
苏晚辞失去了魂魄般,脸色白得如同无常,嘴里喃喃道:“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李常佑见他神智异常,弯下腰摇了摇他的肩膀,“晚辞?你没事吧?”
“我没有杀人......”苏晚辞歪着脑袋,眼圈血红,他下意识摩挲荷包,却不料摸了个空,他低声喃喃了一句,“荷包也烧了......”
他嘴一扁,眼泪再次簌簌滚落。
“晚辞,裕亲王扛不了多久,你可能很快要去刑部大牢。”
苏晚辞嘴唇哆嗦,泪水如同小溪潭的瀑布,汩汩而落。
李常佑仰头看着他颓废的神态,一种肆虐的快感浮上他的心头,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四肢冰寒又潮热,想哭又想笑。
他不知这一刻的苏晚辞,能否体悟他的煎熬与痛苦,终于有一日,他们是一样的了,一样经历着无法承受和磨灭的痛苦。
李常佑离开茶厅,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首望向茶厅里苏晚辞的侧影,他疯狂地想知道,苏晚辞是否有半分后悔,若从前他们成了婚,在白鸽城里厮守终身,会否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李常佑正欲离开,却见脚边有一只石青色的荷包,他弯腰捡起,那是苏晚辞贴身戴了四年的荷包,李常佑眼神一黯,悄悄将荷包塞进衣袖里。
*
大殿之上,朝臣们干等了一个时辰,等来一句今日退朝。
昨夜岭南侯世子被杀,天还未亮,消息就传遍了,朝臣们心如明镜似的,这事情,圣上怕是不愿管。
章之桥那脸黑得跟煤球似的,这些皇亲国戚间的纠纷不容易处理,圣上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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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点暗示,让他知道该怎么调和。
岭南侯尚在禁足中,又逢世子被杀,北远侯还未走出大殿,在人群里就笑开了,粗犷的笑声回荡在偌大的殿堂内。
沈容走在他身旁,眼看着视线都围了过来,无奈道:“舅父含蓄些。”
北远侯笑罢又叹息,成也驸马,败也驸马,孙家发迹岭南,巅峰时期,在朝堂上一呼百应,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家道中落后要靠联姻东山再起。
这些年圣上对这个妹婿算是提携有加,孙博斌也不负众望,事事争先,力争上游,只可惜儿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又被公主惯坏了,孙博斌再是争高,家业落到孙庚手里,迟早也要败光。
北远侯心中感慨,走到万常宁身后,一巴掌糊在他后脑勺上,将他打得一个趔趄。
万常宁脚步一颤,猛地回头,纳闷道:“爹,你打我作甚?”
北远侯哈哈大笑,心里舒坦了。
三人走到无人处,沈容方道:“舅父莫要高兴太早,孙庚是岭南侯独子,如今他被害身亡,钱永科的事情上,圣上不会再责怪岭南侯了,无论是诬告还是屈打成招,都将草草略过,这一场,咱们输了。”
北远侯顿时脸就黑了,忘记这茬了。
万常宁咧嘴一笑,勾住沈容的脖子,“表弟,吃酒去!”
那厢,章之桥求见陛下,等了个把时辰,却听闻陛下往后宫去了,无奈之下只好离宫。
还未走到宫门外,就见赵北辰大步雷霆向他走来,宽袖摇曳,在风中似羽翼张扬。
“章之桥!”赵北辰笑容满面,堵住他的去路。
章之桥捋了把脸,苦笑道:“王爷,有何指教?”
“昨夜我落了样东西在苏晚辞那里,听闻他被抓进了刑部大牢,你与我走一趟,我问他要回来。”赵北辰拍他后背,“别耽搁了,赶紧走。”
章之桥一夜没睡,大半夜徐通来拍门,将他从被窝里拖了出来,今早宫门还没开,岭南侯副将黄济民冲到了他府上,如今赵北辰又来逮人,他还听说,徐通将苏晚辞押入大牢的时候,赵权一并跟了过去,如今正在牢里喝茶。
章之桥负着手往前走,苦恼道:“怎么又有你的事?!”
赵北辰爽朗笑道:“那有什么法子,我家屏屏好不容易交个朋友,我若是袖手旁观,枉我赵北辰一世英名。”
章之桥灵机一动:“北阳公主是你姑姑,裕亲王是你皇叔,这案子交给你来判最合适不过,只是你如今乃赤子,不方便领皇差......这案子不如交给牧庭来断,他素来公正严明,又有你从中调和,且他如今仍在刑部挂了名,交给他合情合理。”
“好啊,明智之举,不愧是太尉大人!”
章之桥摩挲着下巴,为难道:“只是我还得想个法子,把我自己摘出去。”
“这有什么难的,你装病就是了。”
章之桥睨他:“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回头探病的人,能把我门槛都给踏破了,我能装几时?”
“你这蠢货!”赵北辰转了下手腕,趁他不注意,一脚踹在他后腰上,将他整个人从高耸入云的台阶上踹了下去。
章之桥滚落之际,望见那双璀璨明亮的双眸,炫目灿烂亦令人恼火。
宫廷众人大惊失色,赵北辰笑喊:“太尉大人!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