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被安排在一个小茶厅里,两人一席,侍女奉上了茶与糕点,不见其他宾客在旁,庭院里也静悄悄的。
孙庚要去沐浴更衣,进门后便不见人影。
夏秋霜拘束道:“怎么只有咱们四个?其他宾客都上哪儿去了?”她撩起手臂晃了一下,手镯串珠丁铃当啷。
萧文钦未理会她,凑到苏晚辞耳边,低声道:“你方才闻见没有?孙庚身上那股臭味。”
苏晚辞睨他一眼,“喝你的茶。”
萧文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无毒。”他曾经在公主府门外跪过三天三夜,见识过北阳公主的跋扈,如今再次踏足公主府,往事历历在目,可心境却截然不同了,昔日静山小霸王早已被磨砺了心性,沸腾的热血逐日冷却麻木,只有苏晚辞还盘踞在他心头,牵动起他微弱的心跳。
茶水喝了一盏又一盏,遥远处有轻微的乐声缥缈而来,夏秋霜等得不耐烦,转头见萧玥儿嘴唇喃喃正在说什么,凑近一听,正在背文章。
夏秋霜那叫一个无言以对。
她转头又问萧文钦:“文钦啊,这茶宴就这么干坐着?”
萧文钦举起茶盏,笑道:“茶宴可不就是喝茶?”
花园里歌舞升平,他们被晾在偏僻的茶厅里,宴客名单上没有他们,茶宴上又怎会有他们的座次?
坐了这片刻,苏晚辞与萧文钦心中都明朗了,夏秋霜却看不透彻,焦急拜见公主,指望着通过公主结识些贵妇。
近黄昏时,北阳公主与孙庚方姗姗而来。
苏晚辞倚着萧文钦打了个盹,半梦半醒间,听见奴才高喊:“北阳公主驾到——”
萧文钦掐了一下他的脸,催促他醒来。
苏晚辞经验老道,转瞬睁开了眼,脑子还没清醒,眼睛睁得像铜铃,虎虎有神的架势。
众人起身行礼,北阳公主穿戴雍容,自人群中走过,落座后望着乌泱泱的人头,凉凉喊了声免礼。
孙庚在旁坐下,似小儿状,露出些讨好又憨傻的笑容,“母亲,这些就是孩儿与你说的朋友。”
夏秋霜坐回椅子里,这才看清北阳公主的样貌,年岁与她相仿,穿一袭杏色裙袍,梳牡丹髻,簪几枚精致小巧的珠花小钗,并一枚蝴蝶采花银镀金点翠步摇。
夏秋霜望向北阳公主时,北阳公主恰好也在看她,见她满头钗饰,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嫌弃,“到底是不入流的商贾之家,恨不得将满身家当全部戴在头上。”
“公、公主恕罪。”夏秋霜说不出什么官话来,讪讪笑着,悄无声息将手镯摘下,一个不慎,玉镯砸在地上,她又起身去捡,身体磕在桌角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北阳公主皱着眉,朝侍女使了个眼色。
侍女赶紧上去替夏秋霜捡起镯子,夏秋霜道了声谢,越发拘谨。
“母亲,还是说正事吧。”孙庚扯了扯北阳公主的衣袖。
苏晚辞心中一紧,脸上却不露半分端倪,犹然捧着茶杯,慢悠悠喝茶。
北阳公主道:“既然人都齐了,那就不必浪费时间了,苏大人。”
苏晚辞突然被点名,连忙放下茶杯,坐姿端正看向北阳公主。
北阳公主掷地有声道:“萧文钦与我儿十余年前就已有了缘分,庚儿前些日子与我坦白,对萧家儿郎朝思暮想,夜不能寐,今日让我这个当长辈的做个主,纳萧家儿郎为妾,请苏大人高抬贵手,与萧家解除婚约,君子不夺人所爱,还望苏大人明白这个道理。”
在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饶是萧玥儿那张素来没表情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
孙庚谄笑道:“苏大人大度,定然明白的。”
苏晚辞摸了一下戒圈,霍然起身,行至堂中央,慌张道:“公主殿下何出此言,下官与文钦自小青梅竹马,情比金坚,君子不夺人所爱,下官未必是君子,但小侯爷必然是君子。”
“大胆!”北阳公主厉声道,“谁准你在这里咬文嚼字,挑本宫的错!”
苏晚辞即刻跪下,将脑袋低低埋下。
萧文钦从桌子后绕出来,跪到苏晚辞身旁,沉声道:“公主殿下恕罪,小人已心有所属,此生非苏大人不可,实不敢欺瞒公主,还请公主成全。”
夏秋霜看糊涂了,正踌躇该不该上前,却听北阳公主说道:“萧家长辈在,轮不到你们说话。”
夏秋霜绷紧了脊背,僵硬地走到堂中,为难道:“文钦这婚嫁之事,家中长辈犹在,妾身也做不得主。”
“你做不得主,那也容易。”北阳公主嗤笑一声,“你女儿生得俊俏,赶巧公主府里的马夫还缺个续弦。”
“公主饶命啊,妾身这女儿年岁还小,还想留她几年。”夏秋霜顿时慌了神,身体伏在地上,额头一下下往坚硬的地板上磕。
孙庚轻蔑一笑,竟被李常佑说了个准,打蛇打七寸,他捏不住苏晚辞,就捏萧文钦,捏不住萧文钦,萧家还有那么多蚂蚁可以给他捏,一环套一环,总能拿捏住他们。
北阳公主耐心已然用尽了,“你们回去准备着,择好吉日,本宫派人去提亲。”
萧文钦直起腰背,抱拳道:“既如此,小人回去之后,就禀明家中长辈,替堂妹准备嫁妆。”
夏秋霜赫然傻了眼,眼泪瞬间淌了下来,跪在地上向萧文钦爬去,紧攥住他的肩膀,“文钦,你糊涂了,她是你堂妹啊!”
萧文钦岿然不动,冷冽的眼神直视北阳公主的眼眸。
北阳公主柳眉入鬓,俨然是动了气,“你不识抬举!别以为本宫拿你们没办法,明日我便入宫面圣,请陛下赐婚!我看你萧文钦是多大的胆子,敢抗旨不嫁!”
孙庚在旁窃喜。
北阳公主最不喜旁人忤逆他,萧文钦越是要反抗,她便越是要给他难堪。
耳边尽是夏秋霜嚎啕大哭声,苏晚辞垂着脑袋故作可怜,听见她撼天动地般的哭嚎声,怎么也演不下去,几乎就要笑出声来。
岭南侯和北远侯在前朝拳脚相加,这个节骨眼上,北阳公主在后院要动萧鸣的小金库,生怕没有人给岭南侯拖后腿,上赶着给人递刀子。
苏晚辞正琢磨着如何再浇把油,岭南侯领着人急匆匆过来了。
“闹什么!”岭南侯大喝一声,把夏秋霜的哭声喝了回去。
北阳公主面色不愉:“我为庚儿纳个妾,这等小事,你来做什么?”
岭南侯见跪了一地,恨得是牙根痒痒,“让他们先回去!”
夏秋霜攥着帕子擦了擦眼泪,仰头望向岭南侯,却见她皱起眉,伸长了脖子,盯着岭南侯一眼不眨。
北阳公主冷声道:“滚滚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苏晚辞佯作委屈,用力挤出两滴眼泪来,与萧文钦一道搀扶着起身。
萧文钦歪头看着他,懵了半晌,嘴角一勾就想笑,被苏晚辞狠狠踩了一脚,他吃痛闷哼了一声,岭南侯突然转回头来,冷漠的眼神自他脸上扫过,落到他腰间的玉佩上,瞳孔微微发颤,瞬间屏住了呼吸。
萧文钦作揖道:“侯爷,公主殿下,小人告辞。”
岭南侯望着他腰间玉佩,久久无法挪开视线。
夏秋霜犹然跪在地上,双脚发麻爬不起来,萧玥儿扶起她,托着她的后背往外走。
待出了门,便听见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岭南侯与北阳公主吵得不可开交,夏秋霜立在廊子上突然又不肯走,眼神定定看着门口。
公主府里的嬷嬷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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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促:“看什么看!赶紧走!”
夏秋霜心有余悸,离开公主府后,非要与萧文钦坐同一辆马车,萧文钦推却不开,只好容她挤进来,长辈在旁,如此就不好与苏晚辞太过亲热了。
苏晚辞抱着个蜜饯罐子,捻着杏脯吃,萧文钦在旁给他剥橘子,去了皮,掰成一囊囊喂进他嘴里。
夏秋霜看得眉毛都拧飞了,“你们两个还有心情吃!”
萧文钦往自己嘴里塞了囊橘子,哭笑不得道:“公主骄矜,发发脾气罢了,这天子脚下,难不成还真强打强卖?”
夏秋霜狐疑道:“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北阳公主办茶宴,请的都是皇亲国戚,这种场合都羞于让我们出现,若真为了一个妾室,还是商贾出身,闹到御前去,”萧文钦摇摇头,“她丢不起这个人,马夫的事情就更可笑了,饶她是陛下的亲妹妹,若她敢为马夫请婚,陛下转头能将她削了皇室宗籍。”
夏秋霜稍许放心了一点。
苏晚辞把瓷罐放下,啜了下手指头,说道:“我觉得叔母说的有道理。”
夏秋霜心又提了起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苏晚辞微微蹙着眉,忧心委屈地说道,“叔母,我担心北阳公主赌气,非要抢走文钦。”
“那、那怎么办呐?”夏秋霜讷讷道。
苏晚辞长长叹了一声,“如此,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萧文钦弯起嘴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待会儿还请叔母,将今日之事,事无巨细转告祖父。”苏晚辞道。
夏秋霜惊呼道:“这是自然的,这怎么能藏着掖着,势必要告诉所有人,大家伙一起出主意。”
苏晚辞心满意足。
夏秋霜静了静心,倚在车壁上唉声叹气,过了须臾,忽然又问:“方才那位男子叫什么名字,我瞧着有些眼熟。”
萧文钦好笑道:“怎么,岭南侯,叔母你也认识?”
“岭南侯?”
萧文钦颔首:“他叫孙博斌,北阳公主的驸马爷,也就是孙庚他爹。”
夏秋霜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马车到了家门口,车夫撩开帘子,夏秋霜率先下了车,一回到自己的地盘,顿时中气也足了,精神也好了,气势汹汹往里走,哭喊声震天,“老爷子——救命啊——老爷子!”
苏晚辞噗噗直笑,萧文钦伸出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又耍什么花样?”
两人下了马车,站在川流不息的路口,苏晚辞两手团在袖子里,温和地望着萧文钦的脸庞,“我总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又岂知,退一步却是得寸进尺,为你从前那点委屈也好,为我苏晚辞骨性里的倔强也罢,文钦,我如今一步也不想退了。”
苏晚辞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任由寒风肆虐,他递出手去,沉声道:“你是否愿意陪我,再翻一座高山,随我上九重天!”
萧文钦距他一步之遥,时间仿佛被定格,世界白茫茫的一片,苏晚辞孤身站在雪里,冷风拍打在他脸上,莹白的肌肤泛起酡红,他嘴角笑着,像从前的无数次,他们攀山越岭,不惧高山深海。
苏晚辞还在那里,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晚辞哥哥。
而萧文钦,从前的静山小霸王,不知何时起,变得畏首畏尾,怕萧家满门抄斩,怕爱人受其波及,怕山高路远,怕命运弄人。
他们离得很近,却恍若咫尺天涯。
他们背道而驰走得太久,萧文钦快要不记得,从前肆意开怀的心境。
萧文钦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
昔日,他们牵着手,翻山越岭去撒野。
如今他们依旧要牵手,去看人世间万千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