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穿风刃追踪人的能力虽然跟不上柳江白,但追踪情报这一本职工作却做得很好。
柳江白初入徐家时,借用伶仃派弟子的假身份被徐盈识破,后来徐盈主动交手试探,柳江白静山派弟子的身份又被套出。
之后柳江白似乎安分了很多,一心扑在同门之谊上,甚至愿意向徐盈透露自己的身世。
但,那些事也半真半假。
徐盈知道他在说谎,他也知道徐盈并未与他说实话。他看着徐盈谜一样人前人后躲避追杀,明明出身富贵,却同他一样敏感多疑,手段狠绝。
他忍不住想靠近,再靠近。
直到一遍遍确认,他自己的确深陷于徐盈身侧,贪恋能一寸又一寸将她占有时,他发觉这是个可笑的念头。
徐盈终究是要成为帝王的人,她的身边不会只有他一个人。哪怕他百般试探,从徐盈那里确认,他会是她唯一趁手好用的剑。
帝王不会只有一把剑,他却奢望徐盈只独属于他一人。
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到了掌门所说的执境。
往后断舍,即为恐惧,则修为大减。
往前,不知天高地厚地猛进,直到这股刚猛之力折去他引以为傲的乌龙剑法,独属于他的乌龙剑才会现世。
他的修为也才会大涨。
世人不知,静山派乌龙剑传人的剑,是自己去寻找锻造的。
柳江白环手,挑眉审视着徐信,“你查过我。”
悄无声息的威胁迎面而来,徐信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自从离开凤曲城,不,离开徐盈后,柳江白那属于江湖人的乖张不羁彻底显现出来。
不同于权力相压下的威胁,柳江白身上的不可控与随时迸发的武力威慑,更令徐信心下一紧。
权势相压还有谈判的契机,但柳江白一面配合一面逆反的性子,随时有可能翻脸。
徐信暗暗回忆徐盈与他相处时的模样,琢磨如何让这个要发狂的乌龙收起獠牙,带他平安上京。
但他不是徐盈,学徐盈那套来对付柳江白,恐怕眼前这人动手更快。
于是徐信强作镇定道:“你对阿盈,也是这般吗?”
没料到他提起徐盈,柳江白怔了怔,气势陡然减半,旋即道:“她是她,我自会告知她一切。但穿风刃的二把手来查乌龙剑传人的身世,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徐信:“你初入徐家的身份可疑,我为确保阿盈的安危,自然要查。”
柳江白:“可阿盈确认我是静山派弟子后,你还在查我。”
徐信冷笑:“柳少侠怕是忘了,当初你那摩诃门右使的身份并未揭晓,纵然你与摩诃门有仇,但阿盈的身份到底不便示人。你明知她视你为师兄,替你解毒报仇,却仍对她隐瞒你父亲残害过她母亲之事,你就问心无愧吗?”
柳江白嗤笑,“你借徐羡嶷徐夫人之手创建穿风刃,替自己筹谋江山,又能清白到哪里去?”
徐信猛地起身,怒而压低声音:“我何曾有私心,少血口喷人!”
柳江白亦是起身,平淡道:“我也没有私心,你查我就是不行!”
争执到此处,徐信忽的想起柳江白临走时看徐盈的那一眼,明白过来,戳心道:“你是不是怕阿盈知道后,不要你了。”
柳江白果然变了脸色,嘴硬道:“她答应了只要我的!”
莫名占了上风的欢喜令徐信将那点畏惧压下,他重新坐回去,悠哉哉倒了杯水,“誓言这种东西,最不可靠了。什么君子一诺价值千金,都是假的。
“朝野里最不缺的就是承诺,阿盈母亲落得那般下场,难道是那位太过君子,信守承诺了吗?西厥与周边那些小国在阿盈母亲过世这么久后,仍不敢起兵胥国,也是君子守诺吗?也就是你们江湖人信奉侠义诺言罢了。”
听他这么说,柳江白颓然坐下,木然道:“她不是那种人。”
徐信道:“阿盈当然不是,否则也不会筹谋两年为静山派报仇了。只是夺权这种事,心软一分,便是万劫不复;心硬一分,又太过无情。她是个重情的人,肯当着大家的面,说你不是外人,便是信你。你若因这件事引她猜忌,那才是真不要你了。”
他见柳江白脸色不安,又道:“你既然不肯她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件事,那便由你自己去说。我不多嘴。”
话落,柳江白飘忽挪到窗边,抱剑定定看向窗外,身影也孤寂了几分,显得有些可怜。
徐信也不好再说些开解的话,这人被抛弃了一次又一次的心境虽得他同情,但他也不会忘了方才是谁虎视眈眈吓他的仇。
啪哒。
烛台上的蜡滴滚落。
灯光微闪,有人迅速走过,携风又压了一遍灯火势头,屋内或明或暗,连飘荡的药味也带了几分利落。
知州府邸的于家人被她震慑后,老实地缩在府邸。
纪三和堇娘身手不错,一左一右守着府邸,于家人也不敢造次。徐盈说什么,他们便做什么,甚至颇有眼力见地收拾出好几间卧房出来,供她们休息。
徐盈半躺在床上,她本就脸色惨白,被这股药味刺激后,竟还睁开了眼,苦兮兮地看着端药的花清词。
“涂州百姓不爱甜食,纪三叔也没带他的糖车,现在只能靠你自己了。”
花清词有些为难地说着,又看了眼手里发苦的药,亦是皱眉,“早知道你会生病,就该在那药箱里多备点蜜饯饴糖了。”
徐盈默默一叹,百密一疏。
入梦次数太多后,她的身体便开始疲惫。
上次清理赵恒宇时,她还额外受了阵法影响,直接昏睡了七天。
驿站时入梦次数也不少,但当晚累倒的不是她而是柳江白,她还隐约有些奇怪,以为上次昏睡是阵法所致。
直到她带着人马来涂州,横冲直撞拿下涂州军和知州后倒下,迟来的副作用终于作祟。
黑黢黢的药水映着她发白的脸色,徐盈心一横,端起碗仰头咽了下去。
花清词愁容道:“也不知薛姨那边如何了。”
自从将于知州的尸首与投首书高悬城门后,薛嫖便带着一部分涂州军连夜守在附近。但凡见到围观的百姓人群里,有行踪可疑要报信的,即刻将人捉拿审问。
卫嘉留在涂州的眼线太多,徐盈清理出来一部分涂州军后,又挑出几个能用的人交给薛嫖,严查细作。
徐盈压下口中的苦涩,缓了缓道:“薛姨办事最是稳妥,我倒是担心矿场那边。”
花清词愣了愣道:“窦将军会反水吗?”
徐盈道:“他不会反,但他手里拿的东西若用不好,会让那群人以为,矿场已经归属于卫嘉,从而开始暴乱。他们本就受尽欺辱,若落到手段还狠辣百倍的卫嘉手里,绝不会再忍辱负重。”
“可是,”花清词犹豫,“卫嘉并没有掌控矿场,窦将军又不会反,他们暴乱之后,若知晓是误会,又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便会被当成匪寇围剿。”徐盈沉重道。
花清词倏地站起身,“可他们只是为了活着,窦将军、窦将军应当能考虑到这一点的。”
徐盈见她担心,迟疑道:“其实,若没有那道铜令,窦仲山没有去接管矿场,那些人是走不到这条路的。”
花清词察觉到她的意思,反驳道:“若没有那道铜令,涂州军里的那些细作不会被调走,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掌控涂州城。矿场那些人多在那群人手里一天,苦日子便多一天,你也不是有意让他们处在那样的境遇下的!”
门外的身影微动。
徐盈余光扫过,视线自然回落到花清词身上,笑了笑,“还是你了解我。”
花清词轻轻撞了下她的手,“我们是朋友嘛!”
说罢,花清词将药碗收拾好,“我还得看着厨房里的人,免得他们在饭菜里下药!”
花清词话刚说完,徐盈便见门外那道身影急急离开。她微微压下嘴角,拉住花清词又点了些菜。
“我还想吃羊肉,除了鱼以外的各种肉。你让他们多做些留着吃,给于家的那些人也送点过去。”
花清词知道她现在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闻言点头,“你才拨了军饷,知州账上的钱和那几家乡绅收上来的账够用,你还想吃什么?”
徐盈摇摇头,等花清词一走,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徐盈暗暗算着时间,不多时,门果然被推开。
“你的身体突然疲惫,是和你的能力有关吗?”
林观关上门,直白干脆地走近,“我给你把过脉,根本不是伤寒,也不是旧疾。你骗不了我。”
徐盈抬眸,眼底噙着笑意,“你不是不打算说这个吗?”
林观捏紧衣角,直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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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想说了。你不是坏人,你是我的同伴。”
见徐盈挑眉,林观以为她不信,又道:“我遇到的第一个同伴,被抓去冀州了。她在留给我的医书里说,这个世界在清理穿越者,让我不要暴露身份。”
“那你现在,不怕我是被派来试探你身份的人吗?”徐盈幽幽反问。
林观只道:“你给的药,是好药。人也会是好人。”
顿了顿,她补充道,“我原本在菜里下了药的,以防你会拿着知州和那些乡绅的钱作威作福,不让我和堇娘上京告状。可我听见了你和阿词姑娘说的话,隐约知道你不是来收集证据的。但是能掌控涂州城的人,是不会甘愿受制于人的,所以我信你是好人。”
她这话里的逻辑不太通,徐盈倒也听懂了,承认道:“我的确不会受制于人。但就此信我是好人,你还是太草率了。”
林观微微愣住。
“你穿越前,和现在一样也是大夫吗?”徐盈换了话题,“我遇见的穿越者不多,上一个因为替冀州的人抓穿越者,被我审讯疯了。”
林观下意识颤栗了一下。
将人审讯疯了?她穿越前便是做这个的吗?
徐盈看了她一眼,笑道:“我没有审你,你放心。”
林观扯了下嘴角,笑得勉强,终于意识到对方说自己草率不是开玩笑。
“我、我那时候还是实习生。”她老实地垂下头,语气可怜巴巴,“调休出去玩的时候,被车撞了。”
徐盈很是同情,她做保洁那会儿,最开始是趁正常休息时间完成任务,后来任务繁重,她不得不开始请假,直到辞职保命。
时隔八年,她已经很久没听过调休这个词了。
“后来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拐了。”林观三言两语解释自己跑出来的契机,和遇到游医后辗转到涂州的经历,每一处都有些令人同情。
徐盈沉默片刻,问道:“拐走你的那个村子,你还记得叫什么吗?”
林观疑惑地抬头,“什么?”
徐盈认真道:“无论在哪个世界,拐卖人口都不对。涂州的主谋已经被斩,最初拐走你原身的那个村子,兴许在你逃走后,又伸手拐了别的人。你不想把那些人铲除干净吗?”
林观眨了下眼睛,“可是胥国律法里,没有严厉惩戒拐卖的刑法。否则,涂州矿场那么多人被拐,流民死伤惨重,也不会没人管了。”
那些人途经驿站时,被收买的官府衙役重重看管,即便有想要伸张正义的官府要上奏,奏本也递不上去。
李氏治国多年,要防如同张淑那样的天变者毁他江山,要下嫁宗室女笼络钱袋子,要以平安王之名震慑虎视眈眈的敌国,唯独没想过百姓要怎么治。
徐盈平静道:“律法可以改,规矩可以换,江山谁坐不是坐。”
林观缓缓睁大眼睛,听见她说,“李氏把江山废成这样,我觉得我比他好一点儿。”
林观咽了咽口水,“这种造反的话,我可以听吗?”
徐盈从容道:“不是造反,是纠正。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意图,那你我就在一条船上了。”
造反也好,纠正也罢,这种隐秘之事一旦被外人知晓,要么被要上位的人清理掉,要么跟随这个人一起造反。
“……等等!我怎么就跟你一条船了!”林观倏地反应过来,“你、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徐盈只道:“这个世界的规则,比我们那个世界的还要残酷,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黑户,很容易被吃掉。你回不去,又不想从自由身变成旁人的奴仆、随意赏玩变卖的物品,除了这条路,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看着林观的眼睛,“你若甘愿被同化掉,被随时可能发现你身份的上位者清理掉,那你自便。今夜这番话就当你没听过,我看在同伴的份上,也不会将你的身份泄露出去。”
林观站在原地,她何尝不想做个自由身,可她也深知谋反不易,一旦失败便死无葬身之地。
“林姑娘,请便吧!我要休息了。”徐盈下逐客令。
林观僵硬地转过身原地,迟疑地向:!门口走了几步。
徐盈以一己之力迅速掌控涂州的代价,便令她疲惫至此,若拿下整个天下,徐盈到那时还能康健治国吗?
她唇角翕动。
“我很抱歉,我还给你的药里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