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9章
卫麟怒发冲冠：“云骧欺人太甚！”
郭照在一旁异常淡定，甚至有点想看卫麟的笑话：“卿与云骧约定之时，可从未说过她不能以贪污及包庇不法事为由处置郡中属吏。”卫麟不可置信地反问：“你到底是哪边的？”“我哪边的都不是。”
郭照冷哼一声起身离开，卫麟这才想起他前几日质疑郭氏品行之事还没给郭照致歉，立刻追了过去。
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因为这种事生气呢?他有意修好，郭照却懒得搭理他，卫麟吃了个闭门羹,转头黑着脸吩咐人点出二十名精锐部曲，第二天一早和他去拜访云骧。但他还没出发就被卫审拦了下来：“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和云骧打个你死我活吗？”
卫麟不服：“难道我等还要由着她欺凌吗！”“她要处置蔡构，又不是要处置卫氏，同你有什么关系？"卫审同样气得不轻，“蔡氏为你生下二子三女的确居功至伟，可他兄长德才皆无，可有半点能服众的地方？你做郡守这几年，惹得郡中民怨四起，若非外有胡骑流寇，内有卫氏替你周全，你以为你能安安稳稳到现在？”
卫麟嗤笑：“升斗小民，还能翻天不成？”“赤眉黄巾，哪个不是升斗小民！你当现在还是雍国初立人心思定的时候吗！”
作为真正从乱世里走过来的人，卫审显然对掌握暴力的人更加敬畏，也就是卫麟这些生的晚的才会觉得世族高人一等是天经地义之事。他命人按住卫麟：“我请了族中各房长者过来，既然你这郡守做了多年还是毫无长进，那就换个人为我卫氏之主,你只管在家中精研学问就是。”大
“主君今日不免有些咄咄逼人。”
谷绍仪往温鼎中丢了一片羊肉，那羊肉切的极薄，只略一烫便可入口：“老是把卫氏逼急了，他们狗急跳墙怎么办？”“卫氏诗书名门，俗话说得好，文人造反三年不成，卫氏若是真有这个胆子，你我还在城外吹风呢。”
褚川笑道：“主君不是还说要用卫氏的商路吗？”符云道：“行商的是卫氏庇护下的商人，又不是卫氏，没了卫氏还少了中间商赚差价。”
“卫氏以经学传家，卫伯平又曾官至太师，门生故吏甚广，主君若是待卫氏过于无礼，只怕会引得天下士人震动。”褚川其实不太看得上那些只会谈玄弄虚的士人，如今的卫氏亦是如此，但对方毕竞辉煌过，他们又尚在起步阶段，此时和卫氏撕破脸反而会让那些有意来投的士子心中踌躇。
符云终于把视线从碗中羊肉上挪开：“我竟忘了，长平来永和本是向卫氏求学的，可惜被我横插一脚。”
谷绍仪侧眸忍笑，褚川语气无奈：“主君既然认出来了，何必以此取笑川。”
他可从来没对符云说过他是常太史的学生，整个永和郡除了符云这个把他举荐到常太史处求学的当事人，根本没人会知道此事。谷绍仪好奇询问：“主君与长平还是旧相识？”“多年以前的旧事了，那时候我天天在邺城疯玩，长平方才随族人一并迁至邺城，日子不免难过，我慧眼识人，一下就看出长平骨骼清奇，便归家央求我父亲将长平引荐给了常太史，也是长平自己争气能得常太史青眼。”符云话里颇有替褚川粉饰的意思，褚川这个当事人却不怎么领情，他笑道：“彼时我十三岁，一路流亡至邺城饿的皮包骨头，主君第一次见着这么惨的人，当时还奇怪我怎么能活着，见我四处走动差点被吓哭。”符云瞪了他一眼，十分介意对方拿着她小时候丢人的事宣扬，谷绍仪却转头夸赞符云：“京畿之中出身富贵者甚众，却大都不愿关照流民，主君幼时便能有此仁心，可谓不凡。“又笑道，“如今长平效力于主君，可见缘分早定一饮一啄自有天数。”
“安礼夸得我都不好意思，其实我小时候挺皮的，胆大妄为，什么事都敢干。”
符云有意把话题从卫氏上扯开，便随口说了件她小时候闯的祸活跃气氛：“当年司徒重有意拉拢符氏，在沉明园中设宴让司徒瑜在我面前夸耀才学，拉了不少人去陪衬，我和司徒瑜在园中钓鱼玩，结果有一条鱼被拉起来的时候脱钩用飞了，砸歪了一位娘子的发髻，我把鱼竿塞进司徒瑜手里就跑了。”符云说到她去钓鱼的时候谷绍仪脸就黑了，听到她跑路的时候更是后槽牙磨得嘎吱作响：“何止发髻歪了，那条三斤重的大鲤鱼还一尾巴拍到我脸上，疼得我三天不敢嚼东西！”
阿这……
熊孩子舞到受害者面前贴脸输出了属于是。褚川川低下头尽量不让符云看出来他在看笑话，而符云尴尬地哈哈两声：“别生气别生气，我明天就让人给卿送二十匹绢赔罪。”谷绍仪哼了一声：“但愿主君能记得今日教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一定一定，下次一定。”
褚川川见符云把人哄得差不多了，才给两人递了个台阶：“如今郡中诸事繁芜，主君要先做什么？”
“耕战二事而已，安礼跟着我敦促郡中各县春耕，去年冬日落了雪，今年墒情还不错，只是各处水利的情况究竞如何还得再仔细看看，若有需要修整的，还得尽快找人。”
谷绍仪颔首应下，符云又叮嘱褚川:“我翻检往年卷宗，林导此人颇有才能，只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惯会逢迎。你们查郡少府和辜明蔡构不法事时，他若有行事不妥之处，长平只拿我的好恶做借口就是。”方才还只是查了账，现在居然连往年卷宗都看了，看这样子还翻了不少，褚川答应的同时忍不住问：“主君这几日睡了吗？”符云面不改色：“自然睡了，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几日没睡吗？”说着又倾身丢了串钥匙过去，“账册的钥匙，账册我已经让人送你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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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川川将信将疑，但符云的样子确实不像精力不济，只好暂且按下不表。符云又吃了两口，说起另一桩事：“此番随我南下的匈奴人中我遴选出了五百人为正兵，余下的人会各自归家，如此郡中兵力必然不足，再过几日郡中诸事理顺之后，我会把李凤和孙胜一并调来，让他们两个主理募兵之事，此番募兵人数在三千。”
这显然是通知而不是在征求意见，谷绍仪?肉的动作一顿，正色道：“说起匈奴，绍仪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此间只有三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放心大胆说！
“诚然南匈奴归附已久，可他们与我风殊类别，不可不防。如刘奕骞、呼延麟、汲桑乃至于刘佛佑翊圭等人，世为酋帅威望素著，主君虽以无上威势令其膺服，却也只是畏威而不怀德罢了。若是继续放任他们在关内聚居，一旦主上势弱或其自觉不甚得意，只怕会生出乱子。”符云放下筷子看向谷绍仪，她继续道：“鲜卑更是如此，茹毛饮血子继父妻叔嫂互通，全无道德可言，晋王殷鉴不远，不宜宠育太过。”“说藩镇就说藩镇，不要随便把人一棍子打死。”符云不疼不痒地说了谷绍仪一句，藩镇的比喻反而引得对方一笑。若依此言，卫氏的族长与祠堂在主君眼中怕不是和刘奕骞等人一样，都是她治理永和郡并拉拢人心的绊脚石。
“日前水镜所言鲜卑独孤部随我征伐诸部，后人得为洛阳杜氏，你们是怎么想的？"符云问。
谷绍仪语气不满：“想是独孤部首鼠两端，后来又投了那个所谓的文帝吧。”
“独孤部族内多有不合，兴许后来如南北匈奴一般分成两部各随其主。”褚川看似给独孤部说话，实则暗戳戳上眼药。符云道：“我若带独孤部讨伐鲜卑诸部，粮草必然是独孤部负担的多些，我只带少许精锐，独孤部承担主要作战任务，但事后分润战利品，则需以我为主。次数少了还好，若是次数多了，因兵役繁重而破产的只会是独孤部。只需要控制好次数隔几年给独孤部减一次丁，他就翻不了天去。”这么明晃晃的绝户计，可不像是符云平日表现出的样子，谷绍仪与褚川对视一眼，皆是满眼惊诧。
“至于南匈奴，此时离散部落未免操之过急，待到郡中铁厂多些，那些入厂做工的匈奴人自然会随着一并搬迁，届时两难自解何必忧心。”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是从前顾及赵奕这个铁官，他们两个对那个铁厂和焦厂的具体运转模式不甚了解，此时不好评价，但符云现在这么说，他们还有必要去具体了解下。
几人又说了些闲话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一早，卫审带着个相貌不俗的年轻人登门拜访。符云见到人时眼前一亮，笑问卫审：“这是卫公家中哪位子侄，竞如此不凡？我室中晦暗，今小郎入内，轩轩若朝霞举。”“此为我幼子卫凤卫幼翔。”
符云亲自扶卫审坐下，夸赞道：“人如其名。”卫审听到符云的话就知道事情成了一半，他叹息道：“娘子过誉了，只求他不堕门风便好。”
符云在卫审对面坐下，听他诉苦：“我年老力衰，便将家事尽数托付给长子卫麟，却不想此子仗势欺人凌虐郡中。若非娘子，老夫还要被蒙在鼓中。昨夜老夫听闻此事，连夜召集族人开了祠堂，将卫麟那逆子杖责一百，以儆效尤。今日来此，是想请娘子务必严惩郡中不法之人，不必顾忌老夫颜面。”“卫公是明理之人，当也知道，卫大郎执法不公我并非苦主。如今我只抽检了十余份卷宗，便查出这么一桩要命的案子，数年之间留下的卷宗积如山峦，又得有多少人诉冤无门？郡府声誉已坏，我若要重塑郡府威信，必得好生安抚受害者，可如今郡中府库空虚，账目又一团乱麻，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符云语气诚恳地阴阳怪气：“可否劳烦卫公代我问问卫大郎，郡中的钱粮都去哪了？”
还能去哪，真当卫氏只凭自己的佃户就能养得起数百甲士吗？卫审腹诽符云年轻气盛爱逞口舌之利，脸上却是始终如一的痛惜：“老夫今日正是为此而来，娘子要审查陈年旧案，老夫绝无二话。至于补偿一事，既是我卫氏子闯下的祸端，自该由我卫氏来补偿。老夫这小儿虽不甚聪慧，却难得心正，若有需要我卫氏配合的地方，娘子只管同他言明。”贼心不死啊这是。
符云笑语盈盈：“卫公说笑了，从来公在私前，既是前郡守做下的不法事，自然该由我这继任者来收拾，岂能欺压一乡野之人。”卫审觉得他要心梗了，从他致仕到现在，符云是第一个敢对着他说他是乡野之人的人，他身后的卫凤同样脸色不好看。“从来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卫公将家法凌驾于国法之上，已然犯了忌讳。”“永和郡，只能有一个官署，不是吗？”
符云依旧笑着，卫审却从她眸中看出了杀意，她是真的半点不曾顾忌他在士林中的声望，她真的想杀了他。
卫审下意识搬出道义礼法来压人：“你父亲曾于我座下求学，你如今这般咄咄逼人，又如何向你父亲交代？”
他不说这话还好，此言一出符云脸色立刻变了，手下意识按到刀上，卫凤当即上前挡住卫审，符云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硬生生将刀按了回去：“卫公皓首穷经，先为太傅后为太师，教导两代帝王，却潜身缩首苟图衣食[1]，全无半分卫忠武风采，却不知来日归于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再见列祖列宗？”卫氏的先祖卫忠武侯，同为武将，同样因劝谏无罪受戮，一直是卫氏门风的重要精神象征。
卫审一手指着符云，颤巍巍说不出话，抖了半天，愣是把一口老血咽回去了。
系统颤巍巍弹出一个（惊呆了，老铁.jpg）「这老匹夫真能忍啊，王朗都被气死了他居然还活着，忍者神龟，有司马懿之风。」
符云的眼神顿时凌厉起来，司马懿之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