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5章
“你说什么？”
卫审难得失了从容，他不可思议地反问：“长乐县上下至多不过万人，兵卒又能有多少，独孤部得晋王多年支援，举族南下岂容小觑，真不是那云骧力不能敌引胡虏入关吗！”
部曲回答：“府君称若是独孤鲜卑南下，必然举族而来，可此番城外轻骑也不过两千而已，对方之言反而可信。”
他迟疑一瞬，又补充上一句：“此来轻骑皆是一人两马，且甲胄俱全。“两千甲胄！
卫审呼吸一滞，长乐县哪来的这么多铁！
他们全县一冬天是什么都没干，全用来做甲胄了吗？！对方来者不善，卫氏绝不能如此轻易放他进城，卫审冷声问：“瑞麟现在何处？”
“府君正与夫人一道在城墙上巡视。”
两人说话的功夫又进来一名甲士向卫审禀报城外情况：“长乐县统帅为一女子，自称名为云骧，身旁有两名鲜卑童子，府君观其相貌不俗，探问之下方知其为独孤莫洛瑰之子，此二人对云骧颇为敬畏。”女子？！
卫审不由自主想到了长乐县隐约流传的云娘子其人，他原以为那是云骧同族女眷，如今对方光明正大顶着云骧一名行走，反倒显得他从前想得太多。可女子，女子只会更棘手！
流民朝不保夕，弱肉强食之事如同呼吸喝水一般平常，一个女子能降服众多男子经营起一方势力，行事只会比男子更为酷烈且难缠，否则不足以树立威信，这对于卫氏来说可不是好事。
何况对方不知如何降伏的独孤部，竟令独孤部首领以二子为质，必然更为傲气！
卫审心思电转，立刻让人给卫麟传信，让他不要过于耿介，最好别惹恼了云骧。
此人在长乐县施政宽和不假，却不知内里品性如何，反正他是不信能在一群男人中立足的女人会是个好相与的性子。部曲领命离开，将卫审的话转达给了卫麟，卫麟却看着手中被箭矢射上来的信件拧眉问身边的郭照：“我记得郭氏曾与符氏联姻，你可知道你那个族妹的名字？”
“她年纪比我大，不是我族妹。“郭照随口纠正，虽不理解卫麟突然问这个干嘛，还是告诉他，“二十三娘单名一个煌字，小字羲和，表字耀灵，号甘渊居士。”
卫麟嘴角抽搐，不知道该不该吐槽郭照这堂叔给子女取名不靠谱，哪家好人按着日御的称号给自家孩子取名？
他将手中的信件递给郭照，“她的夫婿符容，表字德让，号扶桑居士。”卫麟说着又是一阵牙疼，谁家正经人取号还要跟着新妇来？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你俩夫妻恩爱是吧?
郭照倒没卫麟那么敏感，她将那信仔细看了一遍，将其中几个缺笔避讳的字挑出来，顿时大惊失色：“写信之人是二十三娘之子！？”她说完又觉得这太过离奇：“当初符氏阖门罹难，唯有寥寥数人得免，二十三娘膝下唯有一女，已与我家中子侄订婚，若是她仍在人世，又不便向符延年与符伯裕寻求庇护，怎会不投奔舅父与外祖，我家中分明全无消息！”“符容曾向卫氏求学书法，你再看这信上的字，是不是颇有我卫氏风骨。”卫麟道。
郭照越看越觉得就是这样：“是了，我曾隐约听母家亲眷说起过，二十三娘之女名为云娘。"她说着又伤神道，“云娘一个小娘子，一路从邺城流落至边陲，也不知一路吃了多少苦，她既与我郭氏有亲，不妨由我与她面谈，自家亲戚，刀兵相向成什么样子。”
卫麟犹疑片刻，到底没同意郭照去冒险：“当年郭氏与符氏同样是姻亲，却不曾受牵连，如今云骧死里逃生却不肯投奔舅父，我怕其中有隐情。且她只以书信暗示身份却不直言，约的又是我，卿去了怕是会弄巧成拙。”当年符氏落难，除却燕氏被牵连者甚众，其他几家姻亲大都未伤及根本，只是与符氏联姻那一支被杀而已，郭氏虽然幸运的躲过一劫，但有燕氏在前谁又敢掉以轻心，现在卫麟居然以此推断郭氏与符氏有隙，几乎是指着郭照的鼻子暨她全家品行不端，郭照怎么可能忍得了？
她脸上的伤感消失的无影无踪，眉心紧蹙，虽顾及大敌当前没有和卫麟吵起来，语气却不怎么好：“便依卿意。”
卫麟暂且顾不上她，匆匆收拾了一番便带着人如约至城外与符云见了一面。鉴于双方正处于伪交战状态，符云此来又是明晃晃要将永和郡据为己有，因此地点选在了双方箭矢都能覆盖到的地方，大家互相威胁那就等于没有威胁。符云十分有闲情逸致的用胡床（马扎）置了茶点，见卫麟过来，她也不起身，只是抬手一请：“卫郎且坐。”
卫麟脸上一僵，只好用不和晚辈计较来安慰自己，他颇不适应地分膝坐到胡床上，努力维持风度：“卿此来究竞所为何事？”“一则是为了永和百姓。”
符云眼也不眨往茶汤里填了两匙胡椒粉，卫麟心里痛骂符云败家子，却越发警惕起来，长乐县那种穷地方根本不会有胡椒储备，眼下这些胡椒只能是符云自己寻（抢）来的，先炫耀武力，再炫耀财力，倒有点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意思在。
这对郡中百姓来说确实是好事，但卫氏不免要背上不战而降的名声，难免声望受损。
这对于重视名声的世族来说不亚于杀了他们。卫麟心思转的飞快，符云盖上壶盖继续煮茶（粥），笑着说了第二个理由：“二则，我想与卫氏做一笔交易。”
这两个理由她在信中已经说过，卫麟此时再问不过是为了依着惯例确认一遍，他正要说话，天上的水镜又动了。
卫麟”
这水镜不会是诚心给他添堵的吧？
他勉强撑出一个笑：“既然天象有异，不妨你我各自散去，改日再谈。“水镜每有图像，不过两三刻而已，卫郎何必着急。”符云笑着给卫麟分了一盏茶，示意对方边喝边聊。【上回我们说到晋王兵临城下，与司徒重在临水对峙，那这两人究竞谁胜谁负？雍朝究竞何去何从？欢迎进入天下三分，大元创业第三集。】水镜上展示出了一张粗糙的舆图，用两个人偶分别代替了晋王与司徒重。【临水距离邺城不过百里，可以看出司徒重在民间的声望确实不怎么样，晋王一路过来不说笔食壶浆吧，起码没有遇到太大的抵抗，但要说沿途百姓有多喜欢晋王，那也不见得。】
晋王脸上刚升起的笑意顿时垮了，现在笑容转移到了司徒重脸上。【如果非要比较，这两个人更像是粪味的糖和糖味的粪，不管选哪个总是要吃哔一一】
司徒重也不笑了，但根据笑容守恒定律，被司徒重挑动的段部鲜卑坑的一脸血的燕王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兴致勃勃看起了敌人的笑话。【老百姓又不傻，为什么要在两坨里边二选一，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因此在两人的交战区，百姓扶老携幼北上投奔燕王，因为燕王以往的名声确实不错，是司徒家那群类人生物里少有的会干.人事的。】【燕王此时正在和段部鲜卑打生打死，一回头发现家被偷了。】燕王…”
这种伤心事就没必要说了吧？
【在上一年雍国刚刚发生了大规模旱情，各处都歉收，小冰河期影响下400mm等降水线向南移动，本就使幽州粮食产量低于别处，现在又撞上旱灾，幽州的存粮越发捉襟见肘，现在燕王和段部鲜卑打起来，更是每天都在烧粮食，又哪来的余粮安置流民。】
水镜背后的神女似是叹了口气。
【所以被百姓寄予厚望的燕王辜负了百姓，幽州守军，又或者说幽州豪强的部曲，将屠刀对准了方才逃过兵祸的流民。】【流民中敢于反抗的女人和男人被杀害，无法通过劳动为豪强创造价值的孩童自然也未能幸免，剩下的人则沦为豪强的仆隶。】【所以，在这个没有粮食安置流民、不得不对同族举起屠刀的幽州，那些豪强又哪来的粮食养活这许多仆隶？】
水镜的疑问如同炸雷般在回响在天下人耳中。卫麟突然想起上次水镜论起雍朝之事，对世族的不满溢于言表，就是这些害群之马败坏了世族的名声！
他转头又看见符云神色淡然，被对方威胁的气恼再次涌上心头，他口不择言：“卿见此惨状竞无半分动容，心性凉薄至此，竞也敢称为永和百姓而来？“我为流民时，曾见人取人头挖去两眼，于眼眶置草后置于火上，待到草不动时便可取而食之，言称此法可食人脑不得病。"①卫麟脸色煞白，符云冷眼看着他：“彼时我等正在永和郡城南三十里，卫郎又在何处？”
茶汤中的佐料混合在一处仿佛变成了人脑的形状，卫麟终于没忍住，狂奔到一旁吐了一地。
【诚然燕王手中没有粮食安置流民一事是真的，但没有粮食的起因难道不是ta为了皇位掀起战火吗？】
【在燕王纵容幽州豪强对投效ta的百姓进行屠杀时，ta的丧钟已经敲响。【而此时的临水前线，晋王方才设法打破了司徒重散布的“晋王屠城十八式”的谣言，正要抓紧机会给予司徒重致命一击，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递到了晋王的面前一-ta一直优容的独孤鲜卑趁其不在，吞并了长期定居在天马关外的南匈奴部落，举兵三万直逼天马关。】
【本系列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一一云骧，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