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4章
独孤莫洛瑰方一进来便匍匐在地，语气再不能更谦卑：“仆愿以羊三十万，牛二十万，马万匹献于娘子，若能得娘子稍加庇护，仆全族上下必结草衔环，永为娘子驱驰。”
孙胜十分丢脸地深吸一口气,被符云瞪了一眼后急忙屏气敛声，不敢再发出半点动静。
乖乖，这要是因为他把几十万牛羊搞没了，不说主君，单是同僚都能活撕了他。
符云反问独孤莫洛瑰：“南匈奴诸部向化日久，早为我华夏子民，独孤部却将其掠为奴仆,此事卿作何解释？”
“去岁天下大旱，牛羊死伤甚巨，南匈奴诸部耕牧为业又占据大河，颇为富庶,仆率部众为求活而来，并无他故。”
独孤莫洛瑰这话九真一假，到底给他的扩张盖上了一层遮羞布。符云追问：“难道尔等今岁犯边亦是求活不成？”“正是如此！”
独孤莫洛瑰居然也厚着脸皮应下了，他在翊圭震惊的目光中为自己辩解：“仆原以为乞食于南匈奴便足以度过今冬，然今年冬日又有白灾，仆部中孺子嗷嗷待哺，妇人以血为乳，仆欲向晋王求助，晋王却举兵东向半点不无所动，仆难道要坐视部中同族相食殆尽吗？”
“此番南下,仆虽有私心，然究其根本，却是为了给族人寻上一块足以过冬的温暖之地，万望娘子明鉴！”
“南匈奴之事，仆愿将其畜产尽数送还，若有缺损之处亦尽数补全，以示修好之意。”
他痛哭流涕，几乎要将孙胜与翊圭蒙骗过去，符云却穷追不舍：“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卿此言的确有些道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为何卿摩下皆言攻破绛州之后要掳掠子女为隶臣妾？听闻卿还为我安排了一桩婚事？这也是为了求活？″
独孤莫洛瑰恨不能穿越回去一巴掌扇死那个口嗨的自己，让你不修口德，现世报来了吧。
孙胜倒是给符云递过去一个担忧的眼神，如此逼迫会否不妥？符云没理会他，他只好重新将目光投向独孤莫洛瑰，只见独孤莫洛瑰直身再拜：“娘子上承天命建业长乐，不正是为了教化彼辈蛮夷之人，以成不世之功吗？臣原想将长子献上侍执巾栉，只是如今得见娘子，却深觉长子年老貌寝羞于见人。仆另有双生子一对，正当妙龄容貌美丽，若娘子不弃，仆愿将二子奉上。孙胜和翊圭目瞪口呆，符云终于露出些许笑意，假模假样斥责左右：“还不快扶可汗入座。”
独孤莫洛瑰连称不敢，坚持让符云叫他的大名，可汗再怎么不济也是一部首领的称呼，僭越一点就是草原上的皇帝与诸王，现在眼前这个煞星只是个县令，他哪敢让对方叫他可汗。
万一对方觉得他倒反天罡又改了主意，那才是真的要命。符云勉强接受了他的请求，双方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达成一致，符云考虑到独孤部方才经过天灾，十分大方的定下了分期付款但要收利息的接收方式（当然，战马并不其中），独孤莫洛瑰手书一封，由心腹与符云的使者一道送至其子侯尼干处。
侯尼干看着眼前笑语盈盈俨然是个文士模样的匈奴人，再次低头看向手中的书信。
托晋王的福，他们这些部落高层是有一定文化基础的，但要说出口成章那就是纯粹为难人了，因此独孤莫洛瑰这封书信言语朴实，平铺直叙的讲述了他与天马关守军交战的全过程，并附上了双方的谈判成果，催促侯尼干尽快把第一批十万头羊、八万头牛以及一万战马送来，迟则生变！侯尼干几乎能隔着信纸看出老父亲的焦躁，他略有些迟疑，不论怎么说，这数目也太大了。
尤其是一万战马，对方还特意要求要牡牝各半，又要了种马，显然是要自行繁育，要知道不是所有的马都是战马，哪怕部中家家养马，这一万匹战马也称得上伤筋动骨。
就这样给出去，那是在资敌！
他觉得莫洛瑰和那些被山崩吓破胆的无能之辈不值这个价。汲桑瞧出大孝子的心思，悠然道：“我闻独孤部中还有几位小可汗，郎君瞧着年岁不大，却不知自行带兵返回后是否有足够的声望服众，若是一不小心被人兼并了部众，郎君作为战败君主之子，可还有生路？”侯尼干心头一凛，立时赔笑：“贵使这是什么话，我只是有些发愁罢了，我等出征在外，十余万牛羊一时不好筹措，可否请贵使略宽限些时候，容我回书部中，使家母再送一批牛羊过来。”
“无妨，郎君可以先送战马。"汲桑善解人意道。侯尼干险些没绷住脸上的笑，但和汲桑一起的莫洛瑰心腹在一旁给他疯狂使眼色，他只好暂且按捺不满，请汲桑先去休息，他一定尽快将马匹凑齐送往天马关。
汲桑前脚离开，侯尼干后脚就踹翻了桌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突然遇上山崩，那天马关中只有百余守军，如何能与我上万勇士抗衡！阿父怎么会同意如此无耻的条件！”“难道那天马关的戍卒都会妖法吗？！”
“正是妖法啊！”
“天马关戍卒在谷中施法降下黑雪，一遇火便将谷中烧成一片火海，又引动山神震怒，崖壁如刀削一般落下填满山谷，将我们堵在其中不得自由。到了夜间，那些人便唤来罗刹手持一种能操控雷火的法器，部中勇士上前对敌，却被灼瞎了眼睛，若非如此，我们万余人马，怎么会被数百人俘虏！”“人力岂能与天神抗衡！”
穆骨律抱着侯尼干的腿哀声痛哭，仿佛要把这段时间受到的惊吓全都哭出来。
侯尼干听着他的复述只觉得满脑门问号，虽然穆骨律的说法有夸张之处，但就最终效果来说和信中所言大差不差。他还以为他父亲年老昏聩才马失前蹄，这封信是被天马关的守军威胁着写的，现在看穆骨律的反应居然是真的？！这仗还怎么打？
侯尼干决定听从老父亲的教导，他问：“那阿父信中所说，将两个弟弟送到天马关侍奉那位云娘子的事？”
“一定要送！"穆骨律斩钉截铁。
侯尼干心头默念两句对不住，立刻吩咐人清点营中马匹。死道友不死贫道，对不住了弟弟们。
两家正式完成交割已经已经到了半个月之后，独孤莫洛瑰看着被丢进坑里掩埋的同族尸首流下悔恨的泪水，他还是被骗了。根本没有什么京观，都是天马关戍卒压着他的部众收敛尸体时故意为之！但现在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长乐县有了马，还有甲胄，又收留了关外南匈奴近万人，只需要把里边的成年男子拉出来一人发一件铁甲，就是一支威力不小的骑兵，再搭配上那不知道是什么的兵器，大概长乐县也能复刻一下当年冠军侯八百人奇袭匈奴踩着独孤部扬名吧。
事已至此，独孤莫洛瑰拉着两个儿子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一定要好好侍奉云娘子。
“最好能说动娘子将县中的铁器卖给我们，若能得到长乐县的铁器，我独孤部便可称霸漠南，届时为父势力大了，也能给你们撑腰！”独孤莫洛瑰悄声叮嘱过之后看着眼前一脸懵懂的儿子们，又勉励他们：“独孤部的将来可全都指望你们了！”
说完他万分不舍的上马离开，他得尽快回去把他那几个不老实的弟弟收拾了，真以为他还是以前的他吗！
现在的他，是拥有一千把长乐县精钢长刀的人，强的可怕！孙胜面色诡异地看着被独孤莫洛瑰委以重任的两个小毛孩，至少独孤莫洛瑰有一点没说谎，这俩小孩长的确实挺漂亮，还是时下中州世族推崇的纤细修长白皙那种漂亮，可惜长了一头黄毛。
由于符云态度暖昧，孙胜也不好太过无礼，他抬手对样貌相差无几的两人道：“近来关中诸事繁杂，恐有照顾不周之处，主君特意叮嘱，二位郎君无事不要随意走动，以免外人冲撞。”
独孤秀和独孤雅（莫洛瑰刚给他们改的大名）对视一眼，兄弟两个惴惴不安跟着孙胜离开。
他还得赶着去和那些到天马关汇合的同僚开会。会议第一个议题：十几万只牛羊怎么分
“养是没法养，如今积雪未化，县里哪来的那么多草料养羊。“燕椿直言不违，“哪怕是牛，也不可能全都养着，虽说阿姊特意挑了性情温驯又年龄小好驯服的牛，以便从中选育耕牛，但那毕竞不是耕牛，是肉牛和奶牛，奶牛还好说，那肉牛不尽快宰了可是每天都在掉膘，不知道多少肉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她说着又撇嘴道：“牛肉与羊肉不同，牛肉少油脂，人吃了反而更瘦，百姓怕不是不太乐意吃。”
但牛肉作为优质蛋白质是增肌必须的。
刘益骞按照与符云提前说好的办法提议：“或可将其做成肉干充作行军军粮，只要不受潮，能一直放许久，若主君放心，此事可交由仆部众来做。”“会否耽误春耕?"谷绍仪问。
刘益骞：“只需抽调部分青壮杀牛即可，余下的可以交给老人和孩童，并不妨碍什么。”
呼延麟也从旁帮腔，表示他也可以让部中老幼来帮忙，按照他对符云的了解，去干活的人肯定不会吃亏。
果然符云给出了每处理五十头牛就有一头牛归处理人所在小组的报酬。两人俱是一脸喜色的应下，表示一定尽快把需要宰杀的牛处理完毕。至于羊，羊肉是没法久存的，不过好在长乐县的天还挺冷，赵奕给出了一个办法：“可以给县中百姓一家分一只，杀了以后将羊直接炖了，少放些水。羊肉多脂，现在天又冷，等肉汤凝固了悬在水瓮里就能放许久，也不怕蝇虫滋生，届时也能多吃些日子，只需要天气转暖之前吃完就行了。”当然这么吃肯定是吃不完的，符云也不可能把十万只羊在全县分了，一户分个几十只根本吃不完。
“莫忘了给天马关的军士留一部分，他们家中若是养不起，就暂且寄养在关中。“褚川看向孙胜，见对方点头便接着说，“也可给锦屏关的军士匀一些，也让同袍沾沾喜气。”
“长平这主意不错。”
孙胜顿时眉开眼笑，什么沾喜气，那不就是炫耀军功，富贵不还乡，和锦衣夜行有什么区别！
符云自然不介意麾下士卒之间有些小竞争，她笑道：“县里是万万负担不起万匹战马的，余下的羊也需要找个合适的销路，我倒有个主意。”“县里养不起这么些马，却不代表郡中也养不起，羊更是如此。”是时候骑马南下找卫氏自由贸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