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五十年前,犹梦玄湖底泄露一股力量过后,此地周遭二十里的地方便开始花草凋无,形成一块死地。
今夜,沉寂多年的犹梦玄湖烽火长燃夜空。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无疑是引爆了畸光族人心中积压多年的仇恨。畸光族人被彻底惹怒了,他们决定集结全族之力围攻犹梦玄湖。
然而当他们踏上去湖心岛屿的路程时,行至半途,便发出一阵阵凄厉惨叫,所有人跌落在地,鲜血横流,竟然当场毙命。
漫天的血雨似点点繁星自空中散落下来。
狱天玄皇携众妖族驻守此地,凡越界者,杀无赦。
戟妖殇炼问:
“玄皇,全部灭口吗?”
狱天玄皇道:
“给本皇杀,投降的也要杀,不留一个活口。带兵去他们的族地,斩尽杀绝才能永绝后患。”
戟妖殇炼道:
“可是您不是……”
狱天玄皇回头望向远处的动力核心:
“世俗的眼光,他人的看法,很重要吗?”
戟妖殇炼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狱天玄皇叹道:
“本皇也是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世人如何看待我们妖族其实并不重要,如何谈论我们妖族其实也不重要。与一位真正愿意懂我们的人相比,都不重要。你也见过她,不是吗?”
戟妖殇炼点了点头。
他是玄皇的武器,在化身为戟跟随玄皇征战的日子里,他自然见过他们妖族的女君。
女君还曾把他握在手里,跟他开过玩笑,把他变小当吃饭的叉子用,故意逗他,就为了逼他现身陪她说话,送了他一把体长几乎与他等高的勺子。
「殇炼,听好了!这把秘密武器的名字叫做——我就吃亿口!」
虽然名字有点怪,戟妖殇炼一点也不介意,因为这是女君送给他的礼物。
和戟妖殇炼一起变小,被当成餐刀使用的刀妖就只收到两根筷子。既没他的勺子的大,也没他的勺子的好,也没有像他一样被女君含在嘴里使用过。
哪怕女君要锻大勺子的时候,故意指明让他用长戟的形态给她打下手,他也非常高兴。不过是一点小事,他非常乐意为女君效劳。就是蹦来蹦去有点麻烦,还不能飞,因为女君不让飞。
百妖路的妖族子民都喜欢她、爱戴她,戟妖殇炼也喜欢她、爱戴她。
狱天玄皇冷笑道: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本皇这条命是女君救回来的,女君对鬼荒一脉更是恩重如山。既然他们都下不了手,那就让本皇来做这个恶人。反正本皇是邪恶的妖族,做什么都不意外。”
“更何况……呵,他们未必有那个胆子来向本皇复仇,毕竟本皇是真的会杀了他们。”
戟妖殇炼抱拳:
“属下明白,女君的夙愿,决不容许有失。”
狱天玄皇拍了拍他的肩:
“去吧,一举把他们都处理干净。她的亲人不多,南冕算一个,记得封锁消息,别留痕迹。”
戟妖殇炼应声退下。
唯余狱天玄皇负手而立,抬头仰望着上空的一轮明月,皎洁的月光倾泻在他的脸上。他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睁开眼,看着月光如水般倾泻在这片寂静无垠的大地上。
“月影,愿你功成。”
————————————
而在犹梦玄湖底,第三棺进行到了关键时刻。
瓷心源动力已开至最大,就连湖水也呈现沸腾之态,整个湖面都弥漫起一层白雾。
玄冥氏化冰为剑切开人体皮肤,却见惊诧一幕,澎湃佛力浸透每一寸肌理,捶打出的一身筋骨就是最佳铸材。
“阿弥陀佛,交给贫僧吧。”
裳璎珞凝练佛门至高绝学,化消筋骨蕴藏之佛力。
堕神阙运使妖力,引发妖纹火焰共鸣,将火焰妖能抽离出女子身躯凝聚成瑰丽血花。
一字铸骨拉出身上龙蚕血丝将其串绑了起来。
龙蚕啃食着其心,一字铸骨顿时嘴渗鲜血。织入妖能的龙蚕血丝呈现绚烂的花开之象,芬芳之气疏通全身脉络疗愈一字铸骨的心脏,而后落入女子身躯,在她的身躯表面呈现出一条条经脉流动走向的图解。
一字铸骨缓过心神,便是一声叹息,再道一声多谢。
龙蚕血丝上隐隐可见火焰流动,气血环环相扣,首尾相衔,循环有序。随即,百婴魂灵之火飞入龙蚕血丝,玄冥氏引雕霜沐雪夺形诀将其冰封。
此人身为人刀斩神凭依之所,无坚不摧,她之身躯绝不能用寻常手段进行拆解。
玄冥氏与裳璎珞联手。一者至阳至刚,一者至寒至柔。
裳璎珞以佛链铸天术将其筋骨从龙蚕血丝化显之处拉扯开一条条缝隙,而玄冥氏则是像过去徒儿与其打闹时那般,拂去落雪,轻柔掸在徒儿身上。
两股力量穿过裂缝,极寒极热相互交替,将其拆解为一块块铸材。
堕神阙出手了。
一件武器,一体两面,除了圣洁的属性还应该具有至邪的杀伤力,才能被称之为武器。
堕神阙要做的就是唤醒激发百婴魂灵之火以凶性,再反过来用以浇铸成材。
然而在堕神阙浇铸骨肉时惊讶的发现,这具身躯仿佛什么力量都能承载,呈现出一种堪称地德载物的强大包容性。
就好像她生来就是妖族一样,对堕神阙的力量毫无嫌隙,完全收为己用。
这是堕神阙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而这不仅仅来自傅月影无声的理解与认同,更是一种力量的传递和情感的共鸣。
让心灵相依,让灵魂相融。
不管外界的人如何看待妖族,也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她根本不当回事,坚定地相信自己的选择,通过她的眼中可以看到每一位妖族的独特与宝贵之处。
他们在她的眼里都是彩色的、有温度的,她也是彩色的、有温度的。
只不过有些光芒璀璨而转瞬即逝,有些则在岁月的长河中持续散发着温暖而坚定的光辉。
而她,是两者皆得。
堕神阙心神震荡。
唯有将功体催发至极限,豁尽毕生功力,才不能辜负这份沉重的信任与接纳。
超轶主则是将制备铸材拼装成形,每拼装一块,一字铸骨引龙蚕血丝将其串联,裳璎珞与堕神阙一佛一妖合力淬炼,玄冥氏引霜雪之刃去除悬突及薄弱边缘,反复打磨,将其固形。
当最后一块铸材拼装完成时,众人皆是气血两空了。
接下来的就是等待。
棺身最外面的冰层已经有开始融化的迹象,隐隐可见一具棺木的雏形。如同总被包在花膜之内的花心,好似沉默不语的花蕊,静静凋谢。
“咔擦——”
棺木表面浮现出一道道金色的纹路,隐隐有种无坚不摧之感。伴随着金色的纹路一道道的裂开周围空间也不断震荡开来。
而在棺木周围,所有的能量都是静止凝固的,不曾有一丝外溢。
百婴魂灵之火再度燃烧起来,不再是难以抹去的悲恸,而是歌颂着无与伦比的荣光。
承载着一百余名枉死孩童生前的强烈心愿,这一刻,他们的心紧紧地结合在一起,深情拥抱这具在无声中自然长成的美丽棺木。
以胎骨为器,其外表在火焰的烧灼之下,流漆墨其上,漆纹大都以回旋生动,流转自如的水浪云纹回钩组成。历经成百上千次的霜雪打磨,抛光出灿烂的漆面。
八花奥义与妖纹火能合二为一,填漆刻成花鸟,磨平如画,金银平脱,以骨点螺,精制成薄如蝉翼的螺片,造漆坚而团雀可爱。
棺身通体漆黑,光泽莹润,五光十色,灿若虹霞,工艺水平已登峰造极。
由超轶主亲手在棺身描上画稿、施加雕刻的棺身,此刻映照出一位红衣艳艳的苗衣女子。
沉寂冷静的黑色和活跃跳动的红色结合在一起,形成强烈鲜明的色彩对比,碰撞出极富冲击力的视觉美感。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一头乌发垂在脸庞,泯在她的眼角,明亮的黑眸微微露出一抹笑意,静谧中透着灵动,清澈明亮,宛若一泓清泉。
女子浑身挂满了银饰,与她衣裙上的八宝蝴蝶花纹遥相呼应。抿唇嬉笑间,透露出一股少女般的天真俏皮和古灵精怪。低眉敛目逗弄团雀的时候,有一丝任是无情也动人的味道。
众人耳边响起了一阵银铃叮咚的碰撞声。
她美丽到甚至让人忘记了死亡,只记得生命的美丽。
超轶主将手中干戈定抛至画上女子手中,形似逗鸟棒的玉棒嵌入雕琢好的凹槽内,干戈定完美的吻合到位,就好像它原本就该握持在这名女子的手中,做一支逗鸟棒。
超轶主几度哽咽:
“月影……师父跟你在一块儿呢。”
他身形摇晃了数下,最终挺直了腰板,转而看向身后的道者。
鷇音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刚抬起脚,就马上往后一连倒退了好几步。
鷇音子立即稳住身形,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他的双脚越来越沉重,直至快要走不动了,终于来到她的身边。
「先生,这里面居然有一片洞天欸!我真的很想进去看看,求求你了~」
「先生最好了!最喜欢先生了!」
「快快快!他要上来了!先生帮我盖上!」
「这里风景真独特,不愧是鷇音先生的风水宝地。先生也进来一起拍啊!咱俩合个影呗?」
他伸出手来,一寸寸描摹这双天生爱笑的眉眼。他原本想摸摸她的头,却只摸到了冰凉的漆面。
鷇音子与棺面上的女子对视。
她的脸上洋溢着笑意,神采奕奕,仿佛焕发出了春光明媚般的风采。
让人一看到就瞬间安静下来。
超轶主的笔触很美,纯真明亮又温情,温情之上更上一层亲情。
没有过多的装饰但也不简化,因为他是用细腻的爱来一笔一画勾勒出他最心爱的孩子。
棺面上的女子神行皆活,仿佛隔着一层冰冷的漆面都能闻到她微弱的呼吸。她的面部表情充盈着跃动的活力和生命的灵气,春风化雨,丝丝入扣地将生命的姿态舒展开来。
鷇音子道:
“形之美,道之美,德之美。此棺,其美有三……”
“名曰:大美!”
何为大美?
谓大功德,大功业者,为大美。才德、品质之优异,为大美。
尽管她芳华早逝,但她的美德将会像月光一样普照九泉之下,她的名声将会成为后世的典范,流传千年。
“月影她最喜欢穿红色了,就用红布包吧,这颜色特别适合她。”
暮成雪捧起一匹红布说道。
一字铸骨点头接过,他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用红布包裹住整具棺木,暮成雪和他一起,将每个边边角角都仔细包好了,生怕造成什么磕碰损伤。
所有人上前合力将棺材抬到推车上。
再三确认绳索套牢之后,一字铸骨才把绳索背在身上,拉动装载棺木的推车稳步前行。
鷇音子紧随其后,以一种护卫的姿态守在三步的距离:
“三日后,子夜时分,罗浮山·裂缺峰·九鼎回环太极台,恭候诸位到来。”
——————————
一字铸骨最近这两天很忙,忙着转达傅月影的遗言。
这姑娘人缘太好了,他天南地北的跑,极寒极热地带都去了个遍。
这姑娘生前可真有活力啊,几乎快把苦境给跑了个遍,蹲在山沟里的人都能被她揪出来当朋友,还有江上漂的,以及天上飞的,有的地方偏僻得一字铸骨都没去过……
不过说实话,有些人之所以没有朋友是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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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的,真的很不好相处,也不知道她当初是怎么把这些人统统拿下的?
此刻他等候在火云洞府的外间,听这里面一僧一妖的对话,没别的想法,就是尴尬。
满脑子都是新欢旧爱的场合。果然吐槽听多了,思路就被带跑了。
别误会,这是从月影姑娘的骨头上读到的。
人的最后一口气分有爱怨贪嗔痴、喜怒哀乐等等九气,以骨象可观出人最后的情绪为何。
傅月影这姑娘的正向情绪格外多,当然她的吐槽也格外多,是一个活泼伶俐的好姑娘。
一字铸骨很喜欢她,只可惜没机会做朋友。不过这姑娘好像赖上他了,她的声音一直跟随着他的脚步一直走。一字铸骨心想,这也算是携友同行了吧。
“昔日我与月影姑娘以花为题,畅论六度法门。那时你在我们身边,你也听到了吧。”
“我见月影,是布施。月影见我,则是精进。”
“一朵花,无论花期长短、久暂,总是努力散布花的芬芳香味,展现它最美的一刻。即使谢了,仍旧‘化作春泥更护花’,甚至留下种子,为继起的生命而努力不懈,生生不息。”
“这是她当时说过的话。”
“其实布施也好,精进也罢。不过是各花入各眼,只在于人心。”
“正如她看花时,花亦见她。”
裳璎珞缓步走出:
“久等了。”
一字铸骨摇了摇头,眼神问询地看向里间。
裳璎珞道:
“他会去的。”
一字铸骨无声叹息以对,二人一路相伴,离开妖界时,裳璎珞停住了脚步。
“贫僧还欠月影一杯清茶没有还,只可惜故人已逝,无法成行了。”
一字铸骨不知该如何回复。
这两天,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境遇了。眼泪,一字铸骨见过太多,譬如冰楼两姐弟,他们哭得泪都要为她流干了,霜琉玥珂更是一度昏厥过去,醒来后就抱着酒坛默默流泪。
每当别人向他倾诉,每当他不知如何回复,就保持沉默好了,这些人他们会自己找话说。
裳璎珞道:
“我们就在此别过吧,你还有其他地方要去吗?”
一字铸骨点了点头:
“我要去一趟儒门天下。”
终于到了最后一站,一路上好像趴在他背上和他说悄悄话的姑娘,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一字铸骨问穆仙凤可在?
侍女回答,护法抱病修养了。
这个理由并不少见,这两天一字铸骨听了太多这种情况,一般这类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消息比较灵通,提前得知了傅月影的死讯。
一字铸骨将随身携带的最后一坛子酒交给侍女,嘱咐侍女代为转交给穆仙凤之后,他被引到了会客堂,等待此行最后一位观礼者的到来。
脚步声近了,华丽的紫衣身影也近了,一字铸骨仔细看去,发现他们真的有点神似。
耳边的声音变得稚嫩,化作一声幼童的呼唤:
「爹。」
亡者的声音在这一刻仿佛真的突破了阴阳两隔,流动起来了。
疏楼龙宿呼吸一窒。
他抬眼望向一字铸骨,他的眼睛直视着一字铸骨,却好像是透过他在看着其他的什么。仿佛前世今生的痴深与执着全包含在这一眼里。
可他却又偏偏神色漠然,看起来像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这话也不算说错,龙宿心中已有无可替代之人,其他人在他眼里真的不值一提。
而这道声音,也让一字铸骨胸腔中压抑的情绪瞬间溢了出来:
“在下一字铸骨,冒昧求见,为友人的遗愿而来!”
他暗自下定了决心。
今天无论用什么办法,他必须要请到疏楼龙宿,更何况他还有秘密武器。
疏楼龙宿轻轻抬扇请他坐下。持扇的手,隐隐发颤。
他们静默了片刻后,侍女奉茶,一字铸骨抿了一口,便不再动了,他把茶杯端在手中,抬眼就看见疏楼龙宿饮尽杯中茶水。
他直入正题:
“这一切故事的开始,都要从一个四面环海的岛屿说起……”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但再长的故事,总有说完的时候,茶,也饮了半壶。
一字铸骨提出辞行时,得到了疏楼龙宿准确的答复,他会准时到场。
太好了!招不算老,管用就行。
果然只要搬出“傅月影想再见你一面”这句话就一定能请动人!没有一个人例外!
一字铸骨离开后,疏楼龙宿独自坐了许久才离席。
不一会儿穆仙凤顶着两个红肿的眼睛领着奉茶侍女过来了,她急忙打开壶盖,这……
众所周知,龙首的东西都很华丽,哪怕是随便一个茶壶又或者茶罐。
侍女低下头做检讨,急得快哭出来了:
“怎么办啊,我把擦拭器皿的陈茶水给客人端上去了……”
穆仙凤习惯性扯了扯嘴角,却是苦涩到了极致,心里嘴里都苦。
“你放心,他喝不出来。”
侍女一脸茫然:
“啊?这样多不好,我去准备些礼物,亲自送给客人致歉吧。”
穆仙凤摆了摆手:
“不是客人。”
侍女听了这话更懵了:
“不是客人,总不能是龙首喝的吧?”难道另有其人?
你怎知不是呢?
这话穆仙凤没说出口,闭了闭眼,似妥协,挥挥手让侍女下去了。
她摇头叹了一声,提起茶壶缓缓倾倒: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语罢,穆仙凤含笑举杯一饮而尽,眼里流转着的泪水蓦然而落:
“真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