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人的桌子坐了六个人,当然再加一个也是不嫌多的,冲矢昴自然地坐到了灰原哀旁边,一看菜单就笑了:“草莓酱和蓝莓酱?挺有新意的,不过这两个(couple)非得一起吃才有感觉吗?”
他又礼貌地转向了诸伏景光:“您好,您是——?”
女孩面无表情啪地合上菜单推给了宿海集。
“啊,那个,宿海先生先点吧!我和灰原再想一会!”柯南出来打了圆场,虽然仔细分辨的话能听出他嗓音里的那一丝丝僵硬。
这一桌,七个人,有四个身手远超普通市民水准的不合法,和一个研究毒药的女科学家,哪怕池青受体型限制,但是靠技巧吊锤一个普通成年人还是很轻松的。
这样的一群人想要温馨愉快地一起吃一顿饭,怎么看都不可能吧……
这世界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当枪声响起的那一刻,柯南一直绷得死紧的神经终于彻底断掉了——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陷入了无所谓的自暴自弃,仿佛那一只担惊受怕的靴子终于落了下来。
“所有人不许动!不许报警,把手都举过头顶!”子弹飞溅,为首的劫匪用踹门和扫射加强了威信,餐馆原本的热闹更加膨胀为另一种疯狂,被流弹伤到的人群止不住哀嚎,“不想死的把嘴闭上!”
发现第一个人踹门的那一瞬宿海集就把柯南和哀摁到了桌子底下,而池青同样下意识把兰塞进了桌底,刚想抬头又被诸伏景光一巴掌压了下去。好家伙,现在桌底塞着四个人和一个乐器包。
诸伏景光左手扯了扯卫衣兜帽,从帽檐底下观察持枪的劫匪们,五个人,都持有卡宾。算上冲矢和集,他现在是唯一正对着门口的人……诸伏景光按在池青脑袋上的右手悄无声息地滑落到乐器包旁。他的包里可不只有狙击枪。
这群劫匪似乎对抢劫餐馆并不上心,拉上窗帘控制了局面后,反而悠游自在地等待了起来——他们是想拿这群人质为筹码向警察开价。
纹身,口音,只有一个头领的行为模式,眼红但暂时不在乎钱……他们是本地的黑手党,恐怕拿他们这群无辜民众只是为了开出对上面人最有利的条件,减刑或者保释……最近巴黎黑手党有哪个头目进去了?
劫匪中的头领看了眼表,端着枪狞笑着扫了一圈,忽然将枪口对准了他们所在的角落:“你,穿西装的那个!还有你,留长发的,都出来!快点!”
已经进入主要人质的挟持阶段了……他们对警察的出警速度很了解啊。诸伏景光瞥了眼那个名叫冲矢的倒霉人,迅速思考怎么把他替掉……等等。
那个新来拼桌的男人除了举高双手,他一直稳坐不动。
很淡定,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害怕到僵硬,掌心上的茧很可疑又很熟悉——他到底哪来的信心?诸伏景光在心里给自己敲响了警钟。
他已经失去随便救人的资格了。
所以他只能看着宿海集和那个可疑的男人一起走向劫匪,顺从地让枪口对准自己的头颅。该死,如果是布伦尼文在这里的话……
他想必早就拔出枪来。
警笛喧嚣,而后是熟悉的流程,熟悉的对峙,每一句谈判都像剧本上的台词,劫匪开始倒数,三、二、一、零、砰,一枚子弹射穿了伺机靠近的警员的大腿。
三、二、一、零、砰,一个女孩捂着胳膊上的伤口痛哭,她的右手本来举着化妆镜给外面的警察示意内部。
三、二、一、零、砰,第一具尸体倒下了。
三、二、一——诸伏景光死死地盯着那个枪口,他们不能犯任何错,但是……
“zero!”
两声渗人的脆响同时响起,卸掉手腕和手肘,冲矢昴和宿海集几乎同一时刻将劫匪扔向另外一边,第五名劫匪转身开枪之前,迎接他的是一发迅捷的鞭腿和势大力沉的拳头。
警察们终于抓住了突破口冲了进来。
诸伏景光缓缓松开那一秒里捏死的拳头,忽然感到有一只幼小的手牵住了他,桌底池青明亮的双眼担忧地看着他。
你还好吗?他无声地询问。
诸伏景光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笑,轻轻推开桌子让他们都先出来:“没事了……就是接下来,我们估计都得先去警局一日游,应该不怎么好玩。”他还有心情来句俏皮话。
毛利兰终于松开了搂紧柯南和哀的手,站起来后明显惊魂未定:“巴黎的治安怎么回事?”
比起这个,柯南倒更关注冲矢昴利落的手段,折断骨头的动作比宿海集还快一分,关节构造看来很了解……不过那好像是因为宿海集迟疑了一下,是错觉吗?
如果不是,他是为什么而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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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巴黎两天已经二进警局,走出警局大门的时候连毛利兰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最近运气不好——可是商场抽奖什么的,她还是一等奖啊?
时间流逝,天气也阴了下来,原本燥热的空气凉爽了许多,所有人干脆从塞纳河畔散步回去,顺便看看路边有没有合适的餐馆解决晚饭。
“宿海先生,你认识那个背乐器包的男人,对吧?”柯南慢下步伐落到他身边,趁池青正在陪小兰聊天,“你们的信任已经超出了一般的同事关系,他的真实身份,他的反应,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那个男人是第一个走出警局的,临走前看了眼墙壁,后来他推算了警局的内部结构,发现那里正好是宿海集被问话的问询室。
那个眼神……是刹那的狰狞和愧疚。
“他是组织的成员?或者说,潜伏在组织的卧底?”柯南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你是他的接头人,但是没想到他也在这里执行任务,所以为了避免暴露他甚至不能去救你。”
那么宿海集应该是出身哪个机构……日本,不在乎法律和手段的……zero!
别称为零组的公安警察吗!他的乐器包里装的是狙击枪,而他是狙击手,公安警察中狙击技术值得称道的人不可能很多,只要有相关资料和人员名单就可以——!
“江户川柯南。”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上,离大动脉只有一层皮肤的距离,“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宿海集弯腰看进他的眼睛深处,眸子里幽冥般漆黑的死水泛起涟漪:“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组织这一种黑色?”
那头长发垂落下来,在风中拢住了他的影子,无数漆黑的蛇游走上他的皮肤,像蜘蛛的网窃喜着捕获了猎物——
再说下去,会死的……绝对。
这个世界不止组织一家独大的黑暗,它有敌人,也会有盟友……如果宿海集和他的朋友都是黑色地带的人,那池青凭什么敢完全信赖于他?或者说——池青自己就是个不管不顾的疯子。可是雪莉并没有任何表示……
这不合逻辑——到底是谁在说谎?
“怎么走的这么慢?”灰原哀远远地喊了一声,“过来,快点——到底要吃哪一家?”
“来了——”宿海集的起身打破了气氛的凝滞,避免窒息像胶水一样继续流进柯南的肺里,“我觉得继续吃法餐也挺好的……”
远处灯火辉煌,而他竟然迟疑了一步才敢向前迈步,走向那片虚假而脆弱的和平。
可他明明早就已经深入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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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下午亮度惊人,警察蜂拥而入餐馆的那一刻波尔斯就放下了望远镜,观测了这么久,他已经看到了窗边布伦尼文不耐烦的身影,而一点笔录是难不倒组织的情报员的。
约在这家餐馆见面真不知是谁更倒霉。
三个小时后他把电话打了过去,果然毫无阻碍地接通了:“布伦尼文,我对我们两个的运气十分抱歉。”
“如果是你干的,那么你已经打不通这个电话了。”布伦尼文依旧冷静如常。这么粗糙的案件一看就不是波尔斯的手笔,如果他只能策划出这么拙劣的东西,那他们也没有了交易的必要。
“那么,作为赔礼,我替你订了明晚加尼叶歌剧院的那场《罗密欧与朱丽叶》,具体信息贴在附件里。”波尔斯的回应几乎有一种咏叹调的韵味,声音流转如丝绸,“你要相信,我对这场交易还是很重视的。”
毕竟fbi总部的内部指纹库也不是谁都能卖的。
布伦尼文的反应是直接挂掉了电话,毕竟对面也是一位情报员同行,只不过波尔斯专注于西欧地区,手没他伸得那么长。
组织里真是一群无情的家伙。波尔斯耸耸肩,转手用另一只手机打给了一个更好说话的人:“感谢你的配合,亲爱的,就是昨天晚上的吊灯碎片差点让我那位瞎掉不太友好。”
“谎话太没水平了,你倒是拿出骗那些女人认真的一半好吗——”爆炸专家君度嗤笑一声,“敢找我帮忙,不应该早就有准备了吗。”
“但我还是要感谢你的援手。”波尔斯几乎是甜蜜地吐出恶言,“如果找不到理由进医院,他要面对的可就是那群老女人的潜规则了,我不需要脏掉的玩具,可是碟片盒最近已经满了。”
君度听上去在厨房里,抽烟机的噪音使他的声音模糊不清:“你那个做骨灰碟片的破爱好还没改?”
波尔斯忽然听到了隐约的敲门声,来自君度那边的背景音,而他的好搭档君度也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我很忙,下回这种小事别来找我。”
很忙吗……波尔斯收回了手机。
你到底在忙什么呢,我的搭档?
反正不管君度在计划什么,他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波尔斯随手把钥匙插上机车,昨晚漏掉的那个接头人,他今晚还得去补上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