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流霜看了眼身旁的人，拿着书坐到一个更远的位置。
“嘿，你这小孩。”沈千秋也跟了过去，“我好心告诉你，你还不领情。”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求我一句指点吗？”
“……”
不管身旁的人说什么，枕流霜只装作没听到，自顾自看着书，遇到不认识的字，便翻一旁的辞典。
她不理，沈千秋反而更来劲了。
当年的那些小崽子都长大了，见着他一个个的都毕恭毕敬，完全没有小时候的可爱，一点意思都没有。
还是年纪小的有意思！
于是，沈千秋又凑了上去，更加频繁地招惹枕流霜，每次都在她把字找到的时候开口。
他的表情、语气、神态……都格外气人。
枕流霜最后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抱着两本书，领了借书牌，打算回去再看。
回去的路上，沈千秋不急不慢地跟在她后面，幽幽道：“何必呢，我都告诉你了，这书里没有你要的东西，你这小孩还挺倔的。”
“书沉不沉，要不要我帮你拿？”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喜欢说话吗？”
“……”
枕流霜不言不语，默默加快了脚步。
她现在很是后悔，早知道今日会遇上这么奇怪的人，她就应该听方石师兄的话，早点回去。
话说，她到底是什么运气，怎么总能遇见这种奇怪的家伙？
这人居然比单不臣还能说，单不臣好歹是和系统说话，时不时还能漏点情报给她。
可这人扯七扯八的，嘴里的东西一点有用的都没有。
夜色静谧，月光幽幽。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走着。
枕流霜已经累了，不是身体，而是心。
因为后面的人跟了她一路，也说了一路，哪怕她全程没有任何回应。
到了住宿区，枕流霜神色一松，她的耳朵终于可以歇会了。
枕流霜头也不回的走进去，沈千秋注视着她的背影，笑道：“这小孩，防备心还挺重。”
把人安全送回，沈千秋再次回到天剑山山顶，直接把方石叫了过来。
“你不是说要帮那小孩吗。”沈千秋笑了笑，“明日你把我介绍给她，就说我是你师兄。”
“这……是不是太劳烦老祖了？”方石犹豫地开口，他原本只是想让老祖指点一下的。
“有什么劳烦的，她是我乾元弟子，现在遇到困难，我一个做老祖的，还不能去指点指点。”沈千秋完全不给方石拒绝的机会，“叫你做就去做，别把我的身份暴露了。”
老祖都这么说了，方石只好应道：“弟子明白了。”
方石离去后，百里吟给沈千秋倒了一杯水，“被拒了。”
“怎么会。”沈千秋不动声色道，“我只是不想表明身份，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当然了，这种乐趣，你肯定是体会不到的。”
百里吟平静道：“你高兴就好！”
沈千秋：“……”
多少年了，这家伙怎么还是不知道委婉，说话专往人心窝捅。
自己心知肚明就行，怎么还说出来，他不要脸吗？
要是被那些老对头知道，岂不是要被笑上几千年。
想到那个场景，沈千秋头皮发麻，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这个徒他收定了！
另一边，枕流霜突然打了一个哆嗦，心中忽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次日，枕流霜一大早就被叫到启智堂，方石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师妹，昨天说的事，已经有办法了。”方石认真道，“我有一位师兄，他以前见过这样的事。”
“我把你的情况告诉了他，他已经答应帮忙了。”
“谢谢师兄，我就知道师兄最厉害了。”枕流霜把方石夸了又夸。
心情愉悦的她，完全没注意到方石不太正常的脸色，又问道：“不知那位师兄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什么时候都有空哦。”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妹——”
枕流霜脸色一僵，她似乎已经知道昨晚那不太好的预感来自何处。
果不其然，她一转身，就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来人一袭红衣，长发披散，在清晨的日光中，有几分超凡脱俗的意味。
沈千秋一步步走近，看着小姑娘僵硬的脸，笑得格外开心，“我姓沈，师妹可以叫我沈师兄。”
介绍完自己，沈千秋沉默不语，枕流霜看着他，故作沉稳地行了个礼，“枕流霜见过沈师兄。”
“欸，师妹。”沈千秋在师妹二字上咬的格外重，然后拿出一个储物袋，“这是师兄给你的见面礼。”
枕流霜没动，见此，沈千秋扫了一眼方石。
方石立即道：“收下吧，这是沈师兄的心意。”
枕流霜这才接过储物袋，“谢沈师兄。”
场面一度安静，为了避免这种尴尬，方石赶紧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师妹你要听沈师兄的话，师兄实力高强，一定可以帮你的。”
沈师兄三个字，方石说得极为困难，脸色也有些僵硬，走得时候同手同脚，差点从飞剑上摔下来。
枕流霜此刻还在想昨晚的事，并未察觉方石的不自然。
于是这样一个发现真相的机会，就被她错过了。
方石离开后，沈千秋笑吟吟凑过去，“原来师妹会说话啊，昨晚我还以为师妹是哑巴，担心了一晚上呢。”
枕流霜：“……”
确定了，这个人是故意的。
昨晚他突然出现，一定是方石师兄找了他。
所以他知道她在找什么，才会告诉她，在藏书馆找不到她要的东西。
昨天有那么多机会，这人可以告诉她真相。
可他偏不，一直招惹她不说，还故意等在今日看她笑话。
恶劣的师兄，枕流霜暗自加强警惕，虽然这个人可能没有坏心思，但有时候没有比有更可怕。
沈千秋见枕流霜一脸的提防，也不在意，直接拎起小姑娘，不过瞬间两人就消失在原地。
枕流霜只觉得一阵眩晕，再睁眼时就看见一座熟悉的山峰，长长的阶梯蜿蜒盘旋。
她一眼就认出这是试炼山的阶梯，最后一关的强大压力，令她至今记忆犹新。
枕流霜看着身旁的人，面露疑惑，“沈师兄，我们来这干嘛？这里有东西可以帮我？”
她没觉得沈师兄会骗她，他既然带她来，那这里一定是有玄机的。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给新弟子试炼的地方，和她引气入体有什么关系？
“不错。”沈千秋点点头，然后捏了一个手诀，对枕流霜道，“去吧，我在上面等你。”
说完，这里已经没有沈千秋的身影了。
枕流霜站在台阶下，脸上还有一些茫然，就……就这样，这么简单？
她站了一会，然后上前几步，看着面前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的阶梯。
直觉告诉她，那个坏心眼的沈师兄一定挖了坑等她跳。
只是她还没正式修炼，看不懂师兄的法诀，因此无法知道他挖了什么坑。
枕流霜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她实力不足。
要是有足够的实力，这些奇奇怪怪的人也不会一直缠着她，更不会仗着她年纪小，就用对待小孩子的态度对待她。
枕流霜看着台阶，神色逐渐坚毅。
她想要修炼，想要长生，想要被别人尊重……
为此，她必须变强，必须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走得比任何人都远！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沈师兄毕竟是学宫的人，就算有坑，也不至于害她性命。
抱着这样的想法，枕流霜走上第一层台阶。
脚刚刚踏上去，还没踩稳，就以五体投地的方式直接磕在台阶上。
若不是最后有一道微风托了她一下，指不定她的牙就要磕没了。
更可怕的是，五体投地的状态下，枕流霜不管怎么用力，都无法站起来，甚至移动一下都做不到。
她只能以这种狼狈的姿态匍匐在地，直到一双修长的大腿出现在她面前。
“师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双腿的主人笑吟吟道，“这么粗心，可是会丧命的！”
枕流霜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师兄，你干了什么？”
试炼山第一关是问心幻境，这一段路除了幻境之外，没有别的危险。
也就是说，这里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压力，如果有，一定是因为面前的人做了什么。
“没干什么，就是稍微动了一下阵法。”沈千秋轻描淡写道，“从现在开始，这整座试炼山都是如此，而且越往后压力越强。”
“师妹，你可做好准备了？”
沈千秋依旧含着笑，只是这次的笑容之下，带着一丝审视。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览众生。
枕流霜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问道：“师兄确定这样做可以引气入体？”
“当然。”沈千秋笑道，“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只要你能坚持下来。”
“不过有件事我得提前告诉你，后面只会比现在更难、更苦、更让人绝望，就算这样，你还是要继续？”
“我会死吗？”枕流霜沉默了一会问道。
沈千秋挑了下眉，似是有些意外她会这样问，不过还是回答道：“当然不会，师妹是自己人，我是不会做出伤害同门的事。”
知道不会死，枕流霜立即同意道：“好，我要怎么做？”
沈千秋满意地点点头，不是那种娇气的孩子，很好！
于是他的态度也和蔼起来，只道：“很简单，先走完第一关的路程。”
“我在上面等你，不要让我失望哦，师妹。”
沈千秋离开了，枕流霜也从此刻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试炼山的路很长很长，一眼望不到头。
她只是肉体凡胎之躯，没有经过任何训练，也没有什么宝物蕴养灵脉，是最最普通的凡人，一个想要修仙的凡人。
抱着这种信念，枕流霜一次又一次踏上阶梯，一次又一次被庞大的压力压弯脊柱。
最开始的时候，她一步都走不上去，稚嫩的胸膛与脊背在一次次摩擦与压力下渗出血迹。
每次结束，她的衣服都会变成一件血衣，好在学宫的弟子服非常结实，清洁起来也十分方便，不然她还要为那些血迹头疼。
枕流霜也不清楚自己从第一层都踏不上去，到稳稳站在第一层，花了多久的时间。
准确的说，时间在她这里失去了意义。
从日出到日落，再到月轮高升，无数个日日夜夜，她都风雨无阻。
走完第一段路程，她花了五个月。
彼时，她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粗粗地喘着气，明明狼狈至极，可那双眼睛却无比明亮，像黑夜中的群星。
“师兄，我做到了！”
沈千秋点点头，递了一个玉瓶过去，“你做的很好，这几日先养养，三天后我来找你。”
枕流霜接过玉瓶，仰头一口喝下里面的灵液，身体的疲惫渐渐缓解，疼痛的经脉也舒适了很多。
“谢师兄！”枕流霜真心实意道。
她很清楚，如果没有沈师兄的灵液，她不一定能这么快到达。
就算可以，也会对身体产生损伤。
可以说，她现在身体这么好，没有暗伤，都是因为面前的人。
“不用谢。”沈千秋道，“三日后的引气入体会很痛苦，你要做好准备。”
“没事的，师兄。”枕流霜擦了擦汗，“我不怕这些，只要能修炼，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沈千秋看着小姑娘坚定的眼神，勾起了唇角，轻声道：“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什么？”枕流霜抬起眼眸，里面是难掩的疑惑。
刚刚师兄说话的声音有点小，她没听见。
“我说，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修士。”沈千秋说道。
“那是。”枕流霜没忍住笑了一下，眉眼弯弯。
她看了眼身边的人，投桃报李道：“沈师兄，你以后也会很厉害的。”
沈千秋的眸色愈加柔和，他对这个孩子真是越来越满意了。
逍遥峰山高雪冷，实在是有些孤寂，有个孩子，或许会热闹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