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棵树的影子，林知眠才回过头。
也许他只是想多了。
天底下乌鸦那么多，体型大小差不多的乌鸦多了去了，而且刚刚的黑影一闪而逝，他几乎没看清黑影具体的模样。
更何况，那座荒山和不归山之间几乎跨越整座城市，总不能短短一周的时间，他和那只乌鸦就在相隔这么远的地方再次相遇吧？
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林知眠？”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打断了林知眠的思绪。
他抬头看去，就看见坐于他前方的女生不知何时回过头，正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林知眠回神：“怎么了？”
女生名叫许明月，是他们此次课题小组的组长，也是班里的班委，是个非常热心肠的女孩子，知道他身体不好所以一直格外关注照顾他。
林知眠平时忙着兼职，为了方便兼职申请了校外居住，除了上课时间之外，其他时候同班同学很难找到他在哪，因此他和班级同学的关系算不上亲近，甚至能叫出姓名的都不多。
大学生活就是这样，不再是以班级为大集体行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林知眠没住宿舍，也没参加社团活动，每天独来独往的，哪个小圈子都不太融得进去。
所幸林知眠本人并不在意这些。
“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许明月面露担忧，“你身体怎么样，这会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刚刚只是在发呆。”林知眠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关心。”
“我是组长嘛，关心组员是本职工作。”许明月笑着说，“你上周请了好几天病假，明天一大早还要爬山，万一真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们，千万不要强撑啊！身体最重要——”
“行了行了，你再这么念叨下去，人家林知眠没事都要有事了。”坐在许明月身边的男生打断她，“他又不是小孩子，用不着你跟老妈子似的追着唠叨。”
这话分明是对许明月说的，但林知眠却察觉到，男生侧眸瞪了他一眼，空气中也弥漫起一股似有若无的酸味。
男生名叫宋百川，饶是林知眠没怎么和同班同学们接触过，也听说过宋百川和许明月的事。
这两人是从襁褓里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关系一直很好，从幼儿园开始两人都在同一所学校甚至是同一个班级，就连大学都不例外。
明眼人都能看出宋百川对许明月的心思，只可惜许明月似乎还没开窍，依旧只把一起玩大的发小当姐妹。
“谁是老妈子？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啊宋百川！”许明月气急，眼疾手快地掐住宋百川胳膊上的一块肉，用力一拧。
宋百川嗷一下叫出声：“你能不能对我温柔一点，也关心关心我？我也不舒服啊！现在还咳嗽呢！”
也不知他是真病还是装的，说完就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声音大得出奇。
“你皮糙肉厚的，用得着我关心？”许明月嫌弃地摆摆手，“还有，你既然生病了就坐得离林知眠远一点，别传染给他了！”
宋百川满脸不可置信，被许明月推搡着站起身，落座到其他空位上时，终是忍不住回头，狠狠瞪了林知眠一眼。
林知眠无辜地眨了下眼睛，冲他笑了一下，得到对方更为凶狠和不服气的眼神。
“没吵着你吧？”许明月压低声音问他，“宋百川就是这样的性格，有些咋咋呼呼的，但他没坏心，你别往心里去。”
这样的剧情如果放在青梅竹马的恋爱小说里，那他大概是被宋百川当成了‘天降情敌’。
“没事。”林知眠摇头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大巴平稳行驶，在天黑前抵达了位于不归山山腰处的一栋民宿。
他们只需要在这里住一晚，随身行李非常简单，除了一套换洗的衣服之外，就只有写生用的工具了。
自从上次从古堡之旅结束，林知眠连着烧了三天才退烧，在家里休养了好几天，差一点就没赶上这次的外出写生。
许明月下车后，回头去看落在最后的林知眠：“我帮你拿画架吧。”
林知眠拒绝了她的好意，手里的东西却突然被人‘夺’了去。
宋百川朝他翻了个白眼，转头又接过许明月的画架，对她说：“走了，妈妈桑。”随即背起三人的画架闷头走在最前面，留下许明月在后面气得跺脚。
林知眠有些哭笑不得。
当真是一对欢喜冤家，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吃到他们的喜糖。
课题小组一共有五个人，两女三男，一共定了三个房间，林知眠喜欢清静，就要了唯一的那个单人间。
从民宿到山顶观赏日出的地方，预计需要爬山两个小时，为了确保明天一早能赶上日出，他们计划在凌晨三点出发，还能预留一些时间让他们做写生前的准备。
进入房间后，林知眠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倒头就睡。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后没多久，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落在了房间窗外，圆溜溜的黑眼睛正透过窗帘细窄的缝隙，努力往房间里面看去。
凌晨两点半，林知眠起床了。
洗脸清醒过后，他开始收拾上山的随身行李，这时窗外突然想起了突兀的‘嗒嗒’声。
像是有人在用小石子轻砸着窗户玻璃，轻而急促，仿佛在催促他快点开窗。
——可他的房间在三楼，怎么可能有人敲窗户？
林知眠眉头轻蹙了下，起身来到窗户边，唰一下拉开了紧闭的窗帘。
“……是你？”林知眠对上那双滴溜溜的黑眼珠，听到耳边熟悉的‘嘎’声，连忙拉开窗户，让乌鸦飞了进来。
这次他做好了准备，稳稳接住冲撞到他怀中的黑色小炮弹。
“真的是你啊？”林知眠语气难掩惊诧，“你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乌鸦的鸟爪稳稳站在他肩膀上，闻言高高扬起头颅，露出嘴里一直衔着的东西。
那是一株模样独特的花，花枝笔直花形似仙鹤，橙黄的花瓣鲜艳极了，像是刚摘下不久。
林知眠用手机拍照搜了下，才知道这花名叫鹤望兰，花语是等待和思念。
许是见他久久不动，乌鸦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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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头，用脑袋顶了顶林知眠拿着手机的手背，像是在催促他一样。
“这是送给我的？”林知眠接过花，有些怔愣。
他从小就喜爱动物，也知道有些动物远比人类所以为的要更加聪明，但一只摘花送人的乌鸦……未免有些太过聪明了。
林知眠压下心中的惊奇，把花插在了背包的侧兜里：“谢谢你，我很喜欢。”
乌鸦扑棱着翅膀，围着他飞了一圈，似是在表达高兴之意，却在绕到林知眠身后时陡然一震，被惊得差点一跟头栽倒在地。
阿红在乌鸦体内尖叫：“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好臭！好臭的味道！陛下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难闻的味道！”阿绿被熏得直闭眼，一张饱满圆润的脸此时几乎皱成包子褶。
“是应烛！”阿青声音里带上泣音，“是那个可怕的人！他在陛下身上留下了标记！他标记了陛下！！！”
“他弄脏了陛下！”阿蓝向来冷冰冰的声线都有了起伏，显然已经气到极点，“不可饶恕！不可原谅！！！”
阿黑也吱哇乱叫着：“阿黑鲨了他！阿黑鲨了他！！！”
乌鸦飞舞着翅膀冲向林知眠的后颈，鸟喙隔着毛衣领啄了一下又一下，动作看似凶恶其实并不用力。
林知眠被啄得直缩脖子，连忙转身把小黑炭捞下来：“别啄这里，痒。”
他把乌鸦放到桌面上，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等会就出门了，去爬山，你如果也想去，可以跟在我身后。”
乌鸦嘎了一声，声音却听着有些有气无力的。
林知眠听出些不对劲来，于是抬头去看它，就见这只向来神采奕奕的乌鸦此时却缩着翅膀，低头垂尾无精打采，身上黑亮的羽毛都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光泽。
“怎么了这是？”林知眠有些惊讶，他竟然觉得自己在一只乌鸦身上，看见了‘不高兴’这样的情绪。
乌鸦蔫头巴脑地用脑袋顶顶他，黑色的鸟爪把桌面敲得咔咔作响。
阿绿在乌鸦体内嚎啕大哭：“陛下不干净了！陛下不干净了！”
“别叫了，叫得我头痛！”阿红捂住耳朵，“我们得想想办法，不能让这个标记留在陛下身上！”
阿青语气忧愁：“可他比我们强大太多，我们没办法——”
“就算有办法，也不能消除。”阿蓝已经冷静下来，“标记消除后，那个人会有感应，不能让他发现我们的存在！”
阿黑被阿绿的触手捂住了嘴巴，只能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咕噜咕噜声。
下一秒，五只史莱姆同时抬头：“他怎么又来了？！”
在它们的感知中，远处再一次出现了属于应烛的气息，正在缓缓向这里接近。
房门在这时被敲响。
“林知眠，你起来了吗？”许明月压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们先去一楼大厅了，民宿老板给我们准备了一点干粮。”
林知眠应了一声：“好，我马上来。”
等他再回头时，桌上的乌鸦已经不见了踪影，除了那株鹤望兰，没有留下任何来过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