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巩皱紧眉峰,半蹲在地探宋鉴鼻息。
杨鼎忍不住道:“这梅天梁果真狠毒,青天白日之下,竟敢杀害朝廷命官。”
徐巩默而不答,半晌,他舒了口气,“好在来得及时,尚存一丝气息。”
不过宋鉴浑身上下几乎没剩一处好地方,徐巩去摸他的脉门,黏腻的血肉沾得满手都是,他只好挪到对面,另一只手的情况稍微好点,能感受到脉搏微弱的跳动。
杨鼎伸长脖子,想问问宋鉴的情况,突然听到身后想起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有人笑道:“徐宪使驾临平江府,怎么也不派人通传一声?好让下官派人前去接迎。”
徐巩站直身体,转身看向说话之人,“梅郡守,你这刑罚未免也太重了些?”
梅天梁的笑顿时僵在脸上,眼前这人面容冷峻,不怒自威,他心中惧怕,不敢再去直视徐巩的眼睛。
徐巩忽而一笑,“梅郡守何必如此紧张。”
闻言,梅天梁拱起的双手微微颤抖,如果对方再问一句,他怕是要吓得当场跪下了。
徐巩眯眼盯着他,“宋鉴扛不住刑罚,畏罪自戕了。”
梅天梁心下狐疑,当初徐巩被官家任命为本路宪使时,他便听人说徐巩雷厉风行,手底下没有一桩冤假错案,可上面那位送他来这儿就是为了聚敛私财,为此送了不少钱财请那位帮着疏通关系。
今日徐巩突然造访,吓得他再次写信送往扬州,求那位出手施压,顺便保全自己,可徐巩方才却说宋鉴是畏罪自杀。
难不成那位已将他收买了?
杨鼎更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看着徐巩。
徐巩撩起眼皮瞪杨鼎一眼,走到梅天梁身前,“宋鉴挪用库银百余万贯,这等害群之马,梅郡守放心,本官必会秉公处理,还平江府清明吏治。”
梅天梁叹口气,装模作样道:“平江府虽然富庶,可说到底赋税毕竟还是出在百姓身上,下官身为一府的父母官,如何能看到本府官吏鱼肉百姓?这才忍不住用了重刑,还请徐宪使明鉴呐。”
徐巩笑道:“那是自然,黄相公在信中对梅郡守可谓是赞赏有加,说梅郡守治下有方,百姓无不感激,无不爱戴。”
话到此处,梅天梁越发觉得徐巩已被收买,看来铁面之称也就是个虚名,他满是横肉的脸上登时扯出一丝笑,“那是下官应尽的本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哈哈笑着,凑到徐巩面前,“徐宪使,牢中闷热,下官已在满庭芳备下酒席,还请徐宪使移步,待酒足饭饱,再来查办此案也不迟。”
徐巩摆了摆手,作出为难的样子,“酒席就免了,内子不喜我饮酒,特意指派他们几人与我一同办案,我还是先留在这里,处理好宋鉴之事。”
梅天梁疑惑道:“已死之人,管他作甚?”
徐巩抬眉,“谁说他死了?”
梅天梁惊得后退几步,“他,他没死?”
徐巩点头,“还存着口气,不过能不能活就不知道了。”
梅天梁眯起眼睛,眸色阴狠,“当然不能让他活。”
徐巩摇头,“梅郡守此言差矣,若是让他直接死在牢中,到时候宋相公和永嘉郡王追究起来,又是一桩麻烦,我看不如这样,先用药吊着他的命,待到罪名坐实,审后问斩,他们也无话可说,也能为梅郡守留个仁慈的好名声不是?”
语罢,他又拉住梅天梁,低声道:“酒席可以晚些时候,届时我以看守宋鉴为由,让他们几人留守此处,你我二人再把酒言欢,梅郡守以为如何?”
梅天梁犹豫不决,上面那位一直催,他就是怕夜长梦多,所以着急灭口,不过徐巩的话不无道理,宋鉴之父宋文通时任尚书左丞,也是有些实权的,再说那宋鉴的发妻向氏,父亲是永嘉郡王,若宋鉴死在平江府的牢中,这两家再合起来向他讨要说法,他一个小小太守也的确难以招架。
最重要的是,宋鉴伤势极重,能否活命都不一定,现在徐巩与他们串通一气,宋鉴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让自己少沾惹些麻烦,便笑吟吟道:“还是徐宪使想得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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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紧迫,车夫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二日正午抵达平江府治所吴县。
宋识按着胸脯,脸色颇为难看,这一路颠簸,她觉得自己脑袋都快被摇匀实了。
宋纪道:“让你偏要跟来,待会儿还要赶去长洲,这两日可有你受的了。”
宋识踩了他一脚,刚想说话,却觉得喉中一阵恶心,赶紧抬袖捂住嘴。
这时,前面传来章氏的争辩声,兄妹二人随即上前。
只见狱卒凶神恶煞地挡在牢门前,章氏冷声质问:“诏狱尚能入内探视,府狱为何不能?”
梅天梁捻着一缕胡须,挺着溜圆的肚子徐徐走出,“我道是谁?原来是宋夫人,宋夫人还是请回罢,宋鉴乃朝廷重犯,未经本官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探视。”
章氏最是见不惯这种小人嘴脸,一脚踢在梅天梁的膝盖上,拔出狱卒的配刀架在他颈前,“你不敢让我们入内,难不成在背地里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晃眼的刀光吓得梅天梁腿脚一软,当即跌跪在石阶上,“来人!来人啊!”
十数名狱卒鱼贯而出,卸掉章氏手中的刀,将她按在地上。
宋识跑上前想护住母亲,也被狱卒抓住,动弹不得。
宋纪厉声道:“梅天梁,你有何资格擅动我们?”
梅天梁在小吏的搀扶下从台阶上颤颤悠悠站起,哼道:“胆敢行刺本官,便是将你们擒住又能如何?”
宋识争辩道:“我娘一介妇人,不懂刀剑,有何能力行刺于你?她不过是一时冲动。”
“没错,若说行刺,有谁会挑在白日里行刺?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向氏带着一众仆从女使快步走来,她抢过宋识护在怀里,又命仆从喝退狱卒,“母亲不过是忧心我夫君,才千里迢迢从扬州赶来,岂料梅郡守不通人情,还出言污蔑我夫。”
梅天梁肚子一挺,哼道:“何来污蔑?徐宪使也说了,那库银就是宋鉴盗用的。”
宋识怔在原地,爹爹明明说徐宪使办案严明,不可能妄下结论,她以为梅天梁是在唬他们,便瞪大眼眸,“休要胡说,不是我大哥做的,我们有证据。”
梅天梁不以为意,就连徐巩也不知道,他早就把从宋鉴住处搜到的证据销毁,于是眯起眼睛,将麻烦推到徐巩身上,“证据?什么证据?徐宪使看过卷宗,已将此案查明,库银就是宋鉴盗的,‘送节钱’、‘断气钱’(1)也是宋鉴私自征收的,身为朝廷命官,却如此罔顾朝纲,七日后问斩已是便宜他了。”
向氏举起手中信函,“不论案情如何,官家已恩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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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入内探视,梅郡守将我们拦在牢外,难不成是要忤逆官家?”
梅天梁抬眼一瞧,的确是官家的亲笔手书,当即面色一变,摆出张笑脸将人迎到里面。
甬道狭小闷热,监牢内处处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臭。
宋识屏住呼吸,还是止不住泛恶心,便不再伸着脖子四处张望。
宋鉴被关在监牢最深处,宋识瞧见他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躺在稻草上奄奄一息的人,竟然是大哥。
不过监牢深处反而没那么闷热,空气中似有阵阵凉气扑面而来,她擦掉额间汗珠,侧目看向来时的方向,眼中充满对恶人的憎恶。
牢门没上锁,向氏踉踉跄跄走进去扑在宋鉴身前,抓着他的手低声痛哭。
“阿檀……”
宋鉴气若游丝,他虽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却少有醒转的时候,也就今日,不仅醒了,还开口说了两个字。
向氏瞬间泪如决堤,“这才几日,他们就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
章氏颤着手撩开宋鉴的衣裳,险些跌坐在地,她悲愤填膺,握着拳头道:“梅天梁哪里是屈打成招,分明是想要取你的命!”
“宋夫人当心,宋知县浑身是伤,禁不起折腾,”杨鼎自觉避让到墙角,小声提醒。
向氏这才注意到牢房中还有旁人,忙放下夫君的手腕,起身施了一礼,“敢问这位官人是?”
杨鼎拱了拱手,“徐宪使命我留在此处照看宋知县最后一程。”
宋识心下犯疑,此案既然已经审完,徐巩又何必要在意一个即将被问斩的囚犯的死活?
除非……
他知道案情非实。
不过外面有几名狱卒盯着这里,宋识不好当场询问,左顾右盼时,发现隔壁监牢中有个男人一直望着大哥。
男人蓬头垢面,也受了很重的刑罚,胸前的烙痕没有及时清理,已经结痂溃烂,渗出的血水微微发黑,滴在几乎见骨的脚趾上。
看到这一幕,宋识不由打了个寒颤。
男人注意到她的目光,很是诧异,犹豫半晌,他试探开口:“你们……是宋知县的家人?”
对方的声音轻飘飘的,宋识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宋夫人,你们探视的时间够久了,再待下去,旁人会骂本官徇私的。”
梅天梁笑呵呵说着,便挥了挥手,命令狱卒把她们往外赶。
他以为宋鉴同昨日一样会昏睡整日,谁知今日他居然能够开口言语,既是这样,他便不能让这些人多呆半刻,万一宋鉴要是说出些什么,自己的大好前程就要毁于一旦了。
宋识抬眼瞪向他,冷笑一声:“若是徇私就好了,我大哥也不会遭这样的罪。”
章氏见到宋鉴暂时安全,也不再与梅天梁纠缠,因为当下之急,是赶回长洲县的宅邸拿证据。
狱卒把她们赶出监牢,便回去找梅天梁复命,宋识见周围再没旁人,忍不住说:“方才隔壁牢房的人问我们是不是大哥的家人?我怀疑那个人也知道此案内情。”
可她发现,大家的神情都怪怪的。
向氏迟疑道:“隔壁监牢有人么?”
宋识点头,“那个人跟大哥一样,被打得遍体鳞伤。”
“阿识,你莫不是看错了?”宋纪欲言又止,“隔壁牢房……哪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