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和煦,燕雀啁啾。
宋识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了,屋中芙蕖香气味芬郁,应是才熏上不久,她掀开被衾坐起身,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已记不得自己何时入睡,又是如何回到的榻上,只记得昨夜在柏丘道人的帮助下,自己见到了秦夷简的魂魄。
幻觉也好,戏法也罢,只那一眼,她已经满足了。
梳洗之后,用过朝食,宋识去书阁继续给秦夷简刻墓碣,她算了算时间,若是自己快一点,昏时前就能刻完。
可到了书阁,墓碣已经刻完了。
宋识以为自己看岔了眼,还揉了揉眼睛,但不管她看多少眼,都是同样的结果,她思量半晌,想到昨日二哥抢过刻刀说他也要为秦夷简刻碑,难不成是二哥一宿没睡把碑刻完了?
可是那些后刻的碑文又不像二哥的笔法,倒像是自己亲手所刻一般。
想到这里,宋识心间一颤。
“娘子,不好了,不好了。”
被突如其来的喊声惊扰,宋识也无心再去细想,转身走向庭中,霜序的性子平日也算稳重,若非有事,否则不会这般冒失。
“出什么事了?一惊一乍的。”
霜序捂着胸口气喘吁吁道:“我刚刚听许内知说,大郎君好像犯了什么事,被平江府郡守给关到牢里了。”
宋识霎时坐立难安,当即丢下刻刀去找父亲,走至半道,她撞见迎面走来的宋纪,他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忙问:“二哥,大哥究竟怎么样了?”
宋纪嘴唇翕动,却是欲言又止。
宋识仰起头笑了笑,“我没事,二哥尽管说。”
宋纪道:“平江府那边的消息是大哥贪盗库银,私征杂税。”
“不可能,大哥不是那种人,定是有人诬陷,”宋识心底一诧,又想起这几日朝臣接连弹劾爹爹的事,便继续追问:“他们诬陷大哥,难道……是冲着爹爹来的?”
宋纪捏紧拳头,“此事是否冲着爹爹而来暂不可知,但对方确为诬陷,那些全是平江府郡守梅天梁的恶行,大哥不过是搜集到他买官卖官、向百姓强征杂税的证据,就被他反咬一口,要不是大哥有所察觉,让大嫂托人送回家书,恐怕我们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宋识更觉事态严重,不由捏紧衣角,“能还大哥清白么?”
宋纪叹了口气,“揭发大哥的是长洲县县丞,可此人揭发之后便已经死了,梅天梁说是大哥灭的口,而且梅天梁那个小人又捏造出其他人证物证,想要还大哥清白,很难很难。”
宋识愣了愣,又问:“官家怎么说?”
谈及赵杙,宋纪冷笑几声,眼中露出厌恶之色,“指望官家倒不如靠我们自己,阿识,官家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九大王了。”
他顿了顿,又道:“是,大哥是否有罪全凭他的一句话,可若是无罪,朝中其他人会作何想?大哥又会作何想?”
宋识低下眉眼,靖平之变以后,赵杙性情大变,面对金兵的追讨,他偏听佞臣之言,不思虑战守之计,向金人屈膝乞和,诛杀良臣能将,最后一路南逃至此,真是好不狼狈,而且二哥说的没错,以大哥的性子,他定然只想证明自己的清白,而不是靠着权势脱罪苟活,那比杀了他难受。
宋纪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阿识,二哥知你担心大哥,可这段时间你已经受了许多苦,放心,爹爹已经在打点关系了,绝不会让大哥蒙受不白之冤。”
宋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些许,不过她还是坚持跟二哥一起去了爹爹那里。
“这些奸邪,除了诬陷旁人,还能做些什么有用的?”
才至门前,宋识便听到一声铿然脆响,似是刀剑坠地的声音,接着,是母亲饱含悲愤的怒吼,她的心猛地揪起,疾步踏进屋内,只见坐在檀香椅上的母亲两眼泛红,低头望着地上的长剑,爹爹蹲在母亲身旁,亦是满面愁色。
那把剑曾随外曾祖征战西陲,斩杀过许多仇敌宵小,可惜外曾祖殁亡后,章氏一族受奸人构陷,再无翻身之机,宋识知道,母亲是怕大哥也会落得那般下场,所以忧愤之下,才会作此冲动之举。
见到兄妹二人,章氏抹去泪痕,走到女儿身旁强颜笑道:“阿识,你怎么也过来了?”
宋识道:“我想问问爹爹关于大哥的事。”
趁着这个空当,宋文通赶紧捡起剑,连同剑鞘一并塞到不起眼的角落里,“倒也没什么大事,你大哥的事我能解决,两浙路的提点刑狱公事徐巩与我是旧交,徐巩此人铁面无私,办案只求公正,我已经去信越州,请他尽快彻查你大哥的案子。”
宋识还是不放心,对着爹爹说出自己的担忧:“可是越州离长洲那么远,爹爹说的那位旧友能及时赶到吗?”
“阿识说得不无道理,递铺(1)将信从这儿传到越州,少说要一日,徐宪使(2)动身前往平江府也要耗费几日,”宋纪道:“照信上所说,那梅天梁在平江府为非作歹已五年有余,徐宪使身为两浙路的提点刑狱公事,不可能毫不知情,是以此人背后必有靠山,他既然把罪名安在大哥头上,又捏造出了罪证,定是不想让人查出真相,只怕徐宪使还未赶到,大哥便已经……”
章氏站起身,声音平静地有些压抑:“命人备马,今日我便动身去往长洲。”
宋文通拦到她身前,“阿筠,你去长洲做什么?要去也是我去。”
章氏看着他,冷笑道:“你怎么去?阿识重金招请僧道作法,他们说你中饱私囊,倘若大郎之事你亲自下场,他们又会说你什么?以权谋私?还是罔顾纲纪?”
宋文通不是没想到这些,若非有人授意,弹劾自己的札子不可能如流水一般呈上去,包括这次大郎入狱,他也知道与对方脱不开关系,可他不能置妻儿安危于不顾,“长洲路途遥远,你去那里让我如何放心?”
章氏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坦夫,我长兄如今就在秀州,虽说官职不大,但也能顶些用。”
宋纪道:“我和娘一起去。”
宋文通仍觉不妥,“你去能顶什么用?案子能捋明白吗?小心他们急了又往你身上泼脏水。”
宋纪皱眉道:“那爹爹可太瞧不起我了,好歹我也当过一年的判官,经手的案子从没出过错。”
众人举棋不定时,宋识忽然瞥见镇纸下压着的书信。
纸上恰好露出一行小字。
她心中一跳,想也没想便跑到书案前挪开镇纸,将信拿在手中翻看,上面那张字迹潦草,但能看出是大哥的笔迹,应是写得太过匆忙,上面只简单列出梅天梁横行乡里的恶行。
可宋识总觉得信里还藏着别的线索,她把信从头到尾又看一遍,忽然发现其中几列的第一个字位置都略微往上,应当是大哥刻意为之。
思忖半晌,她蹙成一团的眉梢忽然扬起,“我知道如何证明大哥的清白了。”
“如何证明?”宋纪迫不及待道。
宋识举起信,手指圈画出四个字,“爹爹真是粗心,竟然没发现大哥在信中留下的暗语。”
章氏定睛一看,“鉴……之为明?”
宋文通捋着胡须一通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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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句出自安乐先生的《观物吟》(3),你大哥想以此句说明他是清白的?”
宋纪恍然明白,激动道:“大哥是想说他把能够证明自己清白的东西藏在了铜镜之中。”
宋识点头,“二哥说得才对,此诗以铜镜为喻,意在要洞察表里,大哥正是要我们刨根问底,毋被此案表象迷惑,大哥既然能在信中列出梅天梁的罪状,必然已经掌握了证据,如果想尽快查明,只需找到大哥搜集到的证据即可。”
至于证据在何处,已经很明显了,只要拿到铜鉴,案子便能明了。
章氏瞟了夫君一眼,道:“天天与那群酒囊饭袋喝酒吃肉,现在好了,脑子还不如阿识和二郎灵光。”
宋文通不敢反驳,点头如捣蒜:“夫人说得是。”
章氏快步走向屋外,“二郎,收拾好你的东西,今日咱们就去长洲。”
宋识追在母亲身后,喊道:“娘,我也去。”
章氏没有过多犹豫,点头答应。
宋纪道:“你莫不是还想着那件事?我可打听过了,那里没有高人,只有江湖骗子,昨日被你送去官府的假道士,就是从长洲那边过来的。”
宋识眉心忽蹙,似是想起什么,“他是长洲人士?”
宋纪摸着下巴想了想,“好像是吴县的,不过长洲吴县离得近,也差不了多少。”
说到此处,他猛然反应过来,“大哥这件案子,也可以从此人入手。”
宋识道:“昨日我揭穿那假道士后,他说有人仗着权势不给他们留一条活路,现在想来,恐怕就是与官府强征杂税有关。”
宋文通道:“你们全要去长洲,此事就交由我处理,有什么消息我再传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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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府监牢。
“站住,监牢重地,岂是你们随便进的?”
两名狱卒持刀横在路中,斥问来人。
来人面不改色,不紧不慢亮出牙牌,“我乃两浙路提点刑狱公事徐宪,前来复勘长洲县库银贪盗一案,现需审问长洲县知县宋鉴,尔等横刀于前,可是要阻拦本官办案?”
其中一名狱卒听清来者身份,脸色大变,不由向身后的监牢看了几眼,才拱起双手支支吾吾道:“不,不敢,小人先去向梅太守通传一声。”
徐巩冷哼:“不必,本官已经与梅郡守打过招呼了。”
狱卒半信半疑,又向身后瞥了几眼,梅太守派来解决宋鉴的人才到没多久,也没人告诉他待会儿会有人到牢中审问,若是让本路宪使撞到他们杀人灭口,梅太守必然不会放过自己,他隐隐觉得不对,就想开口提醒牢中众人。
徐巩早就察觉到两人心里有鬼,没等狱卒叫喊出声,他身后的随侍便疾步上前,紧紧捂住狱卒的嘴。
“不想活命,尽管通风报信,”站在徐巩身后的提刑司干官杨鼎探出身子,低声威胁。
狱卒吓得膝盖一软,纷纷摆手摇头。
徐巩带着杨鼎和剩下两名随侍进入牢中,他们未穿公服,里面的狱卒以为他们是来探视犯人的,也没当回事,继续笑嚷着喝酒划拳。
走到监牢深处,徐巩听到异样的声响,似是有人在捶打地面,他加快脚步,又往前走出十余步,有间牢房内突然冲出三名壮年男子,手里拿着包袱,里面露出一截绳索。
那三人撞见他们,神情明显慌张。
徐巩暗呼不好,急命杨鼎将其制住,但还是有一人趁乱跑了出去,他没工夫去管,慌忙跑进几人出来的牢房。
只见地上的人满身血痕,已经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