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71章
这一个月来，各地藩王苦等裴台熠入京消息。结果一直没有听到动静。眼下姬醇已死，皇位空耳未定。空前巨大的诱惑之下，人心躁动不定，各地隐隐有，没人上那就我上之势。恰逢此时，裴台熠领兵入京的消息传了回来，一瞬间荡平了一切流言蜚语。
裴台熠六亲缘浅，本来就没爹，换了个新爹于他而言没什么区别。他很快接受了自己的身世，也接受了自己将要面对的现状。新帝继位，面临的战局错综复杂。一是前朝老臣残余势力盘根错节。这些人是全换还是部分换？若全换，那么朝中后续各项事务又由谁来做？若只换部分，牵一发而动全身，牵动之后各方势力又该如何平衡？此外，北方蛮夷听闻政变蠢蠢欲动，高丽、吐蕃也在厉兵秣马，与此同时北方水患和南方旱情急报齐齐飞入了京城……
这每一件事都令人焦头烂额，而裴台熠要每天对应这样的事数十桩有余。风雨飘摇之际，裴台熠当机立断，做出三个大动作，第一个大动作，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停止前朝一切大兴土木行宫建设，严禁奢华浮夸之风。第二个大动作,劝课农桑，鼓励北方种植小麦、高粱，南方种植水稻、养桑蚕，并令地官编制童谣，教授民众稼穑、种植、阜藩、饬材等十二项农俗农事，四时种莳。第三个大动作，开仓放粮，救济受战乱、灾情之苦的百姓。他不会因位高而不屑于做实事，相反事必躬亲。甚至亲自审阅地官所修农书，并叫家中务农出身的士兵旁听，指出其中是否有勘误之处。但这样高强度的工作极费心神，裴台熠重病初愈，这日胸口伤处隐隐传来刺痛，便唤太医入内诊治，没想到进来的医女竞是宁窈。她穿着一身湖绿色素面锦裙，素雅的襦裙掐着纤细玲珑的腰身。那裙裾上没有任何繁琐的花纹，仅在裙尾边缘处有一圈极浅的银丝水波，随着他的脚步，裙裾旋开，仿佛荡漾出一圈涟漪，她踏在那湖面上，一步一落英，一步一生莲。她一入内，便急急地问他：“是哪里痛了？”裴台熠微微怔了怔，“胸口。"他回答道。“是不就伤口裂开了？"宁窈焦急地说：“快把衣服脱掉。”裴台熠又是一怔。他盯着宁窈的脸，被她脸上明明白白写满的担忧撞得心口有一阵绞痛。他放下手中书卷，有意坐正身体，话里有话道：“这位夫人，我知道我曾是你夫君，但你也不该如此心急。”宁窈愣一一瞬，立刻面红耳赤，她结结巴巴地解释：“你想哪里去了，我，我不是那意思……
“哦。"裴台熠扬了扬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欣赏着她白皙的面庞因窘迫而添上的绯红。那抹红晕是多么的有趣，艳丽的颜色从她的皮肤里渗出来，一点点爬上她的眼角眉梢。他从中得到了巨大的乐趣，顿时起了玩心。他想看到更多“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宁窈还在同他解释，“医者眼里不分男女，你之前生病，也一直是我照顾的。”
“是么？即便我现在对夫人无情，夫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都听夫人的，"裴台熠目不转睛地看着宁窈脸上变幻的神色，又问：“请问要怎么脱？脱外袍？″
裴台熠的语气听起来古怪，不像是揶揄，更像是在阴阳怪气。宁窈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对……”
“好。”
裴台熠故意慢吞吞地一颗颗解下外衣钮扣，只穿一身明黄色中衣，将外袍放在桌边，便又不动。继续问她：“现在可以了吗？”可以个什么……中衣捂着么严实，哪儿看得到伤口。宁窈明知他是有意为之，却别无他法，只能将话说得更明白，“中，中衣也要脱掉。”“哦。"裴台熠便又缓慢地解起中衣腰间玉佩，那块温润雪白的羊脂玉坠在他的腰间，腰部线条矫健流畅。
他一面接扣，一面又那眼睛瞧她，问：“那裤子呢？裤子用不用脱。”好好几件衣服，裴台熠愣是脱了半天，边脱边撩拨，半遮半露，宁窈彻底破功，反正裴台熠的身体她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她干脆自己上手，“够了啊你！”“唰”地一声，她一把扯开裴台熠的中衣。裴台熠的胸膛露了出来，他的胸膛白皙健壮，那是充满美感的身体，但被一块圆形的伤疤全部破坏。
再次看到那狰狞的疤痕宁窈的心一下被泡进了酸梅汁里，又酸又涩。她忍着双眼的酸涩，定了定神，为裴台熠号了脉。她号脉时，裴台熠便垂眸看她。她坐在窗台之下，眉眼因聚精汇神而半垂着，五根纤长的手指，指尖微微下压，轻轻按在他剧烈跳动着的脉搏上。那是人最薄弱的地方，被她捏在指下，好像握住了她的命门。她全神贯注地做自己擅长事的时候，整个人会散发出一种特别的光芒，这种光芒耀眼夺目，令人难以挪开眼眸。
“脉搏怎么这么快？"宁窈一摸就大惊失色，她恐慌地起身，道：“我得去请我师兄和师父来给你会诊。”
裴台熠揉了揉太阳穴，定下神，道：“刚刚你摸错了，再来一次。”宁窈半信半疑，她坐了回去，再次凝把脉。裴台熠暗中运功，将紊乱的心神拨回正轨。
这次裴台熠的脉象果然平稳了些。
可见他突然胸口泛疼，是劳思过重的缘故。宁窈放下心来，“平日不要过度劳累，劳逸结合。我去给你煎药。”“好。”
宁窈问诊完，应该出去。但裴台熠的伤口就在她眼前，她忍不住疼惜地用指尖轻轻抚上那道疤痕。她再清楚不过，这一道伤口有多深。这是他为了救她受的伤，这是他深爱她的勋章。
视线渐渐一片模糊，她含着眼泪，对裴台熠挤出一抹浅笑，道：“无论你对我做什么，说什么，我都不会生你的气。因为，今日你还能在我面前，我就已经很高兴，很高兴了…”
裴台熠凝视着宁窈眼眶里蓄藏的这一抹水雾。他突然手指指尖一阵阵酥麻，竞无法控制自己的想为她揩掉那一滴眼泪。不，用手指揩去似乎还不够，还不能彻底满足。他想舔。将那一滴泪珠含进嘴里，细细品味，好尝一尝她的眼泪是不是甜的。“抱歉。"宁窈意识到自己失态，提起药箱匆匆出去。宁窈离开后，裴台熠继续伏案办公。不知是不是宁窈脸上的那一滴泪搅的，他总有一种心浮气躁之感。又过了个把时辰，他总算静心沉气地批过几份奏章，太医院进来送药，进来的却不是宁窈，而是上次他醒来站在宁窈身后的圆脸男子-一宁窈的师兄。裴台熠察觉自己竞被一股巨大的失落笼罩。他这是怎么了？那女人不过刚走，他为何就又想见她？裴台熠默了片刻，心道多半是连续几个时辰办公，乍然见着了个赏心悦目的女子，谁都会总想着吧？他服下药汤，放下书卷，出去走动。御花园百废待兴，新种了些芭蕉夏荷，他看池中荷花，看来看去，这满圆夏景，还不如她的一双眼睛。
“我是疯了吗？"裴台熠手按在心脏的位置，喃喃自语：“为什么心像是挖出来，给她了似的。”
大
宁窈给裴台熠问诊后便回去。她和姆妈、宁晓一起住在裴台熠之前为她购置的竹屋里。
“姐姐！"宁晓顶着雪白的发辫，飞扑进宁窈的怀里。宁窈牵着宁晓一起往屋里走。宁晓问：“姐夫还不记得我么？”“还没有想起来。"宁窈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哎！“宁晓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
宁窈好笑道：“你小小一个人，叹什么气呢？”“我想姐夫快点记起来啊。"宁晓砸吧着嘴，“京城开心的甜点铺子了，卖小点心了，听说可好吃了！要是姐夫还记得我，肯定每一样都给我买一个吃。”宁窈道：“牙齿不要了？”
宁晓惊恐地捂住嘴。
这时丁文突然到府上来，“陛下命我前来请夫人进宫一叙。”宁窈有些期盼道：“他是记起来了吗？”
丁文摇了摇头。
“那他要我进宫做什么？"宁窈问。
丁文道：“陛下没有说。”
宁窈被领进后花园，她看着绿荫。这时裴台熠从竹林后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常服，眼神冷冽如冰。他在距离她五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幽幽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我脑子里面走出去？”“我……”
裴台熠吹响口哨，嘹亮的哨音划破天际，他冷声道：“我不知道，二十多岁的裴台熠是什么样的人。但现在的我，是绝不会喜欢一个柔弱无力的小丫头。话音未落，后花园传来低低的虎啸。一只吊睛大虎从裴台熠身后跃出，尾巴如棍棒，所扫之处，百草俯首。
宁窈眼睛一亮，亲热地唤出一一“阿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