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入梦
宁窈下车时,还有些腿软,裴台熠右手扶着她的左边肩膀,将她从车上抱了下来。“今日事,不要告诉姆妈好不好?她知道了,怕是会担心。”“嗯。"裴台熠答应下来,又用手指拨开她因说话而飘落在唇边的发。宁窈手边没有铜镜可看,也不知自己此时是什么模样。她悄悄用手掐了掐脸颊,像让自己看起来更有血色一些,然后昂头进门去,“姆妈,小晓,我回来了。”
她屋里总是其乐融融。元宵节近了,姆妈便在屋里包汤圆,问她是要芝麻馅儿还是红豆沙。宁晓叫嚷道:“我要吃肉馅儿的!"引得哄堂大笑。“哪儿有肉馅儿的汤圆,肉馅儿的是包子。“姆妈说。宁窈摸了摸宁晓的头,笑着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还真有肉馅儿的汤圆。”
她佯装无事,陪着姆妈和宁晓轻声细语地说了会儿话。到了洗漱的时辰,她终于能脱下粘黏在身上的衣裙,独自浸泡在浴桶中。温暖的水流从她身上浇过,她感觉身体里似乎还有残存的余波,仿佛地震后的余震,时不时令她小小震颤。
这细微的感受虽不好受,但不至于捱不过去,她定了定神,便给自己把了脉。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毒实在霸道。
“裴吉"法子顶多只是帮她压制。
并没有完全解开。
再过数日,怕是又要再犯。
到了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这破事儿单靠想,是想不出办法的。
她干脆闭上眼睛,将身体在水中沉下去,淹没在水中。以后的事,就等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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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台熠回去后,亦是心浮气躁。
他每日勤于练功,入睡前会在庭院中习一套剑法,令自己大汗淋漓,精力耗尽,方才就寝。
可这晚不知何故,他每每提剑出剑,挥动的手臂总有一股力有不逮之感。寒冷的剑锋在月色里划出一道银光,飞剑回鞘,裴台熠草草收剑,折回屋内。
那身从宁窈身上剥下来的湿漉漉的黑色披风,正搁在他的案几上。他垂眸瞥着衣服,那时车中粘稠甜腻的气息,纠缠暗昧的呼吸,温暖含糊的潮湿,全都在这一刻栩栩如生地回来了。他的指尖摸着半湿的丝绸滑溜的布料,仿佛还在抚摸她身上人柔嫩细腻的皮肤。那种细腻的触感,粘黏在他的指尖上,好似他刚刚从蜂蜜罐里挖出了一大勺粘稠的蜂蜜。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去浴室将这条披风洗了,然后又用冰水浇身,沐浴更衣。
梳洗完毕后,他以肘作枕,闭目卧躺在床榻上。大脑终于因练剑的疲惫,短暂地出现一片空白。她那藏在披风下窈窕婀娜的身子,似乎将要从他紧闭着的眼睛前消失。可是紧接着,他便做了一个梦。
梦境中,他又重新回到了他的黑色马车外,他抬起手,掀开车门上层层叠叠落地拖曳的帘幔。
漆黑不见五指的马车内,唯有月光闪烁,照亮了马车一角,和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影。
宁窈和一个时辰前一样,正柔软无骨地爬卧在那里。“窈儿,"他朝她走过去,怜惜地将她抱进怀中。她朝他依偎过来,冰凉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甜腻的呼吸悉数吐息在他的脖颈上。他用手纾解她的疼痛,但与现实不同的是,这一次,当宁窈的手悄然拂上他紧绷着的下腹时,他却并没有将她的手一掌拍开。“哥哥,我想摸你。"她用又软又娇的声音祈求,没有再叫错他的名字,没有再叫他裴吉。
这只柔软的小手,灵巧如游蛇,无声无息地沿着他腹部朝下延伸的肌肉走势钻了进去。
他顿时头皮一紧,重重吐出一口气来。
“真好玩。”
她会叫他哥哥。
耳畔她的声音牵引着他的神经。
清脆的笑声悦耳如铃铛。
她的手是提笔写字,采摘药材的手。
这只手上没有一只茧。
掌心柔软,泛着淡淡的山间草药的清香。
五根手指修长纤细。
修剪整齐的圆润指甲上点着娇气的红蔻丹。那该是从西域运来的最上成的丝绸。
光滑如水。
带有微凉的触感。个
没有一只纠缠的疙瘩。
叫人担心只有不小心,就会刮脱那细密的丝线。但她的手太小了,一只手有些掌握不住。
她动了一会儿,便又伸出另一只手来,两只手合力。“好累哦,我不要摸了。"她突然松开了手。在梦里她也是这么叫人没办法。她甚至不算帮助,只是突发奇想地玩弄了一会儿,然后玩一下就觉得不好玩,便不要再玩了。可他已被她引入了熊熊业火,怎会善罢甘休?他双眼胀着,硬将这只要抽走的手弓虽压了下去,“继续。”她本没多大力气,动作也十分缓慢。
他便握着她的手背,教她找到应有的节奏。在她的手掌下,他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沉喘,他从没这么无法呼吸过,即便在冰冷黑暗的地下暗牢,在一望无垠的边塞战场,再凶残可怖的血腥和杀戮也没有让他的心跳如此迅速,他的肺叶似乎在下一瞬炸裂开来。“你好坏,"她的手不停,依过来,贴着他的耳朵,妖女似的娇滴滴地埋怨“若是裴吉哥哥,他定不会这么对我。”
在这虚幻的梦境中,裴台熠有一种大梦初醒之感。这张鲜嫩欲滴的红唇,是生长着倒刺的玫瑰,会吐出最直扎人心窝的话语。“好累,我不要再摸了。"她抽手要走。
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一把攥紧她的手腕,将她拖抱回自己怀中。“你想去哪儿?你想找谁?”
宁窈跌坐在他怀中,她塌着腰,陷在他的掌中。车内帘幔吹起,洒落一地银色的月光。宁窈一头乌黑的青发铺地,昂头望着他。她话是恼的,但眼睛仍是在笑,胜过头顶繁星。她温柔似水地抬起手,柔软的指尖摸过他的脸颊。她笑盈盈地说:“别生气嘛。我是喜欢你的,无论你是谁,我都喜欢。这句梦中的话语,顿时驱散了他心头的雾霾。他垂下头,去吻她的唇。
她立刻张开了嘴。
让他与自己在水中双鱼嬉戏。
梦境中,她用她的温柔和柔软无限制地包容着他。即便他作恶多端,罪无可恕。
她也依然会原谅他。
允许他对自己做出任何无耻下流的事情。
就像寺庙中供奉的高洁的神女,永远会宽恕匍匐在她面前的信徒犯下的过错。
待再睁眼,窗外天已蒙蒙亮。
屋内透着隐约幽暗的微光,裴台熠冷静地睁开了眼睛。周公解梦之说,往往梦与现实恰好相反。
他看了天色,约莫是丑时,再过一个时辰,便该进宫面圣。他去浴室用冷水沐浴,半个时辰后,他走了出来,穿上黑色的衣袍,将桌上那张狰狞可怖的青铜面具戴在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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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台熠喜静,屋中从无婢女伺候,这是众人皆知的规矩。所以往往都是待他走后,方才有仆役悄无声息地进来清理打扫。这日仆役进屋,却意外发现裴台熠将床单被褥悉数换了。初春时节,清晨还寒冷刺骨。
这气候还要特地换张床单,大户人家就是讲究……大
转眼便是元宵节,裴府上上下下为裴老太太礼佛之事忙碌。裴阮进屋给裴柳氏请安,恰好见裴柳氏将裴老太太屋里的李嬷嬷给打发走。“祖母马上要去庙里礼佛,这会儿怎么把李嬷嬷请走了?"她问母亲。裴柳氏便朝裴阮招了招手,又将房门关上,道:“我有事同你说。”“母亲,是什么事?"裴阮问。
裴柳氏将她如何请了高僧于元宵节做法,一一同裴阮说了,“你比你那妹妹,算聪明的。你那妹妹着了宁窈的道,现在可只剩你了。”裴阮便说:“既然有办法,何不现在就这么做?”裴柳氏摇了摇头,说:“现在还不行。宁窈那丫头,在裴府有两座靠山,只要这两座靠山在,她就倒不了。所以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将她背后的这两座靠山给调开。”
裴阮道:“我知祖母极疼爱她,可她另一座靠山是谁?”“还说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你也是个糊涂蛋,"裴柳氏道:“自然是你那鬼见愁的大堂兄。”
“大堂兄?“裴阮真没将这二人想到一块去,“怎么会是他?”裴柳氏道:“还没发现?每次她遇难,那个裴台熠都在暗中帮她。”裴阮一想,果真如此。
“多半是她在背地里自荐枕席了,"裴阮恶毒地揣测。裴柳氏说:“所以这两人在裴府一日,我们就算有法子让她妹妹现形,老太太和裴台熠都会想办法帮她遮掩过去。”裴阮便问:“祖母如今年老体衰,让她无暇顾及宁窈倒也好办。可大堂兄只听圣令,谁能调得动他?”
裴柳氏道:“他是只听圣令,但他也是个孝顺的。他极听老太太的话,近日老太太夜里睡不安稳,我便同老太太说,多半是乡下祖宅出了问题,是老祖宗在给她托梦。老太太当真信了,便叫裴台熠这几日回乡一趟。那裴台熠又不信祖佛,元宵节不随我们进庙,这几日便会动身返乡。”裴阮眼睛一亮,拍手道:“让她得意了这么久,现在可没人能帮她了。”裴柳氏又掐了裴阮一把,说:“你这几日,便同她好好拉进感情,莫叫她提防心态重,也莫要怀疑到我们头上。”
裴阮:“女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