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尚仪身形丰腴,与拜师那日所见不同,那日她身着司膳司的宫服,一派端正肃穆之色。今日她头戴锦绣方帽,乌黑发丝被编成粗辫斜斜垂在一侧,被拧成麻花状的细绳虚虚拢在她腰间,穿着打扮利落又干脆。
在上京,女子们讲究追崇弱柳扶风之态,如她这般体态丰满又自信无比之人,少之又少。
许是郭尚仪在宫中曲意逢迎得久了,唯一有些突兀的,便是她那双微微往上挑的丹凤眼,看着总有些颇为倨傲之态。
她后背逆着光,听见坐在前排的陶钰发问,便自顾背着双手,在过道处徘徊了几步。
“不错,此乃面粉,在寻常百姓家中也四处可见。”
她一张嘴,面上神情便微动,细心的姑娘便发现,这位郭尚仪,还悄悄在脸上擦了一层薄薄的细粉。女子之间的变化总是有些微妙,她们自从进了国子监,接连两日接触的都是异性长者,不是年长的夫子,便是于她们而言极为粗犷的蔺将军,以及他手底下的虎狼二位副将。
陡然来了个看着和善又亲切的女夫子,小姑娘们只觉得身心上下都放松了许多。
纪珈芙俏生生举手发问:“那学生请问尚仪,今日的课程与面粉有何关系呢?”
身为师者,虽还未正经授过课,郭尚仪却内心十分熨帖,对堂下这好学的小姑娘多了分喜爱,她遂逐一将余下竹筐上盖着的布掀开,随后挨个儿捧起里面的东西展示给众人看。
陶霁坐得稍靠后,见状便站起身来,纪珈芙也攀着她的胳膊,伸长脖子去看:“那都是些什么......大豆、粳米......这不是五谷之物么?”
堂下又冒出声音来,是陶钰又开口:“尚仪大人,咱们......咱们今日不会就学这个吧?”
郭尚仪侧眸看去:“那依你所见,你想学些什么?”
“自然是学宫里那些好看又好吃的点心了!这五谷杂粮咱们又不是没见过......”
言下之意,就是这些东西不值得花心思去学了。
郭尚仪答道:“点心自然会学,但不是现在。”
“那现在要做什么?”
郭尚仪:“若能在规定时间内将这些东西重新分到一处去,你才有继续问我的资格。”
陶钰一噎,不再说话了。
说罢,就见她吩咐宫女们将几个竹筐内的东西都混合到了一起,接着轮番用手捧了一堆轻轻放置在众人身前的桌案上,郭尚仪道:“一炷香的时间,就看你们谁更厉害了。”
慧学堂内安静得出奇,学生们目瞪口呆地望向郭尚仪,又低头去桌案上的五谷杂粮,仿佛还没听明白郭尚仪的意思。
见一侧有云烟飘出,众人才接连回过神来,不由将眼睛睁大,伸出一根手指在桌案上快速拨弄着。
谢栯坐在前头紧紧皱着眉,他原也是以为郭尚仪会直接教众人做点心,神仙才知晓她竟来这一出,桌案上传来细微的响动,耳边传来林逸亭提醒他赶快动起来的声音,谢栯垂头一看,林逸亭方才丢了粒豆子过来。
微微侧头用余光打量四周一眼,察觉到此刻只有他还无动于衷地坐着,眉宇间倏然闪过不耐,却还是缓缓将手伸出,一粒粒的挑拣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郭尚仪轻拍双手,那几位宫女立刻道:“请诸位将手放回桌下。”
随后就一排排检查起来。
好在这也并不算太难,大多数学生还是都按着郭尚仪的吩咐惊险完成了,陶钰这才又开始问:“尚仪大人,如今我们已经分完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郭尚仪言出必行,闻言,她指了眼堂外的水井,道:“排队打水,来我这儿领器具,再领两斤面粉。”
听她这样说,陶霁便已猜到她要作甚,便朝纪珈芙挑眉:“这该是你的强项了。”
待众人一一取好水,又领了面粉回座位上后,郭尚仪便微笑道:“揉吧。”
众人:“......”
??????
揉什么???
纪珈芙很快反应过来,连忙问:“尚仪大人是要我们自己揉个面团出来么?”
郭尚仪却答非所问,转身去了帘子后面,轻飘飘开口:“课前我已与饭堂那边打过招呼了,除了那些染了风寒的孩子能去饭堂领吃食,你们在这儿上课的,想必是身强体健,既能脱颖而出,应当也能自己准备晚饭。”
什么意思?
就因为他们没有因为病倒及时告假,就连晚饭都不给吃了?
谢栯作为嚣张跋扈的代表,首当其冲从座位上起身,唇角紧紧崩成一条直线,很明显是不买郭尚仪的账,他泄愤般将笈囊拽在手里,转身便要伸手撩开帘子往外走,却不想郭尚仪正等在帘外。
她笑问:“世子,要去哪儿?”
谢栯强行忍着怒气开口:“不是晚上没饭吃么?我现在饿了,提前去把肚子填饱。”
他生起气来连称呼都不喊了,郭尚仪也不恼,反问道:“你怎知你晚上会没有晚饭吃?”
谢栯不予理会,他生性散漫,也不想去探究郭尚仪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何等药丸,只捏紧笈囊的带子,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郭尚仪佯装侧头往他身后瞧了一眼,叹道:“呀!这孩子动作有模有样呢!”
谢栯蹙眉,扭头顺着她的眼神往慧学堂内看去——
是方才被他骂走的那个圆胖子正像模像样地动手揉搓,只是动作稍显笨拙,但神情异常认真,仿佛眼下只有这件事极为重要。
骄矜尊贵的世子爷又一一扫过众人,除了有几个同他一般不学无术的少年外,其余人亦同样神情认真,皆当是在完成课业般,还时不时与身侧同窗低语交谈几句,好交换彼此的心得。
尤其是角落里的身影引得他频频望去。
少女的眉眼柔和,完全脱离了那日练武场上的狠戾,也没有展露那抹在池塘边被他意外撞见的坚韧之色。
日头正晒,阳光悄无声息打落在慧学堂内,也如金丝线般照在她光洁无暇的额上,恰逢微风四起,灵动地钻开帘子,将她巾帽边缘的几绺碎发吹落,使其松散地垂在鬓角两侧。
又恰好被她身边的同伴发现,故意使坏地用沾满面粉的手往她鬓边探去。
她笑得温润,稳坐在蒲团上,任由同伴将她额发弄脏。
仿佛是察觉到了有道视线落在身上,陶霁抬眸朝谢栯望来,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由心生恼意,唇角勾着的那抹笑也慢慢淡去,平静地与他对视着。
不知怎地,谢栯心头的浮躁渐渐褪去,反倒是那股胜负欲又被勾起,顿了顿,他径自掀开帘子,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林逸亭目睹他去而复返,有些诧异:“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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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栯嗡着声音道:“面粉和水都分我一些,总不能叫我晚上真饿肚子。”
林逸亭‘噗哧’一声笑了,连忙分了他一半,又将自己钻研出来的方法告诉谢栯,随后便自己捏面团去了。
谢栯愤然离去并未引起众人侧目,因他常干这种事儿,又身份尊贵,不见得喜欢他人盯着他看热闹,是以,这事就只当是一个小插曲了。
匾额上的‘慧学堂’三字写得行云流水,乍一看此地应当传出朗朗背书声,只是如今坐在里面的学生都埋头在桌案上努力着,分明只是揉个面团,神情瞧着却比抄写文章还苦恼。
“哎哟,我不行了,太累了......”那个圆滚滚的学生大口喘着气,桌上的面团才刚成型,松松垮垮地躺在那里。
柯浔言坐在他前面,闻言便回头鼓励似得拍了拍他的肩膀。
角落里,纪珈芙得意地勾着嘴角将已经成型的面团放在手中揉搓,她侧眸望去,蒋翎的掌心糊满了黏腻湿润的面,还有些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流,瞧着有些刺眼。
纪珈芙有些嫌弃:“阿翎......”
蒋翎英气逼人的五官终于迸出一丝裂缝,她愈用力,那团黏腻往下流的速度就越愈发快,她神情颇有些慌乱:“珈、珈芙,这是怎么回事?”
终于叫自己撞上擅长的课程,纪珈芙难掩唇角笑意,端起小夫子的模样来教蒋翎:“你是水放得太多啦,你再多抓些面粉填进去,再揉得快些。”
闻言,蒋翎迅速照做,果然没过多久,就将面团救了回来。
与她们三人同样坐在另一侧角落里的,还有缩着脑袋的陆廷弈,陆廷弈仿佛是因为太瘦弱了,肤色白净,眸子又纯净得如泉水般,若是个姑娘,定是惹人怜惜那类,可他偏偏是个少年郎。
兴许是因为外貌,又或者是他总是瑟缩的性子,好几次见他,他都是独自一人。
其实他身量也颇高,但约莫是有些自卑,总习惯将背驼着,打眼看去,就比其他少年矮上许多了。
他亦同样揉得认真,陶霁转眸看去,竟一时分不清是他的手指白一些,还是面团白一些了。打量到他动作生疏,陶霁遂好心去教他:“陆廷弈,你这样揉是不行的,指尖多用些力,就像你方才拨豆子一样。”
陆廷弈没料想会有人与自己说话,他停住动作,垂着头,耳尖微微发红,有些结巴地开口:“谢、谢谢你。”
时间晃眼就过去一半,郭尚仪在外面连喝了几盏茶,打量了一眼天色,便掀开帘子进来查看成果,这群娇贵的子弟们虽说是第一次动手做这等下人才会做的事,却叫郭尚仪双眼一亮又一亮。
她连连赞叹:“好,都是好孩子!”
打量到学生们稚气又懵懂的神情,郭尚仪不由心下一软,她笑着拿起其中一个学生的面团做示范,只见她将面团搓成细长一条,又掐成好几段,再各自揉搓成圆球,最后用掌心一一压扁。
几块颇有卖相的炊饼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学生们跟着照做后,原以为松了口气,能歇息一会儿,不料郭尚仪又叫宫女在慧学堂外的院子里架起几口铜锅,高兴地向众人招揽双手。
谢栯与林逸亭站在一边,林逸亭从腰间抽出折扇,‘啪嗒’一声展开,见有宫女抱着斧子来,恍然道:“莫不是尚仪大人觉得咱们晚上只吃个炊饼有些噎,便贴心叫咱们再炖锅汤喝喝?”